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蕭漳滿臉怒意,眼中已見猩紅。
祝江看向他,心下不由一涼,眼神急切地看着蕭漳。他想要解釋,卻無法發聲。
遂拼命掙扎了起來,卻被墨龍衛壓得死死的。
即使如此,他口中依然嗚嗚叫着。
蕭漳見此,閉眼深吸一口氣,待情緒平定了才轉向蕭汕。
“臣弟認罪,臣弟用人不察,惹來這般奸賊,臣弟罪該萬死。只是,臣弟於此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汕挑眉看向他:“何話?”
“此事,單憑几張信件怕是不能坐實。難保,不會有人作假,污衊臣弟,意在挑撥你我兄弟之情。臣弟覺得,此事還應從長計議。”
此話一出,內廳衆人極有默契地看向安坐於座的單尋歡。
單尋歡則毫不在意,眼睛始終盯着面前的桌案,似是在思考什麼,可她臉上卻偏偏含了一抹冷笑,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聞言蕭汕心中暗作打算,他深知蕭漳此話,便是要將單尋歡拉下水。這對他亦有好處,他又何樂而不爲,於是他又看向單尋歡。
“單卿,你怎麼說?”
“皇上與舒王兄弟情深,又豈是臣想挑撥便能挑撥的?”
單尋歡冷笑出聲,看向蕭漳。
“不知是舒王高估了臣的能力,還是低估了王爺你與皇上之間的兄弟之情?”
“你。”蕭漳被單尋歡如此一問,竟無言作答,恨恨地道了一句:“好毒的一張嘴。”
單尋歡冷冷道:“謬讚。”
蕭汕見此,輕咳了一聲,打破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朕方纔聽單卿說,捉了祝江的奶孃可是?奶孃何在?”
單尋歡聞言看了一眼蕭汕,隨後擡手。
身後之人接到示意,連忙走出殿外。
再進來時,還帶着一個老婦人。
那老婦人,雖有老態,身子卻也硬朗,臉上的褶皺也不似平常老太。
衣衫雖樸素,但到底不是粗布麻衣。
那婦人進得內廳,衆人皆一副探究的樣子看向她,她見如此陣仗,着實嚇了一跳,腳下不由一頓,卻在看見廳中跪着的祝江那刻,又加快了腳步。
似是一路小跑,到了祝江身前。
她蹲下身子,看着祝江,眼裡竟泛了淚花。
略有褶皺的手顫抖着,撫向祝江的臉。
“兒啊,你怎麼遭瞭如此大罪啊。”
“大膽,見了皇上,爲何不見禮?”李福全見此,捻起蘭花指指向了那婦人。
婦人聞言,身子一頓,顫巍巍地擡起頭看向身前。
入眼之人雖未着朝服,可那滿身明黃已然將其身份道出。
婦人雙手撐着地,伏身跪下:“民婦參見皇上。”
蕭汕擺了擺手,看向婦人。
“朕且問你,你確是祝江的奶孃?”
“回皇上,正是。”那婦人並不敢擡頭直視蕭汕,眼睛只看了身前幾寸。
蕭汕點了點頭:“好,你是何許人氏?”
“民婦是大寧國倡桐郡人氏”
聽罷,蕭汕眉頭皺起,側頭又問:“你當真?”
那婦人不假思索便答道:“當真。”
“祝江又是何許人氏?”
“回皇上,我兒自然也是倡桐郡人氏。”聞言,蕭汕心中也不禁存了疑,看了看依然坐在座上的單尋歡,見她仍沒有動作,便又轉頭看向那婦人。
“祝江難道不姓魏?”
“回皇上,我兒姓祝,不姓魏。”
蕭汕仍不死心,接着問:“你們難道不是吳國人氏?”
“不是。”
蕭汕還欲再問,蕭漳卻幾步上前,插進了話。
“請皇兄明察。”
蕭汕眼珠轉了轉,似在思考對策。而身前蕭漳依然躬着身子,等候蕭汕作答。
蕭汕終是看向了單尋歡。
“單卿?”
聽到蕭汕問自己,單尋歡哼笑出聲。
“臣竟忘了護犢情深這回事了。卻不知這位奶孃,要護的是親生子,還是這個主子了。”
說罷,單尋歡看向站在內廳中間的墨龍衛,薄脣輕啓:“帶進來。”
單尋歡話音一落,那老婦人便一臉驚恐看向了單尋歡。
單尋歡卻只衝她一笑。
寒意頓時由婦人心底而生。
片刻間,內廳中又走進一人。
此人瘦若干柴,眼小如鼠,竟是一副潑皮相。
他訕笑着走至衆人身前,被身後的墨龍衛推倒在地後,連忙直起身跪好,給蕭汕行禮。
蕭汕疑惑地看了單尋歡一眼,單尋歡卻只當沒有看見。
他便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老婦人。
此時他清楚地看到,那婦人的身子在打顫。
不似人老的顫巍,卻是因極度害怕止不住地顫抖。
蕭汕心中暗想,此事怕是還有轉機,便看向來人。
“你是何人?”
“回,回皇上,草民薛三,是是這個老婆子的兒子。”薛三一邊說,一邊給蕭汕鞠着躬。
“哦?你是何許人氏?”
“草民本是吳國汴河縣人氏,後跟生母一齊去了商都,生母做了司馬府的奶媽子,我們便在那定了居。”
蕭湑一聽,眉毛霎時便挑起,他眯着眼道:“可你母親說,她是大寧國倡桐郡人氏。”
薛三聞言,登時笑了起來,擺了擺手:“嗨,想必她是老糊塗了,草民自幼便在吳國長大,這這還是第一次離開吳國呢。”
聽薛三如此說,婦人連忙出聲罵道:“你個潑皮,休得胡說。”
她將身子轉向薛三,意欲上前將他打一頓,奈何身前有墨龍衛看着,她竟是想動也動不了,於是心中有苦皆化成了淚。
乘着轉身的機會,她看向了此時一臉茫然的祝江,眼中略有歉意。
祝江卻只衝她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薛三也看到了,冷哼一聲,撇了婦人一眼:“我再潑皮,也是你兒子,出了事,你還得管。”
蕭汕無意看他們爭吵,連忙出聲轉了話題“你看看跪着的人你可認識?”
薛三順着蕭汕的手,看向了身側,登時嗤笑出聲:“呦,暘哥兒,幾年不見,你這是作甚?”
薛三話一出,衆人皆驚。蕭汕向前邁了幾步,瞪着眼睛看向薛三。
“你叫他什麼?”
薛三不以爲意的撇撇嘴:“暘哥兒啊。”
“他不叫祝江?”蕭汕猶感驚奇。
“祝江?祝江是誰?”
“你個敗家子兒,還不住口。”薛三的話還未說盡,那婦人又吼道。
薛三瞪了那婦人一眼,不作理會,俯身回答蕭汕的問題:“草民只知道他叫魏暘。”
“好啊,你們一個個都把朕當猴耍。你們就不怕朕要了你們的腦袋。”蕭汕聽罷,伸手指向面前衆人,面上雖盛怒意,可心中此時早已大笑出聲。
他轉身看向一旁面色早已鐵青的蕭漳,甚是得意,卻不得不裝作一副被欺騙地樣子,怒吼道:“舒王,你還有何話說?”
蕭漳擡頭,看了一眼蕭汕,連忙又低了下去,拱起了手。
“這,這定是單尋歡隨便找了一個潑皮來這兒哄騙皇兄的,皇兄切莫相信啊。”
單尋歡聽罷,看向他,眼眸清涼,似是並未把蕭漳看在眼裡。
“舒王這話說的,你當天下衆人皆與你一般,敢犯欺君之罪。”
“單尋歡。”蕭漳終忍不住牙咬道:“本王素日與你無仇,你爲何這般陷害本王?”
單尋歡輕笑:“可笑了,可是舒王你自己說的。你我素日無仇,我又何必陷害你?”她脣角勾起:“我不過是將事實公之於衆。”
見此,蕭漳氣極,卻奈何當着蕭汕的面不能發脾氣,於是極力壓着自己心中的怒意。
他捏緊了袖中之手:“好,就當他是吳國人,可本王並未與吳國人勾結,何來通敵之罪?”
“舒王何罪,自由皇上定奪,我可沒說舒王你有通敵之罪。”
蕭汕猶自覺得,單尋歡確是口齒伶俐,竟壓得文人蕭漳沒有還口之處。不過他卻極享受如此境況。
他冷眼旁觀了一陣,才揮手攔到:“都住嘴。”
又吩咐道:“把祝江嘴裡的布拿下來。”
墨龍衛得令,取出了祝江嘴裡的布。
祝江連忙直起身子,給蕭汕磕了一個頭。
“皇上明鑑,此事與舒王並未有關係。都是小人一手謀劃。”
他說罷,又轉向蕭漳,也給他磕了一個頭。
“王爺,是在下騙了你,在下愧對王爺。還請王爺莫怪。”
蕭漳滿眼猩紅,額頭青筋均已暴起,袖下的手更是捏得極緊,他狠狠地瞪了祝江一會兒。
祝江卻是滿臉惶恐,不敢與蕭漳對視。
蕭漳乾脆甩袖,轉向蕭汕,再不去看他。
“皇兄你瞧,此事臣弟之前當真不知情。還望皇兄明察。”
蕭漳差點便笑出了聲,卻依然忍着笑意,探着身子,看向了一邊坐着的蕭湑。
“五皇弟,你如何看?”
聽到蕭汕喚自己的名字,蕭湑立刻擡起頭,微頷首,恭敬有度。
他道:“臣弟愚鈍,確也分不出真假,還是由皇兄定奪罷。”
蕭汕聽蕭湑之話,不似急於出頭之人,心下甚喜。
他心中其實早有定論,問蕭湑,不過是做樣子。於是他衝蕭湑一笑,又借空,看向坐在蕭湑身側的姜叔季。
姜叔季衝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看罷,心中雖疑惑,卻低下了頭。假意在廳中來回踱了幾步。
轉身道:“好,且先將祝江和李懷押入大理寺,等候審理。”
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婦人,心下一頓,狠意漸生。
“此婦人欺君罔上,拉出去斬了。”
此言一出,廳中衆位官員自是見怪不怪,可祝江面上卻已慘白,連那薛三也被嚇得坐在了地上。
祝江立刻伏身磕頭,祈求道:“皇上饒命,在下奶孃亦是被在下教唆,還請皇上免其死罪。”
蕭汕看了他一眼,面上笑意尤爲殘忍:“祝江,不,朕該叫你魏暘,你如今還有何資格和朕求情。”說罷,再不去看祝江,衣袖一揮,吩咐道:“拉下去。”
話一出,便有墨龍衛上前,將三人從地上拉起,意欲拖出宸陽宮外。
霎時,內廳中哀嚎聲起,沒多久,那婦人便暈了過去。
墨龍衛也不理會,繼續拖着那婦人走出了內廳。
見衆人離去,蕭汕回首,看向蕭漳,見他面色已慘白,心中竊喜。
“至於舒王你,通敵之罪雖未坐實,卻有用人不察之罪,如若釀成大禍,你便是大寧國的千古罪人。”
他走至蕭漳身側,一副深明大義。
“朕罰你,自今日起,在府上靜心思過,什麼時候覺悟了,什麼時候再出來。你身上的職務,一應交於雯王料理。”
說罷,他看向蕭漳:“舒王你可服?”
蕭漳沉了口氣,才躬身說道:“謝皇兄明察,臣弟心服口服。”
他的聲音無力,竟有精疲力竭之相。
卻不知他的手,早已被自己掐得泛了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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