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榮顯揚開口,話到嘴邊,還是下意思的頓了一下。
他似乎是不想面對兒子,然後就轉身走到面向院子門口的那扇窗戶前面將窗頁打開,方纔說道:“我馬上就要領兵出征了,就在這兩日,潯陽有孕,這個時機不比別的,有些麻煩,能避免就還是提早避免的好!”
“出征?”在朝堂,榮顯揚是個遠見卓識又文武兼備的天縱奇才,這些年,雖然彼此各自的心裡都揣着小算盤,但崇明帝卻沒沒有少用他,隔三差五的就交代給他一些棘手的差事,只不過一旦事關兵權,就一定不會叫他握在手裡太久。
說到底,也還是心存戒備的。
“所以——他昨天連夜返京就是爲了這件事?”延陵君問道,心裡卻是已經有數,不僅這樣,甚至包括榮顯揚昨天突然毫無徵兆對太后下手的事,所有的起因——
都只因爲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出征了。
延陵君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緩緩回頭,看着榮顯揚站在窗前的那一個側影,雖然有些事在心中已經盤桓許久,也哪怕是他們父子之間,真要等到需要正面面對的時候——
“此次出兵的目的,是爲了麒麟山脈盤踞的長城部落?”最後,延陵君還是一字一句的說出口。
多年以前,自楊你家軍內出現變故以來,這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長城部落都銷聲匿跡,很少再主動尋釁找茬了。
麒麟山脈一帶的地形複雜,易守難攻,一直都是朝廷的喜服大患,他們捲土重來,這就難怪崇明帝會連夜匆忙回京了。
只是——
他回京的第一件事,卻是找上了榮顯揚。
“這些年,他們本來也不是消失,只是蟄伏起來,伺機而動罷了!”榮顯揚道,顯然並沒有太把這些當回事。
從十幾歲的時候他就歷練上過戰場,隨後浮浮沉沉這麼多年,什麼場面沒見過?何況長城部落到底只是偏居一隅的小部落,跟西越戰場上的戰事比起來,實在是遜色的多。
誠如榮顯揚所言,上一次戰場而已,實在是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延陵君遠遠看着他的側影,卻是不能苟同的冷笑了一聲,諷刺道:“可是他們蟄伏起來到現如今重新發跡的時機就爲免太耐人尋味了吧?”
榮顯揚沉默不語。
雖然很多事,他都刻意瞞着延陵君的,但他也知道,對反一直在查。
他不說話,就已經是證明了一切,延陵君的目光也跟着冷了下來,繼續道:“當年那個女人的野心敗落,康定侯身死,麒麟山脈沿線的駐軍內部人心惶惶,那對長城部落而言,最是趁火打劫的好時機,可是那個時候他們卻只是無關痛癢的滋擾過幾次,佔了一點小便宜作罷,隨後更是逐漸淡出朝廷的視線,如果這些都還可以解釋爲巧合,那麼現在,今天,就在十二舅舅摩拳擦掌準備重回朝堂奪權之際,長城部落卻又迅速崛起,甚至逼的朝廷立刻就得要更換主帥前去應付,其中玄機——父親知道的應該比我清楚的多吧?”
當年因爲楊妃一事實在是出乎意料,幾乎是吸引了朝中所有人的眼球,相對而言,別的事,反而沒人有精力再去縝密的分析研究了。
長城部落當時的做法也很細密周到,並不是突然退避不前,而是趁機襲營,又陸陸續續的活躍了兩年,然後就開始深藏於麒麟山脈深處,休養生息。
而那個時候,楊妃的事件早已經完全平息,時過境遷,自然不會有人想到兩者之間會有什麼聯繫。
如果不是這一次風邑迴歸的時機太過巧合了,就是延陵君也不會想到這一重關係。
他當面道出這些,榮顯揚的表情卻一直很平靜,顯然,他是在這之前就已經洞悉其中秘密了。
“當年那個女人爲了確保能夠一次成事,應該是和長城部落之間早就結成聯盟了吧?只是不想母親和楊樞會雙雙反對她一步登天的計劃,導致她所謀之事提前敗落,而和她之間月定裡應外合,在適當時機幫她出面攪亂人心的長城部落自然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想想來背後給他們支招的人也是隻老謀深算的老狐狸吧,在那樣的情況下居然還能鎮定自若的指使他們演戲,瞞天過海,叫人忽略了長城部落和朝廷之間的牽扯。”延陵君繼續說道,持續隱藏了二十多年的長城部落,其中還牽扯到一個驚天的陰謀,他在提起的時候,語氣之中所有的就都只是嘲諷,“現在他們要捲土重來,勢必要孤注一擲的,我想不僅僅是父親您,就連宮裡那人——他這麼多年,一直沒對十二舅舅暗下殺手,其中也是摻雜了這一部分原因的吧?因爲一旦十二舅舅身死,那麼他們那些人之前允諾給長城部落的好處也就會跟着化爲泡影,屆時長城部落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竭盡全力的報復,而朝廷現在在麒麟山脈附近的守軍——”
延陵君的話,就只到這裡,因爲還有一件事,他還得要向榮顯揚當面求證。
榮顯揚沉默良久,這個時候方纔閉上眼,仰天吐出一口氣,然後他便隨手一揮,將旁邊一個架子推倒。
琉璃的燈座在地面上四分五裂,裡面鏗然一聲,跳出一塊金屬模樣的東西。
延陵君皺眉,雖然就只是印證了自己的一個猜測,但也還是忍不住的倒抽一口涼氣。
“楊家軍失竊多年的虎符,果然是在父親您這裡!”延陵君走過去,從碎的琉璃中將那虎符撿起。
榮顯揚也沒回頭看,這個時候,才終於開了口,延陵君還以爲他會解釋這塊虎符的事,或是這一次戰事的相關事宜,不想他開口,卻是出人意料的問道:“你對你母親的死因,不是一直都有懷疑嗎?”
延陵君的心跳一滯,猝不及防間,心裡突然出現了瞬間的恐慌。
“母親她——”過了一會兒,延陵君才遲疑着開口。
這件事的真相,他是一直都在追查,但卻從沒想過要從父親的口中得知,因爲他太清楚這個男人內心所持有的傷痛了,要讓他再重申一遍當年母親死亡的內幕,那無異於是將他已經潰爛的傷口強行撕開,再重新面對一次。
延陵君的嘴脣動了動,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是想要開口阻止的,但榮顯揚卻已經說道:“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不過——與其說她是被那些人毒害而死,倒不如說是凡事都得了她的默許,是她自己甘心赴死的!”
只是什麼意思?難道——
母親她其實是自殺嗎?
不!這不可能!她沒有那樣做的理由,她和父親之間愛的那麼深,更遑論那個時候她還身懷六甲,即將臨盆,就算楊妃的事情敗落,將她逼入兩難的境地,她又怎麼會捨得放棄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就那麼離開?
“怎麼會?”延陵君的腦子裡突然混亂一片,最後的結果卻是不可思議的笑了出來,“師公他明明有在母親用的安神香裡查到了那些香料的,我看到了他的脈案——”
“那些香料,其實早在被人動了手腳的當天——”榮顯揚沉穩又冷靜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模糊中給人一種他似乎是哽咽了一下的錯覺,提起陽羨公主的名字似乎是讓他倍覺艱難,他便擡手使勁的捏了捏眉心,順勢用手臂將自己臉上的表情擋住,“阿茉她就已經察覺了跡象,暗中給換掉了!”
延陵君愣了一瞬,隨後也就瞭然——
是了,師公說過,母親在醫藥方面的天賦奇高,雖然是半路出家,但是造詣卻比自幼就跟在他身邊鑽研的師伯還要高出許多,有人動了她用慣了的東西,哪怕是劑量再少,只從味道上面——
她會有所察覺,那也很正常。
“那母親她——”只是這樣一來,就更難解釋後面母親身體突然虛弱起來的原因了。
“雖然發現的及時,但當時下藥那人也煞費苦心,雖然那劑藥物的配方隱秘,但是爲了以防萬一,他下藥的時候非但沒有因爲心存顧忌而較少用量,以免被人察覺,反而是一次就用了足量,但這主意要一次成事。”說起這段往事,榮顯揚雖然沒有過激的情緒,但是可以看出來,他的聲音就壓抑的利害,“雖然阿茉當時就發現了不對勁,但是因爲拿人用藥的劑量極大,那藥效又霸道非常,還是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並且直導致她生產時候因爲身體過分虛弱而難產。”
如果陽羨公主是因爲這樣難產而亡,榮顯揚也不該說她是自願赴死的。
延陵君心中疑惑,“那個下藥的人是——”
“我不知道!”榮顯揚搖頭,他緩慢的睜開眼睛,臉上表情卻滿滿的都是自嘲,但是這個笑容如曇花一現,快的彷彿就只是個錯覺一般,隨後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就又轉爲冷酷,字字嘶啞道:“但是我知道,是那些人聯手逼死她的!楊氏明知自己事情敗露,卻故意在那個時候把毫不知情的阿茉傳召入宮,只那一次,包括先帝在內的所有人就都懷疑上了他,因爲沒有人知道,那天在楊氏的寢宮裡,他們母女關起門來到底是說了什麼。”
這些事都發生在明面上,是瞞不了人的,延陵君本身就知道。
楊妃不懷好意想要將陽羨公主拖下水的事情他也知道,也就是因爲這樣,他才能夠理解父親遷怒風邑,並且和他疏遠的原因。
雖然那件事和風邑沒有關係,但是父親失去母親之後的那種心情,他是能夠理解的。
“那天他們到底說了什麼,母親連您也沒說嗎?”延陵君試探着開口。
其實那天楊妃到底和風清茉說了什麼,根本就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在外人看來,她們母女一體,那麼楊妃的目的,大概就達到了吧。
“呵——”榮顯揚突然再度忍不住的苦笑出聲,那一段往事,看來是讓他非常非常的痛苦,以至於他這樣穩健又意志力驚人的一個人,只說了幾句話,臉上表情就已經幾度失控,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深吸一口氣,冰冷的語氣中帶着壓抑的顫抖道:“她臨盆的日子比預期中的早了好幾天,那時候我就隱隱覺得不對勁了,好在是因爲那次毒香的事件在先,我爲了以防萬一,提前去信給了鬼先生,只不過因爲她臨盆的時間提前,鬼先生來的時候到底也還是晚了一步,那個時候阿茉拼命生下了你,自己卻因爲消耗太大,隱隱有了油盡燈枯之勢,可是鬼先生要替她救治的時候,她卻拒絕了,是一直到了那個時候她才告訴我那天楊氏找她入宮的目的,就是爲了要她在自己被賜死之後,照顧安王。你知道的,篡權奪位這樣的大罪,就算是皇子,也要被問罪,雖然那時候安王還小,先帝顧念父子之情,有可能對他網開一面,可是對當時的皇后和太子而言,這個曾經威脅過他們地位的禍害就實打實的成了眼中釘,楊氏以母女情分相逼,要阿茉答應替她保全安王,而那樣的情況下,也根本就沒有她拒絕的餘地。後來緊跟着楊氏的陰謀敗露,先帝將她處死的同時,果然還是留了一念之仁,並沒有將安王連坐,只是先帝那時候也已經病入膏肓,很快也撒手人寰,而阿茉和安王,也成了崇明帝母子的肉中刺。本來以崇明帝的性格,我也很奇怪,在先帝駕崩之後他爲什麼會遲遲沒有對風邑下手——”
榮顯揚說着,臉上表情已經因爲過度的隱忍而演變的近乎扭曲。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有些難以爲繼。
整個事件的真相近在咫尺,延陵君已經不想再臨陣退縮,順着自己的揣測問道:“難道他一直沒動十二舅舅的原因——是和母親有關?”
“先帝駕崩之後,他本來就要馬上將安王處死,以絕後患的,是阿茉——”袖子底下,榮顯揚的拳頭使勁的攥着,手背上青筋暴起,顫抖的不像樣子,也不知道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悲慟,“他們以安王的性命做要挾,逼迫阿茉立下一紙生死契約,以她的命,去換安王的安然無事!”
延陵君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重力一擊,震撼之餘,更有些氣悶和鈍痛。
“所以——當年母親其實並不是無藥可救,而是履行那個承諾,保全十二舅舅,所以才執意沒叫師公給他醫治的?”延陵君道,聲音也變得異常沙啞,字字艱難。
怪不得榮顯揚說什麼也不肯站在風邑的一邊,和他同仇敵愾,就算這一切都不是風邑願意的,但事實上——
卻是他取代了陽羨公主活下去的機會。
怪不得師公一旦提起他的母親就會變得喜怒無常陰陽怪氣,也怪不得他會說他們這一家子缺心眼,的確呵——
不過母親那樣的人,當初要讓她丟下唯一嫡親的弟弟的生死不顧,這也是不可能的。
雖然這件事對他們父子而言是太過殘忍了,可是失去了妻子,父親還可以活下去,他也有父親照顧,這是她所能做的,最爲兩全其美的選擇了。
“可是——”延陵君自覺沒有辦法在這件事上評判陽羨公主的對錯,稍稍冷靜下來,再轉念一想,還是察覺了此事的漏洞,“可是他爲什麼要用母親的性命來取代十二舅舅?再怎麼說母親她也只是個女子,並且有沒有任何的野心抱負,根本就威脅不到他的。”
“因爲——”榮顯揚閉了下眼,隨後又重新飛快的睜開,“朝中和楊氏有所勾結的人他一直沒有揪出來,那個時候——他懷疑,那個人是我!”
而如果風清茉是因風邑而死的,就算風邑背後支持他的那個人是榮顯揚,那麼他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就可以徹底瓦解分化了,因爲崇明帝也太清楚榮顯揚對風清茉的感情了,就算始作俑者是別人,他也一定要遷怒風邑。
“這本來就是一個必殺局,原本阿茉赴死之後,他也不該信守承諾,放過安王的,但大約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察覺了長城部落的異動,懷疑安王和長城部落的異動有關,而沒敢輕舉妄動。”榮顯揚說道,拋開了風清茉的事,他的情緒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但是因爲父親你搶先拿下了這塊兵符,楊家軍當時一盤散沙,一旦長城部落有所動作,根本就抵擋不住,所以就又將他牽制住了?”延陵君垂眸看向手裡抓着的兵符。
“一開始的幾年是這樣,但是隨着他逐漸將軍中大換血,這塊兵符的存在已經沒那麼重要了,只不過兵符被盜,說出去畢竟不好聽,所以時過境遷之後,也就一直拖着沒再提起了!”榮顯揚道。
那段往事,雖然帶來了太多的震撼,但是說到底,也畢竟是過去的太久了,延陵君還是很快的鎮定下來,思緒飛轉,將整個事件整理了一遍,最後卻是冷笑,“現在麒麟山脈的戰事,他刻意點了父親掛帥,也是圖謀不小的吧?一則他知道這塊兵符在你手中,父親你一旦接了這份差事,那麼這個兵符上存在了二十餘年的缺口就自然而然的修復好了,如果這個時候再要暴出兵符失蹤的事,那就完全是父親你的責任,再有——”
延陵君說着一頓,脣角揚起的笑容就變得森冷無比,“長城部落既然和十二舅舅之間有私,那麼由父親您掛帥出征,他就能看你們兩個互相殘殺,好讓他坐收漁人之利了!”
榮顯揚在事關風清茉的事情上,就是小心眼,就算風邑是風清茉的弟弟——
只怕這麼多年以來,他對風邑,也不能卻無怨恨的。
之前延陵君一直覺得崇明帝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風邑擺了一道,派人去楚州城外暗算了他,但是就榮顯揚方纔透露給他的消息來看,其實也不排除另外一種可能——
那就是他本身就知道是風邑透露的消息給他,但是爲了挑撥風邑和他們榮氏父子之間的關係,就故意順水推舟了一把。
這位皇帝陛下的耐性,還真是首屈一指,以前只覺得風連晟是個怪胎,現在看來——
風連晟的那份忍性,極有可能就是傳承自他的那位父親的。
“在我看來,他和安王都是一樣的!”榮顯揚如是說道,他本來對風邑就沒有任何的感情,而現在就立場上來看,更是沒有必要放不開了,“不管什麼人在等着漁人得利,我要做的事,也必須要親手去做!”
他本來也是費了好大努力才說服自己不要遷怒風邑的,但事實證明,他做不到!
不管是風邑也好,崇明帝也好,他都不能看着他們稱心如意。
這個想法雖然顯得有些瘋狂,但是——
自風清茉離開他身邊的那天起,他早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你也別怪我做這些沒有考慮你的立場,君玉——”榮顯揚道,期初的言辭還穩健有力,但他卻很明白自己這樣的作爲對延陵君而言意味着什麼,他是個自私的人,從來都是,哪怕是爲了兒子,也改變不了這樣的世事。
“父親,我們父子一體,你要做的事,都是我該做的事,你不需要對我覺得抱歉。潯陽那裡太醫應該差不多要走了,我先過去看看!”延陵君卻是面無表情的開口大膽他的話,沒讓他把後面的那些話說出口就徑自舉步往門口走,一邊說道:“稍後我會入宮請旨,麒麟山脈的戰場,我陪您去!”
“君玉!”榮顯揚也不覺得意外,只是揚聲叫住了他。
延陵君止了步子,卻沒有回頭。
他從背後走上來,手掌搭在兒子的肩上,語氣依舊平靜,波瀾不驚,“其實這麼多年,你對我,都一直心存怨言的,是吧?”
延陵君用力的抿抿脣角,沉默不語。
榮顯揚對他,不能說是不好,和其他任何一個世家大族出身的父親一樣,他心思周到,事無鉅細的安排佈置,給他最好的保護,甚至於親力親爲的教導他很多的東西。
他對他,給出了最大的耐心和精力來養育,甚至於還給了他任何世家子弟都不可能得到的自由的意志,放縱他去做自己喜歡的任何事。
這樣一位父親,其實捫心自問,延陵君幾乎挑不出他的任何毛病來,他爲自己兒子安排打算的一切都堪稱完美。
可就是這樣,從小到大,唯有延陵君自己知道,他對父親的感覺,發自內心尊敬的同時,也總能感知到無形中的一種隔閡。
他們是親父子,就算他對他盡心盡力,可是——
他卻永遠觸摸不到父親的心跳。
榮顯揚在他面前,更像是一座可以替他遮風擋雨,又可以給他引路的冰冷的豐碑。
你不能說他不好,因爲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他都是個無可挑剔的好父親,曾經一度,延陵君也不住的勸慰自己不要苛求,一直的計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可事實證明——
尤其是在他自己娶妻又即將生子的這時候,他便能更加清楚的感覺到,他之前的感覺沒有錯,父親在爲他付出所有心血養育的同時——
他卻是沒有付出感情的。
也許他在父親的心裡,說是一個兒子,倒不如說是他的責任,那是——
榮顯揚他唯一深愛的女人留給他的畢生不得捨棄的責任。
可是——
母親她已經永遠的離開了啊!
只不過他也愛過褚潯陽,對父親痛失摯愛的心情雖不能感同身受,但如果推己及人,他也能夠體諒。
二十一年了,已經整整二十一年,父親是始終都還沒有將那個女人還有那段過去放下,而他,則是擺在父親面前,迴避不了的,聯繫着那個女人和那段過往的一根紐帶。
只是他最終也無法理解的是——
既然父親對母親無法忘卻,爲什麼不將那些感情換做親情,投注到他的身上來?而偏要一個人在餘下的生命裡孤獨的行走。
所以歸根結底——
他並不十分贊同榮顯揚所扮演的這個父親的角色。
只不過,因爲知道他這些年過的辛苦,所以他也一直的絕口不提,掩飾太平罷了。
他從來都以爲自己掩飾的極好,但顯然——
榮顯揚對他的想法洞若觀火!
“是吧!其實在你的心裡,也從來都不覺得我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的!”榮顯揚並不介意,也不等他回答,就又自嘲的開口,“所以你別跟我一樣,眼前的人,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曾經我給你的缺憾,就不要讓它再在你自己的骨肉身上重演了。父親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的人生,我的安全,都不需要你來對我負責,你該負起責任的人,不是我!這個時候,你不要逞強也不要任性,就安心的留下來照顧潯陽吧!”
榮顯揚說完,就當先搓來他身邊,先行出了門,拐過迴廊,進了隔壁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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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聽你們的,今天順利過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