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倒是挺會說話,話都說完了,便離開了侯府,一刻也不多待,惹得彩雲對她極爲不滿,自她走後,臉色也沒有往日裡活躍,只是靜靜地立在一旁。
“彩雲,這是孽,早先時候種下的因,現在來還債罷了,有什麼好生氣的,再說了,她陪在蕭瀾身邊這麼多年,也算是安了我的心,我謝謝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因爲她這些話而生氣?你也算了,小心我肚子裡的孩子看你板着一張臉,也跟着有樣學樣。”我撫着腹部,完全沒有介意珍娘說的那些話。
彩雲嘆了口氣,只得扯了個笑容出來,“夫人你也真是,若是下次她再過來,又該當如何?您現在哪裡經得起她折騰啊!”頓了頓,“幸好那日被絆倒的不是夫人,那卓曖作惡多端,真是報應不爽!”
想起那日卓曖的身子,但是不知道,懷孕九八個月的人,肚子會有那般大,相比之下,我瞟了瞟隆起的腹部,看着是沒有卓曖那般大,雖然是個大夫,但是心裡總是忍不住地犯怵,畢竟是第一次懷孕,心裡更想要讓慕清回來,只覺得慕清在我身邊,便不需要畏懼什麼。
斷斷續續的,慕清的信這幾天一直是時有時無,我擔心他會出什麼事,但是好在弄影並未傳來什麼不好的消息,不過仍然是能從他的信中看出,這段日子,慕清忙的很,再者,不出幾日,他便要回來了,索性在回信裡讓他別每日忙着寫信,安心處理好事情。
彩雲這些日子是愈發的戰戰兢兢了,時常是寸步不離我身邊,整個侯府裡的氣氛緊張得無以復加,冥隱除了夜裡,也幾乎是隨時隨地的出現在我身邊,從他的神情來看,對於我隱瞞他這件事,似乎是放下了。寧馨本就是受慕清之託,在侯府裡護着我,見到冥隱大半天都在我身邊,自然是高興壞了。不過看冥隱那臉色,似乎對寧馨並不怎麼上心,看來寧馨還得多加努力纔是了。
已經九個月的身子,常常夜裡是睡不好,孩子在腹中也是鬧得厲害,白日裡總是昏昏欲睡,沒什麼精神。
依稀記得那幾天的天氣並不好,夜裡常常是大雨傾盆,電閃雷鳴,夜裡孩子在腹中鬧騰着,卻忽的覺得心口一陣疼痛,把彩雲嚇得臉色都白了,過了許久,那陣疼痛感才消失不見,只是自己卻覺得,有幾分難受。
孝端後擔心我夜裡只有一個人,便挑了個微雨的日子將我接進了宮,說是等這雨季過了,慕清回來,再將我送回侯府。依舊是住在傾雲殿,殿內的裝飾,還是我出嫁那日的殷紅,命彩雲將那些紅色的綢幔換下後,才稍作休息。昨日夜裡,腹中的孩子左一腳、右一腳地踢着,鬧到三更才歇下。
等我醒了過來,纔想起來,慕醉說進宮後,去逸韻殿找他一趟,有些事情要商量。爲此,彩雲又是嘀嘀咕咕,說是明知道我身子不便,還讓我過去。我只能反過來安慰她說,畢竟是一國之君,怎麼能讓他過來,於情於理,即便是沒有他讓我過去,總是要過去一趟的,彩雲才止住了嘴。
雨後的王宮裡,較之往日,清新了不少,一掃前段日子的悶熱,想來慕醉是不急的,緩步向逸韻殿走去。進宮這麼多年,逸韻殿似乎便是我除了傾雲殿,待着時間最長的宮殿了,他的書房裡,是一方策謀的天地,再過一個多月,便又要重回到陰謀詭計的日子裡,不過說起來,懷孕期間,也並沒有完全脫離。
快到逸韻殿時,讓身後的一干侍女留在了原地,只讓彩雲扶着我往逸韻殿過去。門邊的侍衛只是恭敬地行了行禮,便不發一言地繼續守着,殿內傳來的說話聲讓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不是說了讓我過來麼,怎麼還召了大臣過來商議政事?想着轉身離去,先到偏殿內坐着,不過出色的耳力讓我愣在了原地。
“南邊的事情,要怎麼處理?臣等已經控制住了當地的人馬,不會發生暴亂,只是侯爺那邊,尚需要些時間。不過,恐怕希望不大,那日夜裡的雨太大了,不清楚人被衝到了哪裡。”
“你們……加緊搜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件事情切記要瞞着公主,誰也不許透露,否則,殺無赦。”慕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只不過摻雜了難以察覺的幾分驚慌在內。
“臣等明白,關於抓住的那兩個人,經過逼供,交代出背後的人是……是宮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人,是鳳棲宮的主子,那二人該作何處置?”
“作何處置?殺了,記得別留下痕跡。”
至此,下面什麼稅收,什麼糧草的,都被我嗡嗡作響的耳朵給屏蔽了,清,清怎麼會,怎麼會……不可能的,不可能,明明弄影那邊沒有傳來消息,不可能的。匆匆離開了逸韻殿,命彩雲尋了安插在宮中的暗衛去了趟梧桐扇坊打探些消息,比起慕醉,我更相信影閣,即便是那些臣子與慕清是結伴而行的。
待到天黑,慕醉那邊也未派人過來問一句我爲何沒去,我只能坐在桌邊,固執地等待着消息,彩雲在一旁雖然並未聽到逸韻殿內的談話,不過從我的面色也能看出來出了什麼事情。
“夫人,您先用晚膳,暗衛回來的時候,您再召見他便是了,您這樣,小主子守不住的啊。侯爺會沒事的,他答應了你會回來的,肯定不會出事的。夫人,您先用些晚膳,嗯?”彩雲看我只是呆滯地坐在那裡,連桌上的膳食一眼都未飄過。
“不要,我要等清回來,他答應了我回來的,他答應的,所以,他們是騙我的,對,是騙我的。”我只能通過這種重複來安撫內心裡無數種猜測,一個一個的否定,卻還是忍不住冒出更多的念頭。
“閣主,”直到面前跪了一名黑衣男子,我纔回過神來,直愣愣地盯着他,“人呢,弄影,人呢?”
“閣主,是屬下失職了。那日夜裡暴雨,侯爺從山上下山時,被人偷襲,再加上突然山體滑坡,屬下離侯爺較遠,沒能及時救援,之後再去找時,那片地方早被暴雨沖塌了。”弄影的聲音裡少了平日的高揚,只剩了低沉,“屬下命人查過,塌方的那塊地方事先被人鬆動了,至於行刺的人,屬下也逼供過,他們說是卓曖命人動的手。”
我一時不察,倒退了兩步,又不死心的問了一句:“人呢,周圍都查了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現在告訴本尊,人找不到,是什麼意思?弄影,當初我說過,不論南方的事情辦得如何,最重要的是讓他平安歸來,現在,你說啊,他失蹤了是什麼意思?”整個人都在發抖,卓曖,卓曖,我是上輩子欠了你的麼?攥緊了綿軟的衣袖,只覺得胸口的鬱氣難平,可是,爲什麼要平?我的清,找不到了,找不到了,他回不來了。
“閣主,屬下甘願受罰。”
“受罰?”我“咯咯”地笑了出來,“本尊爲什麼要罰你,本尊不罰你,是因爲你還得接着去找,南邊的情況他們不熟,你親自去,若是找不到,就別再回鄴京了。還有,那兩名刺客,別讓那些官員們逼死了,帶回影閣。”
弄影低低地應了一聲,起身立在一旁。
“彩雲,本公主尚未用晚膳,垂涎鳳棲宮的膳食許久了,你陪本公主去一趟。”我收斂了笑容,卓曖,我說過的,你可以傷我害我,可是慕清和孩子是我的底線,誰都不能碰他們。特地換了一身廣袖白玉蘭散花的長袍,纔出了門。
彩雲見我不同與往常的臉色,便知道此刻不該攔着我,只能皺着眉隨我去了鳳棲宮。
尚未進殿,便聽到了慕醉低低的說話聲,看來卓曖還真是怕死啊,這麼迫不及待地將慕醉拉住來,以爲這樣便能擋得了我麼?突兀地進了殿,門外的宮女礙於我的身份,攔也攔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進去。看見慕醉有些變色地看着我,倏地展開了笑顏,“原來王兄也在啊,詩雪特地來鳳棲宮陪一陪嫂嫂,一個人在傾雲殿也悶得很,打擾了王兄與嫂嫂的濃情蜜意,詩雪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啊。”
“呃,詩雪能過來,是本宮的榮幸,還想着不能與詩雪多多親近些呢,現在住在宮裡,可正是本宮心之所願。”卓曖的臉色僵了一瞬,便復又笑開,欲起身往我這邊走過來,卻被慕醉拉住了胳膊。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們要聯絡什麼感情,還是明日吧,來人……”慕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不說倒真是忘了,連他都想着要殺人滅口了,爲了卓曖,連兄弟的死都可以不顧,慕醉對卓曖的愛,還真是深到了極致啊。
“可是,詩雪尚未用晚膳呢,現在回去,傾雲殿的小廚房定是來不及了,詩雪餓着倒是沒關係,只不過孩子餓不得,嫂嫂,你說,是麼?”我不等慕醉開口送我回去,便打斷了他的話,雙目灼灼地看着卓曖。
“呃,是,是,餓不得,正好本宮也剛剛用完膳,不知詩雪介不介意?”卓曖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想必是已經料想到我的來意了,卻說不得什麼拒絕的話,只能順着我的話往下說。
“當然不介意了,嫂嫂那日在安寧宮裡,不是還說小廚房裡研製的新的糕點,詩雪這幾日正惦記着呢,現在還有麼?”我走上前,挽住卓曖的手便往桌邊走去,“王兄還是先自己個兒待會吧,詩雪與嫂嫂,還有些話要說。”
“怎麼,本王還得迴避不成?”慕醉皺着眉頭看着與往常由些微不同的我,不由得上前兩步,“有什麼事本王不能聽的?”
我對着卓曖笑了笑,再轉頭看向慕醉,隱在袖中的凌雲綢便纏上了卓曖的脖子,“其實呢,也沒有什麼聽不得的,大王不是都知道了麼?清陵王侯被王后娘娘派人行刺,至今下落不明,怎麼樣?我說的,可是哪裡不對?”
“你知道?”慕醉只是眯了眯眼,轉瞬便想起今日下午我並沒有前去逸韻殿,“那時你在外面?”
“你真是聰明啊,慕醉。讓人瞞着我,將那刺客殺了,這一切便死無對證了,事後若是找不到人,或者說找到的僅是屍首,慕醉,你是不是要說,因爲南邊事情雜亂,慕清擾亂了當地的官員的利益,所以有人憤而殺之,是麼?”我一分分的收緊手中的凌雲綢,緩緩說着:“卓曖,我先前忍你,你怎麼就不放聰明點兒,不該碰到的人不碰,這個道理怎麼就學不會呢?命人行刺我,傷了我的孩子,所以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怎麼樣,被刺殺的日子好過麼?如今你派人行刺慕清,讓他不見蹤影,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衒胥,你救我,救我。”
“慕醉,既然你教不會卓曖什麼道理,那我便不客氣,代你教一教了。”我倏地勒緊了凌雲綢,卻被慕醉投擲過來的扳指散去了力道,挾着勁氣,可是凌雲綢依舊是完好無損,笑了笑,看着慕醉錯愕的臉色,“很驚訝麼?怎麼用了那麼大的勁氣,卻割不斷這綢子呢?猜出來了麼?”
慕醉的臉色變了又變,目光不由得緊盯着我手中的綢緞,“這是,凌雲綢,是影閣閣主的貼身武器。”
“終於猜到了?慕醉,本尊要護着的人,怎麼你這王后偏偏要殺了呢?你以爲,我沒從逸韻殿聽到消息,便真的能瞞住我了麼?忘記告訴你了,慕清離開時,本尊命人跟着的,如今你要殺了的那兩名刺客,估計也被帶回影閣了呢。”我微微一笑,緩緩地收緊了手中的綢緞,“我一直瞞着你我的身份,便是怕你會對詩家的人做些什麼,不過如今我不怕了,詩家的人,母后不會讓你動的,至於慕清,不知道在哪裡,你想動也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