一時間,場面再度發生轉變。
所有人都認爲鳳府這位二姑娘恩怨分明,乃是個十分有原則和品行的好姑娘。
君天瀾脣角輕勾,對夜凜使了個眼色。
夜凜領命,立即示意兩個侍衛,把那邋遢男人扭送官府,他懷裡抱着的癡呆兒則被送去了專門救濟孩童的府邸。
馮氏氣得幾乎吐血,勉強扶着身邊嬤嬤的手,纔沒倒下去。
她嘴脣翕動,好半晌後才肯接受自己今日這盤局輸了個徹底的事實。
她劇烈咳嗽了幾聲,勉強道:“我們妃夕真是厲害啊,罷了罷了,快進府吧,都到用午膳的時間了……”
這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妙言轉身,對着她盈盈一笑,“夫人急什麼?我還有件事兒,想當衆問個明白呢。”
“有什麼事,等用罷午膳再說不遲!”馮氏一對上她那笑盈盈的模樣就莫名心虛,“皇上風塵僕僕返京,縱便你不餓,也不能叫皇上餓肚子不是?!”
君天瀾在大椅上坐了,俊美冷峻的面龐上,半點兒表情也無,“不勞夫人操心,朕並不餓。”
這是要爲沈妙言撐腰了。
馮氏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兒,到底沒敢頂撞他。
沈妙言很滿意君天瀾的表現,快步走到臺階下,對着府門前的鳳國公拱手:“父親,女兒有話要說!”
鳳國公盯着她,“嗯?”
“敢問父親,有夫之婦在府中與人通女幹,擾亂後院秩序,是什麼罪名?又該如何懲處?”
“哼,這種丟失倫理綱常的女人,自然要休棄掉,然後趕出府門!”
鳳國公沒好氣。
沈妙言直起身,對着幾欲暈厥的馮氏笑眯眯道:“父親,夫人她與管家有染,證據確鑿,還請父親處罰!”
話音落地,衆人身後的府邸內響起騷動。
只見添香與麥若,抱着兩隻木箱出來,往地上一扔。
那木箱裡的東西,“嘩啦”一聲灑落滿地。
衆人伸着脖子看去,只見那裡面滿是繪着春宮圖的小物件兒,偏偏每幅春宮圖的主角兒,都像極了馮氏與鳳府管家。
另還有一摞子書信。
沈妙言彎腰拾起一封,清了清嗓子,當衆念道:“陳郎親啓:昨夜花前月下,花園角落之溫存,妾身甚是懷念。今日見陳郎與他共同走過遊廊,只覺陳郎高大威武,遠非他可比擬,亦想起陳郎昨夜之勇猛,亦非他可比擬。今夜三更,妾身聊備暖酒佳餚,於花園舊處,以待陳郎……”
因着鳳府的管家姓陳,因此被馮氏稱作陳郎。
而信中的“他”,則大約是鳳國公。
這封信,算是相當露骨了。
沈妙言唸完,“嘖嘖”兩聲,含笑望向馮氏。
馮氏尖叫一聲,整個人立即暈了過去!
秀緣很快抓着陳管家出來,把他丟在了臺階下。
陳管家已然被揍得鼻青臉腫,此刻哭着在臺階下方跪好,面對鳳國公的滔天怒火,只一個勁兒地哭。
鳳國公渾身顫抖,嘴脣發白道:“很好,很好……”
原來真正與人通女乾的並非是鳳妃夕,而是他的好夫人,馮麗麗!
男人猛然仰天大嘯一聲,其音古怪若驢,可見其心中的憤怒與恨意。
下一瞬,他睚眥欲裂地瞪向馮氏和陳管家:“拿紙筆,本國公要休妻!”
鳳瓊枝和鳳百靈都嚇呆了,正要上前勸阻,瞧見自己父親那駭人的臉色,唯恐怒火燒到自己頭上,終究是站在原地沒動。
鳳國公寫完休書,直接扔到馮氏臉上,吩咐再不許放馮氏與陳管家進府,就轉身怒氣衝衝地走了。
百姓們看了半日熱鬧,只覺心滿意足,亦都逐漸散了去。
鳳百靈走到沈妙言跟前,秀美的小臉上滿是冷意,“我倒是小瞧了二姐姐……只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二姐姐居心叵測,將來可要好生主意,莫要溼了鞋,再被那猛獸咬了……”
沈妙言歪了歪頭,眼神無辜:“瞧四妹妹說的,我以爲,四妹妹還是好好擔憂下自己,免得被父親懷疑並非親生,纔來得緊要呢。”
鳳百靈一噎,想起這事兒,又是一陣惱火,轉身就疾步踏進府中。
鳳瓊枝咬牙,盯了眼沈妙言,不甘地跟上了鳳百靈。
她們皆走開以後,沈妙言才與君天瀾一道,往風國公府而去。
女孩兒擡頭望向身側的男人,他這幾日大約是忙於趕路,雖然乍一眼看去仍舊光風霽月、俊美冷峻,然而細看之下,能夠清晰地看見他下頜處縱生的淡青胡茬。
連那眼底,也泛着淺淺的青黑之色。
顯然是沒休息好的緣故。
她想着,拉了拉他的寬袖,“你大約也不願與那羣女人共用午膳吧?不若去我屋子裡,我讓拂衣單獨做一桌好菜,就咱們倆吃。”
君天瀾微微頷首。
沈妙言同他繼續往前走,仍舊張望着男人的側臉。
不知怎的,剛剛在府門前時,這男人還一副見了她很歡喜的模樣,甚至還主動想要牽她的手,主動把她護在身後。
可是現在,他好像與她生分了一半,不看她,也不言語,更別提牽她的手。
沈妙言渾然弄不懂這男人究竟成日裡再想什麼。
她惦記着待會兒的午膳,也沒再繼續深思。
回到偏僻小院,沈妙言去小廚房給拂衣打下手。
君天瀾坐在她的閨房裡,面無表情地攬鏡自照。
剛剛在府門前,他清清楚楚地聽見他的妙妙說,那個男人的年紀做她父親也綽綽有餘,她再如何飢不擇食,也不會看上他。
那麼他如今三十二歲,妙妙重生後看起來也不過十六歲,他幾乎也可以做她父親了。
她是不是嫌棄他老呢?
叱吒風雲的男人,在這一刻,對時光感覺到深深的無力。
他解開發冠,任由烏髮披散的腰際,拿起桃花木梳輕輕梳理,透過銅鏡,依稀能夠看見發間的一兩根白髮。
男人盯着白髮,狠狠皺眉。
須臾,他伸手拽下那幾根白髮。
恰在這時,推門聲響起。
沈妙言端着擺放菜餚的紅漆金絲花紋大托盤跨進門檻,“過來吃飯罷。咦,你在梳頭髮?你怎的越發愛打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