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木匠來到客棧告訴錦豺兒馬車和輪椅已經做好,已經過了半月,天公作美,這半個月寒風凜冽,卻未見有雪落下。
期間給凰玥換了幾次藥,現在手臂上的木板已經拆去了,輕微活動已經是沒有什麼問題,只要不再磕着碰着,想必過一陣子就能恢復如初。
傻大個像是認準了錦豺兒,走到哪裡他都跟着,錦豺兒怕自己帶他着出去引起慌亂,只能在屋子裡陪着他,半個月大眼瞪小眼,累得眼睛痠疼。
自從把這傻大個帶回來,小二就不敢再叫錦豺兒吃飯了,每天來敲門的都是掌櫃,讓錦豺兒苦笑不已,即便是和自己打招呼,小二也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錦豺兒被傻大個吃掉。
他們都看得出,傻大個除了錦豺兒,誰也不肯親近。
…………
“我說你這傻大個,盯着我做什麼,我又不是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能看出花兒來?”
錦豺兒見那傻大個坐在地上,盯着自己傻笑,出聲問了句,倒也沒真指望他回答。
半個月下來,錦豺兒發現這傻大個倒不像是未受教化,想必是那鐵瓦匠下過一番功夫,只是這些年多半是與山裡野獸爲伍,都忘乾淨了,若是好好教着,雖不說能做回常人,照顧自己倒也不是有沒可能。
因爲錦豺兒收留了傻大個,凰玥心裡對錦豺兒的芥蒂也去了些許,雖說依舊冷冷淡淡,但偶爾也會在錦豺兒給他換藥時說上一兩句,不像原來那般疏遠。
只是凰玥每次輕聲細語,聲音嬌弱無力,雖說悅耳,但像是未曾吃飽飯,即便偶爾壓低了嗓子,可聲音裡的陰柔卻總也去不掉。
若不是知道凰玥的身份來歷,錦豺兒怕是要把他當作是那些獨特癖好的大戶人私養着供人取樂的男寵,受不了欺辱偷偷跑了出來。
這也不能怪錦豺兒胡思亂想,凰玥的相貌確實太過俊美,不像他與傻大個這般,陽剛之氣外露。
有次換藥時錦豺兒與他說笑,稱他是女兒身,一定會比那場戲的小娘子還好看,惹得凰玥又是幾天對他不理不睬。
錦豺兒私下問過楊老,說是凰玥自小雙腿殘疾,景木狐又對其極爲寵愛,久而久之,性子變成了這樣,略顯柔弱。
錦豺兒知道後也就不再細問,看凰玥的樣子,不像是嬌縱任性的富家少爺,若是上路,倒也必不擔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掌櫃,有件事情還要勞煩您幫我跑一趟。”
錦豺兒下樓來到大堂,不見店裡夥計,只見掌櫃正檢查賬本,出聲打斷翻看賬本的掌櫃,請他幫忙。
“少俠您說,有什麼事吩咐老朽就行。”
掌櫃放下手裡的賬目,看着身前的錦豺兒,擡頭有望見正站在他房門後面只露出半個腦袋的鐵墩,知道錦豺兒脫不開身,若是錦豺兒出去,鐵墩定然會跟着。
“早上木匠來說是馬車和輪椅已經做好,讓我去取,您也知道我現在不方便離開,所以請您……”
說着錦豺兒還回身看了眼樓上的鐵墩,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好說、好說,我這就吩咐夥計幫您取來。”
“六子、小六子!”
掌櫃吆喝了幾聲不見有人應聲,向錦豺兒告了聲不是,跑去後院去找夥計。
“你什麼時候能收起那副傻樣子啊!”
錦豺兒見掌櫃去了後院,轉身走上樓梯,擡頭見傻大個盯着自己傻笑,搖着頭也跟着笑了。
…………
“馬車掌櫃已經吩咐了小兒去取,過不了多久就能回來,你們也收拾一下行李,等用過午飯,就離開這裡。”
錦豺兒敲門進了楊老和凰玥的房間,提醒二人收拾行李,準備上路。
“勞煩少俠提醒了,我這就去收拾行李。”
“好,那我就不打擾了,吃完飯您去隔壁叫我就行。”
錦豺兒見主僕二人已經知道,也不多做停留,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錦豺兒收拾了下自己的包裹,除了一些銀兩,和以備不時之需的草藥,別無他物,至於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傻大個,就更沒有什麼可收拾的了,想着自己連把像樣的刀劍都沒帶出來,錦豺兒心裡不由得又數落起大當家的。
…………
“少俠,您的飯菜。”
掌櫃敲門進來,看着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二人,將飯菜放在桌子上。
“馬車給您牽到後門了,有他在正門出去不方便,後門人少。”
不等錦豺兒問,掌櫃已經給了錦豺兒答覆,讓錦豺兒心裡暗歎掌櫃心細。
“行,謝謝您了!”
錦豺兒跟掌櫃道了聲謝,順便結清了住店的錢,送走掌櫃招呼着傻大個過來吃飯。
“放開了吃,山裡的老傢伙總說江湖上這碗飯,吃完了上頓沒下頓,也不知道有沒有他們說的那麼邪乎。”
也不管傻大個聽沒聽懂,錦豺兒自顧自說着,嘴裡唸叨不停,吃飯也閒不下來。
“篤…篤…篤…”
兩人剛吃完,還不等招呼掌櫃收拾碗筷,敲門聲又響,錦豺兒放下手裡的筷子,起身開門。
“少俠,我們主僕二人的行李收拾完了,不知到少俠準備的怎麼樣了。”
“馬車停在後門,銀子我已經結清了,你們先下去就行,我們隨後就到,凰玥用不用我幫您背下去。”
“不勞煩少俠了,凰玥我來照顧就行,老朽身子骨還硬朗。
楊老和錦豺兒打好了招呼,起身離開,回到自己房見,見凰玥正坐在牀榻旁等着自己,和他說了聲,蹲下身子讓他趴在自己背上,一手拿起包裹,一手托起背上的凰玥,起身準備離開房間去後院。
錦豺兒房門開着,見楊老漢揹着凰玥又拿着行李,若是下樓梯時腳下不穩摔倒,怕又要耽誤了時日,急忙叫他放下背上的凰玥,不顧着他推辭,將凰玥背在背上。
“還是一起下去吧,您幫我跟掌櫃的說送罈子酒到馬車上,行李掛在傻大個身上吧,也省得受累。”
楊老見自家少爺漲紅着臉,衝着自己點了點頭,將行李遞給傻大個,急忙跑下樓去。
錦豺兒背起凰玥,只覺得背上的凰玥身若無骨,輕似無物,只作是他身子虛弱,也沒放在心上,揹着他下樓向後院走去。
“這罈子酒是老漢送與少俠的。”
將凰玥放進馬車裡,錦豺兒跳下車見掌櫃抱着一罈子酒走過來,身後跟着楊老,正準備掏給掌櫃銀子,被楊老伯出聲止住。
“那我就謝謝楊老好意了。”
說完錦豺兒將酒罈接過放在車裡,招呼着楊老和傻大個上車,自己在掌櫃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跳上馬車,與掌櫃擺了擺手,勒起繮繩向鎮子西南方向離去。
掌櫃站在門口,聽着馬蹄聲漸行漸遠,不由得嘆了口氣。
“傻墩子,我相信你沒吃你爹的屍體,可這十里八村的人呢?”
掌櫃有兩件事沒有告訴錦豺兒,他姓鐵,是鐵墩的大伯。
…………
錦豺兒駕着馬車,一盞茶的功夫就出了鎮子,入了大路,怕自己駕車顛簸,回頭掀開棉簾想問問主僕二人要不要慢點。
錦豺兒心裡想着,還未伸出手,就見傻大個探出腦袋,對着自己傻樂,錦豺兒想是車裡容不下他,側身讓出個位置,讓他坐在自己旁邊。
“若是車子顛簸,招呼我一聲,我趕得慢點。”
拉開擋風的棉簾,錦豺兒見車裡確實擁擠,輪椅佔了大半,加上主僕二人和包裹,也難爲這傻大個在車裡忍了這一盞茶的功夫。
“不礙事,少俠您只管趕路就好。”
楊老雖然這麼說,錦豺兒卻瞧見凰玥的手緊握着,臉色也輕微有些發白,偷偷放慢了速度。
錦豺兒一路趕着馬車,風起來了慢慢覺得冷,伸手在車裡摸出酒罈子,用嘴叼開封泥,仰頭喝了一口,酒順着喉嚨下了肚,身子裡透着暖意,也透着舒坦。
錦豺兒一手握着壇口,一手握住繮繩,身子隨着車子晃動,卻也不見有酒撒出,身旁的傻大個看着神奇,低着腦袋盯着酒罈子。
大概是聞到酒罈裡散出的香味,傻大個瞅着錦豺兒傻樂,伸出個指頭放在酒罈裡蘸了蘸,錦豺兒見此也沒攔着,由着他把沾了酒的手指放進嘴裡。
罈子裡的酒勁頭不小,錦豺兒若非在山上自小被帶着喝酒,恐怕也招架不住,傻大個剛將手指放入口中,咳嗽聲就止不住了,張着嘴伸出舌頭,手還不斷扇着,想讓嘴裡的辣氣快些散掉,臉皺成了一團,可憐巴巴的表情替代了往常的傻笑。
錦豺兒看得哈哈大笑,又覺得這樣戲弄他有些過意不去,雙腿夾住酒罈,伸手拍了拍傻大個的肩膀,然後提起酒罈又喝了一口。
坐在車裡的主僕二人聽着錦豺兒哈哈大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着莫不是錦豺兒喝多了,可馬車不見顛簸,反而更加平穩,就漸漸把心放下。
錦豺兒又喝了幾口就不再喝了,他喝酒本就是爲了禦寒,暖過身子就好,若真是喝醉了,難堪不說,更怕誤事。
傻大個嘴裡的酒氣剛散,手指頭又伸進酒罈裡,繼續蘸着喝酒,這次倒是沒有方纔那種糗樣,像是適應了酒的味道。
錦豺兒見他一點一點蘸着,對酒很感興趣,直接把酒罈塞給他,雙手抓着繮繩,專心掌控馬車。
傻大個看着手上的酒罈,學着錦豺兒剛纔的樣子,將酒灌入嘴裡,不少都灑在了衣服上,讓轉頭看過去的錦豺兒心疼不已,這酒味道勁頭都不錯,想必楊老伯是買了店裡最好的酒送給自己。
若是這酒讓傻大個這麼喝,定然是要糟蹋了,錦豺兒搶過傻大個手裡的酒,抓在手裡繼續讓他蘸着喝,偶爾身子又冷了,也會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不知不覺,馬車裡鎮子越來越遠,錦豺兒手上罈子裡的酒也越來越少,已經能見了底。
看着剩下最後一點,錦豺兒又把酒塞回到傻大個的手裡,由着他去喝,自己若是再喝,怕真會醉了。
待傻大個將最後的酒喝完,錦豺兒一把將酒罈拋向馬車後,酒罈落在被風颳沒了雪的石頭上,碎進了雪裡。
“提酒入江湖,捨得一顆好頭顱……”
錦豺兒嘴裡唱出的聲音不成調兒,讓風帶着,被甩在了馬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