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葉卿清便直接去了榮國公府。
在擡頭見到霍雲歌所居住的“關雎院”幾個字時,葉卿清嘴角諷刺地一勾。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原來她這個弟弟還如此有情調,居然親自題了這麼幾個字,就是不知道霍雲歌對不對得起她這份心了!
“見過王妃。”霍雲歌低着臻首,雖然不像之前那般拘謹,可到底有些心虛。
葉卿清坐了下來,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不用多禮了,本妃今日過來是有些事情要和你說。”
聽出了葉卿清話裡有些不虞,霍雲歌緊握的掌心沁出了一些細汗,話音帶着些緊張的戰慄:“王妃娘娘請說。”
葉卿清勾了勾嘴角,笑意不達眼底:“把頭擡起來吧,你一直這樣低着頭我會以爲你心虛的。”
霍雲歌擡起頭,眼神中楚楚的氣息或許天生就有那種柔弱的氣勢,我見猶憐。饒是葉卿清,若非這會兒心底已經對她打上了不好的印象,只怕也會憐惜幾分。
想到這兒,她或許可以理解昨天葉卿嵐爲何一力護着霍雲歌甚至將他們的姐弟之情都拋在了腦後了。
因爲她們的對峙之中,霍雲歌永遠都是那個弱者。憐惜弱小,似乎是每個人的本能。
想了想,葉卿清直接開門見山地道:“我不希望你嫁給卿嵐,至於其中緣由,我想你應該清楚。”
霍雲歌咬了咬脣,低聲道:“我知道……”
葉卿嵐可以不介意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不是他的,但葉家其他人肯定不會同他一樣。這一點,她一直很清楚。
葉卿清冷笑一聲:“既然知道,當初爲什麼要同意?還是你覺得卿嵐愛你,所以就該爲你擔下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
霍雲歌身子一顫,葉卿清剛剛凜冽的語氣當是十分厭惡她了。當然,此時她並不知道葉卿嵐爲了她幾乎和葉卿清反目的事情。
“王妃,我只是……”霍雲歌支吾了半天,也沒有一個合適的藉口,難道她能說她只是爲了自己的孩子而選擇讓葉卿嵐背下這頂不光彩的帽子嗎?
這種話如果對着華瑤依來講或許還能有些立場,可是在葉卿嵐的親人面前,她知道他沒有任何資格。
“對不起,王妃。”霍雲歌閉了閉眼,終究只能無力地說了一句抱歉。
葉卿清眼裡一陣寒光,對不起?這種蒼白的話有用麼?
她不信霍雲歌沒有自己的私心,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能以榮國公嫡子的身份長大,似乎沒有比這更好的吧?
“霍雲歌,有些事情我不想和你撕破臉皮。霍琅的事情,你知道麼?”
霍雲歌身子一顫……
葉卿清一見霍雲歌這反應就知道她肯定是早就見過霍琅了,但是卻一直將這件事情隱瞞着不說。不管霍琅的真面目她知不知道,至少她對葉卿嵐遠遠沒有那麼真心,配不上他的一片深情。
葉卿清冷冷地覷了她一眼,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感情:“霍琅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不想管,但是我不會讓你嫁給我弟弟。如果你是爲了孩子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會讓你順利將孩子生下來。如果你害怕別人指點的目光,我也可以給你銀子幫你安排身份,畢竟現在獨自帶着孩子生活的寡母也不在少數不是麼!”
霍雲歌擡眸看着葉卿清,只見她臉上滿是冷冽,再沒有了當初帶她一起去國色坊那時的溫柔與親和。
“王妃,可是嵐哥哥那裡……”霍雲歌微微猶豫。
葉卿清走到她身前,微微擡起她的下巴:“霍雲歌,相信我,在我面前你耍不起任何手段。別拿卿嵐來說事,他能護着你一時,護不了你一輩子!你也應該慶幸目前爲止你沒有對他耍過什麼心機,否則我也不是幾句話來勸勸你就了事的了!”
霍雲歌看到了葉卿清眼裡一閃而逝的殺意,身子明顯地抖得厲害,顫着脣道:“好,我都聽王妃的。”
葉卿清鬆開她的下巴,對着如蘭和如梅道:“你二人去老太君的院子裡說一聲,就說霍姑娘我先接走了。”
如蘭和如梅會意,轉身退了出去。
“霍雲歌,現在便和我一起走吧!”
“不用和嵐哥哥說一聲嗎?”
葉卿清邁出的步子頓住,轉過身朝着她笑了笑:“等你的嵐哥哥回來,只怕你也走不了了。畢竟他爲了你,可是連我這個姐姐都不放在心上了呢!”
霍雲歌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麼一出,難怪葉卿清今日對她這般冷淡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厭惡了。
其實想想,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挺令人討厭的。明明心裡愛的人不是嵐哥哥,卻還心安理得地讓他承受這種任何男人都無法忍受的事情。
葉卿清將霍雲歌送去了郊外的莊子之後便回了定王府,葉卿嵐氣急敗壞地再次找來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不過相對與葉卿嵐的急躁,葉卿清這會兒反而是閒適得多。
聽着葉卿嵐的一系列質問,葉卿清若無其事地將手中的杯盞放下,按住了齊子皓的手,示意他不要生氣。
眼前的這個弟弟,雖說如今年紀長了,可大約是小時候太過懂事,這會兒將所有的叛逆統統積壓到了這個時期。
“大姐,你要是還念着咱們的姐弟之情的話,就告訴我到底將雲歌送到哪裡去了?”葉卿嵐雙眼通紅,臉上還帶着些疲憊,顯然之前已經經歷過好一番波折尋找了。
他就是不明白,他不過是喜歡雲歌而已,又礙着誰的事了?就算雲歌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他自己都不計較,爲什麼他身邊最親近的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對。
原先,他以爲最應該理解他這份感情的就是葉卿清,因爲她自己也是過來人。可葉卿清三番兩次地阻撓甚至出手讓他無法理解隱隱也有些失望。
齊子皓冷聲:“這就是你這些年在鎮西軍裡磨練出來的氣勢?三番兩次對着自己的姐姐大吼大叫?”
葉卿嵐鼻間輕輕冷哼:“姐夫何必在這裡站着說話不腰疼呢?要是今日有人從你眼皮子底下將大姐帶走了,只怕你能直接拼命吧?我現在能站在這說話就是因爲做這事的是我的姐姐,最親近最信任的姐姐,可是你呢?你爲什麼不理解我,不站在我的角度想一下?”
最後這句話,葉卿嵐直接對上了葉卿清的視線,將心裡的不滿質問統統抒發了出來。
葉卿清正了正色:“你和霍雲歌的事情,我不同意,至少現在不會同意。”
或許是葉卿嵐的一番話觸動了她,她也就着臺階退了一步。
葉卿嵐不明:“什麼意思?”
“很簡單。如果霍雲歌要帶着肚子裡未出生的孩子嫁給你,並且那個孩子要冠在你頭上佔着葉家嫡子的身份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但是,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可以將那個孩子託付一戶好人家,那個時候,若是你願娶,她願嫁,我就不反對了。”
有這麼長的時間,足夠能看得清霍雲歌到底有沒有和霍琅勾結在一起,對卿嵐到底有幾分真心。畢竟感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若是葉卿嵐自己都不介意她生過孩子的事,她何必在這枉做小人呢?但是有一點,那個孩子絕對不能以葉家嫡長子或者嫡長女的身份出生。
葉卿嵐眸光微閃,抿着脣一時沒有回答。
葉卿清嘴角勾起,三分嘲諷七分譏誚:“怎麼,不敢應下來?是害怕霍雲歌根本就不愛你?她嫁給你只是爲了讓她的孩子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若是你不能給她這些,她便不會同意了?”
“我不想這樣試探雲歌……”葉卿嵐沉默許久,才低聲回了一句。
葉卿清說的那些他都知道,現在不愛沒有關係,他相信成親後她會愛上的。
葉卿清心裡冷笑,果然深陷愛情中的人都是飛蛾撲火、不顧一切,明知道愛得沒有尊嚴但還是要極力前行。
“大姐,你說這麼多,不就是因爲我現在是榮國公,是葉家的榮耀嗎?”葉卿嵐忽然擡頭,嘴角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覺着有些詭異,“如果你不同意雲歌嫁給我的話,那我寧願不做這個榮國公,只做一個普通人!”
葉卿清身子一頓,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當初那個信誓旦旦地和她說要光大葉家名聲、不讓祖父和父親的心血毀於一旦的少年現在居然要爲了一個女人放棄所有的一切?
在她發作之前,齊子皓直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襟,輕啓薄脣:“葉卿嵐,你就這點出息?你在這嚇唬誰?不就是仗着你姐姐在乎你所以纔敢這麼威脅她?要是她不看重你,你以爲你算什麼!”
葉卿嵐嘴角依舊揚着卻並不說話,顯然是在無聲地抗議着。
葉卿清走上前,將齊子皓的手拿了下來,與他十指交握,語氣平靜地道:“葉卿嵐,你不是一直說你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嗎?可你現在的行爲在我看來,連個孩子都比不上!但凡高門大戶之家,哪個孩子不是從小接受詩書禮義的教誨?你可以有情可以深情,但是你別忘了你作爲一個男人,更應該有的是忠孝禮義。你說出剛剛的那些話,是對大齊、對皇上不忠;對祖母、對你孃親不孝,同時你也對不起這些年教導你的玉林大師還有往日裡那些與你並肩作戰、沙場浴血的手足袍澤!”
“我……”葉卿嵐一時語塞。
葉卿清打斷他的話,眼中寒光盡現,繼續冷聲說了起來:“若是你不想做這個榮國公,不想再做葉家的子孫,明日一早你就上金鑾殿去遞摺子,去請罪!但是我告訴你,你離開葉家之日,就是霍雲歌命喪之時!”
葉卿嵐接連後退幾步,脣瓣蠕動:“大姐,你不能……不能這麼做……”
葉卿清真想拿劍將他的心剖開,那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
她不能這麼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向來就有道理!如果葉卿嵐真的要爲了霍雲歌放棄一切,恐怕第一個動手的還真不是她!皇上不會允許大齊就這樣失了一個少年良將,老太君更不會允許葉家唯一的嫡孫就此沉淪!
“子皓,我們走吧!”葉卿清牽着齊子皓的手,頭也不回地邁了出去。
夜晚習習微風吹來,倒是使得葉卿清心裡的燥鬱平息了不少,剛剛那些話她說得平和,其實早就想動手直接將葉卿嵐狠狠地打一頓,將他打醒。
兩人牽着手緩步朝卿園走去,沉默了一會兒,葉卿清纔有些無奈地開口:“子皓,剛剛我那些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可是我已經退了一步了,我同意他娶霍雲歌,可是他連這個臺階都不肯下?”
齊子皓摩挲着她的掌心:“他爲什麼這麼急切,你剛剛不是都已經說出來了嗎?因爲他自己心裡也清楚,那女人嫁他只是爲了孩子,他在害怕,所以他等不及……既是爲了讓霍雲歌記着他的好由感動轉化爲愛又想着用妻子的身份將她困在身邊。”
葉卿清苦笑:“難道愛到深處都是這樣連基本的理智都沒有了嗎?”
齊子皓嗤笑了一聲:“你這丫頭,還是不懂男人,特別是那些上了心鑽進牛角尖裡的男人,他們可以做出一切瘋狂的事情。”
“你也是嗎?”葉卿清心情有些好轉,打趣了他一句。
“我不需要,因爲我愛你,你也愛我!”
“臭美!”葉卿清嗔了她一句,隨後將話題轉開,“霍琅那邊怎麼樣了?”
“已經追尋到他的蹤跡了,這幾日便準備動手了。”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兩日後齊子皓確實是帶着人順利地抓到了霍琅,可卻沒有來得及阻止另一件悲劇的發生。
葉卿清一大早便總覺得卿園裡的氣氛有些奇怪,面上說不出來,可心裡總是隱隱地跳着,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母妃,父王今日不在家嗎?可是前兩天他說了今日休沐會帶我出去玩的。”齊靜沅有些失望地撅着嘴。
她今日梳着兩個極其可愛的花苞髻,一身粉色的蘇繡華裙,看得出來定是一早便磨着奶孃爲她精細地裝扮了一番。
葉卿清將齊靜曦抱在懷裡,輕輕地逗弄着她,看了在一旁鬧騰的小丫頭一眼,佯裝傷心地道:“嬌嬌不喜歡母妃嗎?父王定是出去辦事兒了,母妃和妹妹一起陪着你不好麼?”
昨日才抓到了霍琅,齊子皓今天肯定要忙着審問還有善後的事宜,定是沒時間陪着這丫頭胡鬧的。
齊靜沅見葉卿清一臉傷心的樣子,趕緊踢踏踢踏地跑過去蹭了蹭葉卿清的臉,左右兩邊各親了一口:“嬌嬌喜歡母妃呢!”
可是,她更喜歡父王呀!父王可以讓她坐在肩頭,而且她想要什麼就給買什麼。
但這會兒爲了避免母妃難過,小郡主只能自己在心裡暗自“垂淚”。
“如蘭,別院那邊的情況怎樣了?”葉卿清將霍雲歌安置在那邊之後,留下了不少人照顧她。而且每日那邊的情況都會被及時報上來。
如蘭眼神有些閃躲,扯了扯嘴角,道:“霍姑娘那邊一切安好。”
葉卿清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瞬間消失的驚慌,兀自點了點頭。雖然她將霍雲歌藏了起來,可並不想讓她出事,依着葉卿嵐現在對她的感情,若是霍雲歌出了些什麼事情,只怕他們姐弟之間這輩子都會有一道抹不掉的裂痕。
“對了,去將青蘿喊過來。”葉卿清叫寶兒放在了搖籃裡,嬌嬌饒有興致地跑上前趴在搖籃邊輕輕地戳起了妹妹光滑嫩軟的臉蛋。
沒一會兒,如蘭便領着顧青蘿走了進來。
葉卿清見到已經梳起了婦人頭的顧青蘿,心裡連日來積壓的鬱悶散了不少。
在齊南等人熱心的撮合之下,齊東終究是開了竅,向顧老爺子提親了。說來兩人也算經歷了一些小波折,至少是無辜中槍的十四就因爲誤會被齊東狠狠地揍了一頓。可好在,現在也是圓滿了。
兩人是前幾日成的親,雖然青蘿名義上她的丫鬟,可怎麼說也是齊子皓的表妹,自然也是風光出嫁,和齊東兩人在府外另置了一處宅子。
這次若非是肖揚和綠翹那邊目標太大容易引起注意,又不放心別人,葉卿清也沒想在這個時候安排顧青蘿去給霍雲歌看脈。
看着顧青蘿紅光滿面的樣子,葉卿清就知道她和齊東兩人定是相處得極好。
只是,在問起霍雲歌的情況之時,葉卿清卻敏銳地察覺了顧青蘿的表情有點兒不對勁。
和她身邊其她幾個慣來機靈的丫頭不一樣,青蘿一向老實,不善僞裝。平日裡就算偶爾說謊,也會馬上臉紅,因此今日葉卿清一眼便看了出來。
“說吧,青蘿,到底出了些什麼事情?”
顧青蘿知道自己露餡了,又不敢將事情泄露出來,只好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閉口不語。
這時,齊子皓走了進來,臉上似是帶着幾分疲憊。
“父王!”嬌嬌眼中一亮,朝着齊子皓奔了過去。
齊子皓卻並沒有如往常那般笑着將她抱了起來,而是摸了摸她的腦袋,對着青蘿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顧青蘿看了葉卿清一眼,見她點頭,這才如臨大赦般走了出去。
齊子皓接着又讓丫鬟嬤嬤們將齊靜沅和齊靜曦姐妹倆也都抱了下去。
葉卿清走上前,看着他,試探着道:“出什麼事情了嗎?”
就算以前有什麼事情,也沒見他像今日這般情緒外露。葉卿清又想起自己今日一早起來之後便心神不寧,心裡“咯噔”一下,擔憂更重。
齊子皓俊眉緊蹙,看了葉卿清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啓脣道:“換身衣裳,和我去榮國公府吧!老太君和江姨娘沒了,還有你弟弟他……”
葉卿清只覺得“嗡”的一聲腦中一片轟鳴,只聽到了前面一句話。他是在說祖母沒了?這怎麼可能呢?一定是她聽錯了!
“子……子皓,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葉卿清目帶祈求地看着他。
肯定是她聽錯了,或者是他在騙她……
齊子皓將人緊緊地摟住,不住地道歉:“對不起,清清,都是我不好。要是我能早一點兒抓到霍琅的話,也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葉卿清的眼淚止不住地就流了下來,這幾年祖母的身子已經硬朗了很多,肖揚之前便曾把過幾次脈,說是不出問題的話,起碼還有五年,怎麼會這麼突然呢?還有芸姨……
腦海中,曾經在榮國公府裡生活的畫面不斷涌現了出來……
那時候,老太君對渝兒偏愛一些,每每看着她的眼裡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可即便當初她那般消極避世,老太君也依舊盡着自己的能力將她護在身後。
或許是見她得到的疼愛比較少,江芸的心思基本上大多數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幫着她避過李氏暗裡的陷阱,護着她躲過葉卿苑葉卿荷姐妹無禮的挑釁,甚至她初來月事害怕不已的時候也是江芸摟着她安慰她的……
這樣在她少女時期佔據了最重要的兩個位子的人怎麼會突然說沒就沒了呢?
坐在馬車裡,葉卿清臉上的淚已經乾涸了,抓着齊子皓的手目光彷彿透過車窗飄向了遠方,語帶無波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齊子皓看着她強忍悲傷的樣子,一時間有些不忍心開口。
葉卿清偏頭看向了他,低聲乞求道:“子皓,你知道什麼都告訴我好不好?我都可以承受住的……”
齊子皓反握過來將她的小手緊緊地包裹在了自己的大掌中,似是要透過這樣的方式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緩緩啓脣道:“老太君和江姨娘是在霍雲歌住的那個莊子裡出的事……還有,葉卿嵐他……”
葉卿清的手一緊:“卿嵐也出事了?”
齊子皓點頭:“他受了重傷,還在昏迷中,肖揚和綠翹正在救他。具體發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只怕要等卿嵐醒過來。不過時間就是我抓霍琅的那個時候。之前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並沒有抓到活的。打鬥的時候霍琅負隅頑抗,死在了齊北劍下。這件事,應當是他在逃跑之前就安排了的,他是和華蕭然分頭行事的。”
華蕭然?“他們爲什麼要對老太君和芸姨下手?”
齊子皓搖頭:“只知道霍琅是天水宮的餘孽,但是動機不明。”
“那華蕭然那邊呢?”
“他也死了。”
“什麼?”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情?
“華蕭然是和卿嵐一起被發現的,從傷口來看,應當是死在了卿嵐的劍下。”
葉卿清眉上滿是哀愁,她到現在都想不通霍琅到底會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對葉家的人動手。
“他還有別的身份嗎?”霍琅這個人分明就是隱藏了好幾年,可單單說是因爲天水宮這個身份,葉卿清不相信他會做出這些事情,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
齊子皓緊抿着薄脣,沒再說話。
“有什麼不能說的嗎?你都告訴我好不好?我現在心裡很慌!”就算以前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時候,都沒有這種感覺。
齊子皓將她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緊緊地箍住她:“他身邊抓到的手下嚴刑逼供之後招認了,他是燕少桓生父的養子,而且尚在天水宮的時候和燕少桓關係很親近……”
“也就是說……他只是爲了報仇是嗎?他是因爲燕少桓的死來向我報仇的?所以……今天老太君包括卿嵐遭遇的這一切甚至還有霍雲歌的事情都是他在爲了燕少桓向我報復的手段?所以罪魁禍首是我?”葉卿清的身體驟冷,彷彿掉入了徹骨的嚴寒之中。
“不是你,不是!不許你胡說,和你沒有任何關係!”齊子皓手上的力度再次加大了一些。
之前一直不敢將這些事情告訴葉卿清就是怕她會胡思亂想。
齊子皓的眸中漸冷,霍琅這件事情,表面看起來合情合理,可有時候越是完美的事情才越顯得刻意。
如果霍琅真的是天水宮的人,當初燕少桓走投無路的時候爲何不用他?畢竟那時候霍琅在軍中官銜已經不低,又深受葉卿嵐的信任。
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齊子皓將自己的疑慮和葉卿清說了之後,她心裡的愧疚才稍稍降低了一些。
到了榮國府之後,齊浩南也在府裡,因爲葉卿渝還懷着身孕,這件事暫時瞞住了她。
齊子皓微微點了點頭,擁着葉卿清進了正廳裡。
老太君和江姨娘的屍首是今日一早纔剛剛被擡回來的,這會兒還擺在正廳裡沒有入棺。
“清清,不要看……”齊子皓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將白布掀開。
葉卿清抿了抿脣,淡淡地道:“沒事,是我的親祖母和從小照顧我的芸姨,我沒什麼好怕的!”
可饒是葉卿清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還是被屍首的慘狀嚇了一跳。
“這……爲什麼會這樣?”深可見骨的傷口,四處分佈,有些甚至連皮帶肉都被撕開。
葉卿清捂着嘴哭了起來,這樣的傷,死前該受了多大的痛苦……
齊子皓將她的腦袋壓在自己的胸膛裡:“是蛇,應該是華蕭然用了馭蛇術。”
滇南國但凡正統皇室子女,無一不對馭蛇術十分精通。
他不知道霍琅和華蕭然之間到底打成了什麼條件,但能讓這麼多蛇全都涌向莊子,普通人做不到。
屋子裡只聽得到葉卿清壓抑着的抽泣聲和齊子皓的低聲安慰輕哄。
驀地,葉卿清擡起了頭來,對着齊子皓和齊浩南道:“子皓、皇上,我覺得背後真正的那個兇手肯定還沒出城!”
齊浩南凜聲:“今日一早已經有一隊人馬秘密前往北燕那邊了。”
言下之意,那些人不管是不是天水宮的人,可應當和北燕還是有關係的。燕容瘋了,誰知道是真是假,更何況,北燕還有燕旭不是麼?國與國之間,從來就沒有永久的和諧。
葉卿清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些人或者說霍琅到底是不是天水宮的人。可很明顯,有人想要讓我們以爲霍琅是爲了燕少桓來向我報仇的,他沒有直接動我,而是朝我最親近的人下手。不管是欲蓋彌彰還是其他的原因,其中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想看着我難受,那這麼好的時機,他怎麼會輕易錯過。況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麼!”
齊子皓眼中一凜,立即吩咐齊東:“封鎖整個榮國公府,逐一排查。”
不僅可能根本沒有出城,極有可能人還在榮國公府裡,甚至就躲在暗處看着他們。
齊浩南也傳令下去將城門那邊嚴格搜查。
約摸一盞茶之後,齊東皺着臉走了進來:“王爺,府中少了一名花匠。而且他的衣服被扔在了牆角,應當是有人假扮的,且離開不久。”
齊子皓雙眼緊眯:“齊東,吩咐下去,四面展開搜查。北燕那個方向,你親自帶人去追!”
既然那些人的形式舉動與天水宮無異,那背後的人和天水宮定是有莫大的關聯。
“皇上、王爺,榮國公醒了!”
……*……*……
另一邊,完顏瑧坐在離開定京城的馬車中,仰躺在榻上,嘴角微勾。
沒想到這麼多年沒見,他的清兒還是那麼聰明,剛剛若非他走得快,只怕這會兒早已淪爲了階下之囚了。
只是,想到剛剛看到的那張淚顏,他又覺得即便是冒這一趟險也還是值得的。至少,是看到了一個真真實實的她。
真的看見了她哭的樣子,談不上心裡有多痛快,可到底讓他空虛的心稍微得到了一些滿足。
至少她會哭,是因爲他,這也讓他覺得紅塵虛幻之中,唯有這一點點與她之間的聯繫能被他牢牢握在手中。所以,他不會消失,會時不時地在她生命裡出現一下,要她這輩子都無法心安理得地和齊子皓兩個人神仙眷侶、羨煞旁人。
榮國公府
葉卿清等人進到葉卿嵐房中的時候,他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和肖揚等人的阻撓,低着頭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大姐,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錯,你取了我的性命給祖母和孃親賠罪吧!”剛剛醒來從肖揚等人口中得知了老太君和江姨娘的事情之後,他恨不得拔劍殺了自己。如果不是他,也不會出這種事。
大姐罵得對,他就是爲了自己所謂的愛情一時衝昏了頭將所有的事情都拋在了腦後,他不配做葉家的子孫!
“到底是怎麼回事?祖母和芸姨爲什麼好端端地會去霍雲歌住的別院裡?”
“是我帶她們去的。”
要查到霍雲歌在哪並不難,難的是守在別院裡的那些高手,他想着若是能讓祖母和孃親親自前去接人,大姐的那些手下再厲害,總不會動手的。
所以,他就告訴祖母因爲他和霍雲歌一時糊塗在成親前有了孩子,所以大姐覺得霍雲歌操守不行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將人關在了別院裡。祖母雖然也罵了他幾句不守禮法,可老人家向來看重子嗣,即便生氣可還是陪着他一同去了別院。
葉卿清直接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上,她沒想到這個從小就優秀懂事的弟弟居然會爲了一個女人滿嘴謊言,居然還在連自小疼他護他、爲他謀算的祖母都算計進去了。難道她們這麼多人在他心裡都比不上一個霍雲歌嗎!
葉卿清情緒很激動,如果他不是葉卿嵐,不是她的弟弟,不是她們葉家嫡枝唯一的血脈,就憑着他做下的這些事情,她真的會拔劍殺了他的!
“那後來呢?後來你爲什麼將祖母和芸姨單獨留在別院裡?”葉卿嵐和華蕭然出事的地方離得別院有一定的距離。
“是因爲華蕭然帶走了雲歌。我和祖母她們到那裡的時候,他們離開不久,所以……”
“所以你就追上去了是嗎?爲了區區一個霍雲歌你將自己的祖母和孃親拋了下來!”葉卿清厲聲質問,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她該讚揚一下他這個弟弟真是天下第一大情種嗎?
即便他不知道後來會發生別院裡的那些事情,葉卿清也沒辦法原諒他這種行爲。
她有些疲憊地掙開了齊子皓的手:“我先走了,剩下的事情交給你們問吧!”
齊子皓看了葉卿嵐一眼,隨後對着齊浩南道:“我去追清清。”
齊浩南默契地點了點頭,且讓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齊浩南抿着脣,輕嘆一口氣:“起來吧!”
葉卿嵐搖頭,鄭重地朝他磕了一個頭:“皇上,臣罪該萬死!”
齊浩南嗤了一聲,到底是年輕啊!
遇到了挫折就一蹶不振,或許是這一路走來並未有多少風浪,年紀輕輕又身居高位,是禍不是福!
從小由玉林大師親自照料教導,除了缺少家人,沒有任何波折。進了軍中之後,憑藉着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以及醫毒之術還有精通兵法又一路過關斬將未嘗一敗。凱旋歸京,高官厚位、吹捧讚美,多多少少也會使得他年輕的心性受到影響。
“現在朕以你二姐夫的身份來問你一句話,你一心求死,將你兩個姐姐還有你死去的祖母甚至是葉家的列祖列宗置於何地?”
葉卿嵐身子輕顫,垂在地上的手緊緊地攏了起來,恨不能將十指用力嵌入地板之中。
“起來吧!就算你想死,朕作爲大齊的皇帝,也不能看着辛苦培養起來的忠臣良將就此隕落。你是將士,就該明白,你這一生就算是死,最光榮的死法也是征戰沙場最後馬革裹屍還。”
“若是覺得對不起所有人,便用你自己的法子去贖罪,去讓葉家、讓榮國公府的榮耀永遠延續下去。”
葉卿嵐擡起頭:“皇上,臣……”
齊浩南眸光微閃:“華蕭然的事情,你需要交代清楚。雖然此次和滇南國的事情成不了,但朕也不希望與之反目成仇,將滇南國推到了西秦的陣營裡。”
“華蕭然他……他對雲歌不軌,所以我一時衝動纔會殺了他。而且,霍琅應該不是這件事情的主謀,他背後還有人。我當時去追華蕭然的時候便是中了埋伏。”
而那個領頭的人,正是元宵節那晚帶走霍雲歌的人。
只有一雙眼睛在外,可他還是認得清楚!
齊浩南勾了勾嘴角,霍琅不是主謀這件事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否則那些顯示他是天水宮的人的證據哪裡那麼輕易地就顯露了出來!這件事,分明是有人布了一個大局。霍琅,只是一個替死鬼罷了,甚至和他勾結在一起的華蕭然也是被那背後的人算計在其中!
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隱在暗處的話,他甚至是將葉卿嵐的性子摸了個一清二楚。此人,不可小覷!
“那霍雲歌呢?”
葉卿嵐抿了抿脣,沉默些許,最後還是搖了頭。
雖然他真的很想問她一句,是不是和霍琅一樣在算計他。可事到如今,似乎也沒有必要了。
問了又怎樣?那個人既然會親自帶人來,霍雲歌也沒有對他有多大抗拒,想必他們以後會很幸福吧!
就當這段感情就這樣了斷吧,所有的後果他來承擔!
“皇上,祖母和孃親的孝期過去,臣想請命回邊疆。”
便如皇上說的那樣,今後他這條命,再也不屬於他自己了,只爲了葉家、只爲了葉家一直守護的大齊。
……*……*……
榮國公府突然遭此噩耗,也是打得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府中弔唁之日,將要離京的華安庭陪着華瑤依一同過來了。
不同於以往的任性張揚,華瑤依此時一身素服,收斂了身上所有的囂張跋扈。
“聽說你要見我?”後花園中,再見到那個顯得有些單薄瘦弱的背影,葉卿嵐心裡並無太多的波動。
一如以往那樣,沒有多餘的感情。
如果要認真說起來,他和華瑤依現在應當算是仇人纔是,他殺了她的二皇兄,而他的祖母和孃親也是死在了華蕭然的馭蛇術之下。
如果知道那處別院裡在他們去的時候就已經毒蛇滿布,他肯定不會犯下如此大錯。
兇手是華蕭然,何嘗又不是他自己?
聽得他如此平靜無波的語氣,華瑤依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忽然一句都說不出口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你還好嗎?”
葉卿嵐點了點頭。
華瑤依嘴角牽起的弧度略顯苦澀,她寧願他能夠罵她甚至對她毫不客氣,也不想他們像現在這樣連陌生人都不如。
“我明天要和大皇兄回滇南了。”語氣裡帶着些連她自己都知道沒什麼希望的期盼。
葉卿嵐扯了扯嘴角:“一路順風!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華瑤依終於忍不住哭着大喊了起來:“葉卿嵐,我喜歡你,我會等着你的,等你一輩子!”
我喜歡你,你要記得來找我……
葉卿嵐腳下步伐未停。
等着他嗎?不要等了!華瑤依,你是個好姑娘,但是……你等不到我!
……*……*……
定王府
如梅和如蘭有些焦急地對視了一眼,看看身後的屋子,又不敢隨意進去。
“剛剛外頭傳信來說,國公爺又來跪着了,要不要進去稟報王妃?”
如蘭搖了搖頭:“前幾日咱們進去稟報之後王妃已經很生氣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忙着葉老太君的身後事又病了一場,咱們還是不要去煩王妃了。”
“可是……”如梅擡頭看了看這陰雲密佈的天氣,心裡擔憂不已。
雖是初夏,可一會兒說不準傾盆大雨說來就來,國公爺性子又拗,一跪就是一天,鐵打的身子那也受不了啊!
“見過王爺!”
齊子皓掃了二人一眼,吩咐道:“先下去吧!”
進到屋裡,葉卿清手上捧着一本書坐在書桌前,只是那視線卻明顯地膠着在了某個點上,一動不動。
“子皓,”見到他進來,葉卿清扯起了嘴角,柔聲喚了一句。
“在看什麼?”齊子皓擠了帕子擦了擦臉和手之後,便朝着她走了過去。
葉卿清將書遞給了他,表情有些嬌憨。
齊子皓隨手將書放在了書桌上,拉着她坐到了軟榻上,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憔悴不少的臉龐,擰着眉道:“這些日子讓丫鬟們給你特意做的東西明明都吃下去了,怎麼感覺還是那麼瘦呢!”
葉卿清輕笑了一聲,倒也隨着他打趣了起來:“難道你喜歡我像個球一樣?”
齊子皓拉着她纖長的手主意啄了一下各個手指:“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葉卿清笑倒在了他的懷裡,只是細細看去,眼底的悲傷卻那麼明顯。
屋外轟隆隆一陣雷聲閃過,陰雲密佈,不時一道閃電彷彿似要直接劈在眼前。不一會兒,豆大的雨滴就噼裡啪啦地落了下來,屋外的芭蕉葉也被震得簌簌作響。
齊子皓任由她靠在懷裡,輕輕地撫弄着她散落在身後的秀髮,試探着道:“讓他進來吧!自從七七之後,這都快有半個月了,他天天都來這跪着,就想能見你一面。日出來,日落回去,誰的話都不肯聽。”
葉卿清身子一僵,從齊子皓懷裡擡起身來,走到窗邊將窗戶關上,隔絕了窗外的雨聲,冷聲道:“你去和他說,我不會見他的,讓他永遠都不要再來找我!”
“他明天就要去邊疆了,下次再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最瞭解葉卿清的永遠都是齊子皓,他知道她的心裡怨着葉卿嵐但更多的是因爲她看重他。
希望之深,責怪之切!
去了邊疆之後的事誰也說不準,現在的確四國和平相處,可誰知道會不會下一刻就兵戎相見呢!真的上了戰場,刀劍無眼,誰又能保證一定能安然凱旋。
他不希望日後葉卿清因爲今日的一時意氣後悔。
半晌,葉卿清帶着濃濃鼻音的聲音在屋裡響起:“子皓,你知道嗎?其實祖母和芸姨的死,我也有責任。如果我沒有將霍雲歌藏到別院裡,又或者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反對他們的親事,或許祖母和芸姨就不會死得那麼慘。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這些想法,已經積壓在她心裡很久很久了,她不想見葉卿嵐。一見到他,她就會想起祖母和芸姨慘不忍睹的樣子。
齊子皓扳正她的肩膀低斥了一聲:“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和你有什麼關係!”
怪不得這些日子她一直都這麼消瘦,原來是把所有的事情攬到了自己的頭上!
齊子皓真是又生氣又心疼。
“要不是我一直堅持着非要干預卿嵐的婚事,就不會出這些事情,我在夢裡甚至都會看到祖母的樣子,她在喊我就她!嗚嗚——”葉卿清撲到他的懷裡,盡情地發泄了起來。
“不關你的事的,就算沒有你帶走霍雲歌的事情,那些要下手的人還是會尋着別的法子來對老太君下手的!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榮國公府的人,總會千方百計地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齊子皓一邊替她吻着臉上的淚水,一邊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傾盡自己所有的柔情來哄着她。
他知道,葉老太君和江姨娘的事情,已經是她心裡最深的一根刺,他只能用自己的愛慢慢將其拔出來。她是他的女人,她的仇該由他來報,就算現在那個真正的主謀再次人間蒸發,就算將來要花上再多的時間,他也會替她手刃仇人。
好不容易將葉卿清哄睡了下去,屋外的大雨依舊瓢潑,齊子皓走到了葉卿嵐的面前。
姚恆正心疼地給葉卿嵐撐着傘,他的年紀,再年輕個幾歲,都是他的孫子輩了,天天見他跪着,他心裡也不好受。可無奈葉卿嵐脾氣太倔,就是老王爺和老王妃親自來勸都不肯起身。
“姚叔,傘給我吧!”齊子皓看着幾乎已經渾身溼透的葉卿嵐,一時間也說不出責備之詞。
若不是這小子一門心思撲在一個不該愛的女人身上,或許今天的事情也不會弄得這麼糟。
他是葉卿清傷心難過的原因之一,可偏偏他還不能發作於他。
“你要是想讓你姐姐繼續傷心內疚的話,你就跪在這裡,跪到死!”話不好聽,但明顯有用。
雨水順着葉卿嵐的臉滴滴答答地滑落到了已經溼透的衣服上,或許還混合着旁人看不到的淚水。
他低着頭,聲音有些嘶啞:“我只是想見見她……”
見他這副狼狽的樣子,齊子皓便是有再多的責難也說不出口。
“起身吧,我有話要和你說!”
葉卿嵐猶豫了片刻,終是起身跟着齊子皓一起去了他的書房。
將臉上的雨水稍微擦了一下之後,葉卿嵐微微抿着脣,沒有開口。
那副樣子,就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彆扭孩子,在等着長輩的訓話一樣。
齊子皓覷了他一眼,冷聲道:“明日就要去邊疆了,回去記得喝一碗薑湯,免得到時候生病了壞事!”
“姐夫,你能不能讓大姐見我一面?”葉卿嵐的眼裡帶着些祈求。
這一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再回來的一天,他想見見她……
齊子皓彷彿將他心裡的打算看了個透徹,嘴角的笑容有些涼薄:“葉卿嵐,皇上和你說將士最好的歸宿是馬革裹屍還,但是並不是讓你抱着送命的心態去戰場上的。你是不是覺得今日見了清清之後,便可以放心地拼死一搏了?”
葉卿嵐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齊子皓接着道:“其實你從來不瞭解你姐姐的想法。她不讓你娶霍雲歌不是嫌棄她不是怕她辱了葉家的名聲,她只是在替你不值。”
“我知道……”可悟透的時候卻總是太晚……
“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活着回來見她!用你的功勳讓一輩子守護着葉家的老太君泉下安寧,也用你的成長來讓她知道她一直護在羽翼下的小弟是真的長大了,能讓她徹底放心了,而不是嘴上說說,用你的實際行動!”
“還有……”齊子皓淺淺地勾脣,“如果覺得因爲一個女人以後都不會再愛別人了,那就擔起你的責任。葉家嫡系只剩下了你一個男丁,就算你要在戰場上拼命,也要給葉家留一個後人。如果給不了你將來的妻子一份愛,就給她做丈夫的責任。你還年輕,可以再多考慮幾年,好好活着,霍雲歌只是代表着你不成熟的過去,該重新開始的就像個男人一樣重新開始!”
齊子皓拍了拍他的肩,難得語重心長地像個兄長一樣和他說了許久。
……*……*……
翌日一早,葉卿嵐策馬簡裝,只帶着幾個隨從,朝着西邊而去。
出了城門之後,突然拽起馬繮,停了下來。
回頭望去,卻並沒有看到那一抹期待的人影。在馬上低頭躊躇了許久,才定下了心,狠狠地一揚馬鞭,頭也不回地朝前奔馳……
直到那一人一馬消失得只剩下了一個看不見的點,齊子皓和葉卿清才現身出來。
“明明不放心他,爲什麼不見一面?”
葉卿清輕嘆一聲:“或許還沒辦法面對吧!不見他,也讓他心裡存着念想,在戰場上愛惜自己的性命……”
火紅的朝陽漸起,一對深情相擁的男女久久地凝視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