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潑墨,從天穹降落,浸潤了整座皇城。
儲秀宮中燈火通明,衆女各自待在寢殿,仍舊八卦着白日之事。
鳳瓊枝望着坐在圓桌旁狼吞虎嚥的沈妙言,張開嘴想說什麼,反覆再三,卻都沒能說出口。
沈妙言餘光早注意到她的表情,眼底掠過腹黑,邊吃邊問:“你想說什麼?”
鳳瓊枝很快收回視線,只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妃夕從前,與皇上認識?”
“怎麼會?人家在青泥庵待了十幾年,哪裡有機會見到皇上呢?”
“可是皇上白天……他白天……吻了你……”
鳳瓊枝低聲說着,攏在寬袖中的手早已暗暗攥緊成拳。
天知道,她親眼目睹皇上吻鳳妃夕的樣子時,究竟有多想取鳳妃夕而代之!
沈妙言卻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吃飽了放下筷箸,邊在淨盆中洗手,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大約是皇上看我生得美,所以想要親我吧。他非要親我,我有什麼辦法呢?”
狀似無奈的語氣,卻叫鳳瓊枝越發憎惡嫉妒。
沈妙言把她面容扭曲的模樣盡收眼底,脣角忍不住泛起腹黑的淺笑。
她就喜歡別人看不慣她,卻又幹不掉她的樣子。
她正要吩咐麥若準備熱水沐浴,誰料儲秀宮的掌事姑姑忽然帶着人進來,滿臉喜氣道:“恭喜鳳姑娘、賀喜鳳姑娘,皇上召您侍寢啦!”
鳳瓊枝一愣,不可置信地從繡墩上站了起來。
她的婢女得意地瞟了眼沈妙言,喜滋滋地對鳳瓊枝福身行禮:“恭喜姑娘!”
鳳瓊枝卻還有些不敢相信,一手捂住心口,美眸中難掩激動:“皇上果真召我侍寢?!”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皇上定是歡喜她的!
這不,皇上白天來過一趟儲秀宮,晚上就差人過來,讓她去侍寢了!
儲秀宮幾十位秀女,她可是頭一個侍寢的呢!
一想到待會兒要和那個天神一般的男人做那種事,鳳瓊枝的面頰就止不住發燙。
她雙手捧臉,又羞答答問道:“敢問嬤嬤,第一次侍寢,可要準備些什麼?我都沒有經驗呢。”
那位掌事嬤嬤輕笑,“什麼都不用準備,人到了就行。一切事宜,自有奴婢們爲您辦好。”
鳳瓊枝羞澀地點點頭,餘光卻含着得意,輕瞟了眼沈妙言。
沈妙言卻是不以爲意地歪坐在大椅上吃點心。
鳳瓊枝對她這種反應很是不悅,旋即卻又覺得,對方這是在假裝鎮定,心裡不定嫉妒扭曲成什麼樣了!
她想着,面露溫婉之色,柔聲道:“二妹妹今晚就先睡吧,不必等姐姐了。”
說罷,微微擡起下頜,驕矜地跟着那位嬤嬤離開了儲秀宮。
她走後,綠翹不停唉聲嘆氣,“唉,你真是沒用,好端端的幹嘛要烤了皇上的魚?若你不曾得罪皇上,說不準今夜侍寢的,就是你了!”
沈妙言瞥了她一眼,繼續不慌不忙地吃點心。
綠翹邊收拾大殿,邊不停抱怨:“跟着你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前途,你看看大姑娘身邊的紅箋和紫盞,同樣是婢女,人家怎麼就能吃香喝辣?如今大姑娘眼見着要做皇后,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紅箋和紫盞她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沈妙言歪坐着,手中舉着塊海棠糕,仍舊不緊不慢地輕咬。
綠翹見自個兒說了半天,這女人也沒半點兒反應,不覺嘆了口氣,端起盛放衣物的木盆去後殿清洗了。
麥若給沈妙言鋪着牀,輕聲道:“綠翹就是這般性子,小姐莫要往心裡去。”
沈妙言舔了舔脣瓣,忽而望向她,“麥若,你呢,你覺得君天瀾好,還是你們北幕的皇帝好?”
麥若一愣。
她的主子是蕭城燁,主子不希望小姐與他們北幕皇帝糾纏,因此遣她護送小姐回中原。
可是一路走來,她覺得天底下再沒有旁的女子,比小姐還要適合北帝。
哪怕違背對主子的忠心,她其實也想把小姐重新送回北帝身邊,讓她仍舊做他掌心寵着的嬌花。
至於大周皇帝……
小丫鬟沉吟良久,試探着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奴婢私以爲,小姐和大周皇帝相處時,有一種特別的默契感。明明是性格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卻莫名有那種默契感。我說不好,但是那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你們天生就該是夫妻……”
沈妙言噗嗤笑了。
她咬了口糕團,仰靠着大椅扶手,望向彩繪龍鳳的橫樑。
琥珀色的瞳眸是天生的純淨,即便其中閃爍着若隱若現的腹黑,然而乍一眼看去,卻仍舊清澈如稚童。
……
另一邊,乾和宮。
鳳瓊枝被宮女們洗乾淨,用紅毯纏裹,送進了君天瀾的寢殿。
她獨自躺在暖帳中,不安地朝帳外張望。
四周格外寂靜,她彷彿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就在緊張又期待的情緒中,殿外響起了低沉平穩的腳步聲。
很快,她聽見殿門被推開。
她咬了咬朱脣,一顆心幾乎快要蹦出胸腔。
而君天瀾走到牀榻前,沉吟片刻,才慢條斯理地撩開帳幔。
四目相對。
鳳瓊枝嬌羞無限,儘可能想用這一個眼神,表達出自己有多愛君天瀾。
然而君天瀾的臉色,卻慢慢黑沉下去。
他壓根兒就沒注意到鳳瓊枝那深情款款的目光,只冷冷道:“李福!”
守在殿外的李福忙奔進來,“皇上有何吩咐?”
君天瀾指着牀榻:“你幹得好事!”
李福順着他的手指看去,在看見含羞帶怯的鳳瓊枝時,霎時白了一張老臉!
他後背沁出一層冷汗,恭敬道:“定是去接人的嬤嬤弄錯了人,奴才這就命人換過來……”
說罷,在君天瀾冷厲攝人的目光中,哆哆嗦嗦去外面找內侍了。
鳳瓊枝整個人都是懵的,不可置信地坐起身,“皇上,您這是何意?!”
紅毯從她白皙的肩頭滑落,雖然被她及時捂住,卻仍舊有白嫩豐盈從指間透出。
君天瀾胸腔中莫名涌上一股噁心感,連正眼都沒給她,就擡步離開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