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說完,放心卻是從袖子裡取出一隻雕花精美的小盒子。盒蓋兒輕輕一開,露出裡邊十幾粒大小不一的橢圓寶石。門外正好有陽光照進來,穿透那寶石,漾出更柔和的光,分外清透又亮眼,惹得衆人都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這是什麼寶石,怎麼先前沒見過?”
“怎麼好似比翡翠還純淨?”
方信不理會衆人的議論,從中挑了一顆鴿蛋大小的寶石放到了秦全手裡,說道,“這是我家妹子在桃源島上發現的寶石,取名玻璃。你先前給的銀票太多,我妹子知道定然不願意佔這個便宜。這粒玻璃寶石就當頂了多餘銀兩,你帶回去吧!”
秦全低頭一看那玻璃球,眼底閃過一抹喜色,生怕方信後悔一般,胡亂行了一禮就跑掉了。
屋子裡衆人詭異的沉默了好半晌,轉而卻是轟然爆炸開來。
“方公子,我是風向樓的,那寶石都賣給我們樓吧!”
“不行,方公子,那寶石一定給我們金銀世家多留幾塊啊!”
不說沉寂了多久的海雲閣多熱鬧,只說秦全一路跑回了皇宮,還沒進永福宮,就高聲喊道,“主子,我回來了。”
有忙碌的宮女太監聽得驚疑,畢竟平日秦大總管還是很嚴厲的,雖然不會動輒要人性命,但板子也沒少往犯錯之人的屁股上招呼啊。
今日這般大呼小叫,甚至還有些歡喜的模樣,倒是很少見啊。
秦全也不理會衆人的好奇,一路進了東廂房。
秦睿放下手裡的周折,揉了揉眉心,好似不在意的隨口問道,“回來了?”
秦全笑嘻嘻點頭,“主子,您不知道。丁…嗯,桃源島運回來的東西賣的火爆極了。奴才過去就來得及撈到一些少少幾樣,主子不忙就看看。”
秦睿的丹鳳眼裡閃過一抹亮色,點頭道,“南島和東島都是物產豐富之地,不知道這新島取名桃源,到底有何特殊之處?”
秦全揭開海鮮醬的罐子,送到主子跟前隨意晃晃,笑道,“聽說這是定姑娘給的方子熬得海鮮醬,一會兒奴才給主子煮碗麪,配上這個海鮮醬,奴才也是能當個大廚了。”
秦睿難得玩笑一句,“你煮的飯菜,也就我能捧個場,扔出去怕是乞丐都嫌棄。”
秦全也不惱,把醬罈子放到一旁,又取了筆盒子給主子。
“主子看看這個,名字叫鉛筆,但聽說裡面還不是鉛礦做成,很是有趣。”
秦睿開了筆盒,扒開紅色小海螺的筆帽,隨手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卻是眉梢一挑,“這筆倒是方便很多。”
“當然了,主子。您再出門,奴才可不用揹着文房四寶了,也不用拿着墨汁筒。上次把丁嬸子縫的那身染了,怎麼也洗不掉…”
說到一半,他突然覺得這話題不對,趕緊乾咳兩聲又從懷裡小心翼翼掏出那粒玻璃珠子,獻寶一樣送到主子跟前。
“主子,您看這是什麼?聽說是桃源島上發現的新寶石,丁姑娘取名叫玻璃。”
秦睿接過去,對着陽光照了照,透過玻璃折射出來的光線,刺眼又瑰麗之極,惹得他微微眯起了丹鳳眼。
“拿去鑲個戒指吧!”
“啊…是,主子!”
秦全趕緊應了下來,進宮這麼久了,難得主子開口要些東西呢,怕是匠作監裡的工匠們閒的都要發瘋了,給他們找點兒活計也好。
“銀票給了?”
“給了,主子。一萬兩,說起來這寶石也真是太貴了!”
秦全還是有些心疼,小小抱怨一句。在他想來,主子以後大婚生了小主子,即便做了皇上,銀子多了也沒壞處啊。
“銀島本來就是她發現的,這一份該是她的。”
秦睿淡淡應道,又吩咐道,“以後那鋪子有了新物件都買份回來看看。”
“是,主子。”秦全無法,瞧着主子沒了吩咐就退下去了。
鴿子蛋大的玻璃寶石一送到匠作監,果然就得到了衆多金銀匠師的歡呼,不到半日,一隻銀魚環抱碧湖的戒指就送回了永福宮的東廂房。
夜色降臨,清冷的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扇,照在那隻細長蒼白的手指上。手指上的銀魚緊緊抱着那橢圓形的碧綠玻璃,幾絲青翠的光纏繞了所有手指,依戀之極。
“全兒,把那人送去桃源島吧。”
“嗯,是,主子。”
不遠處的武侯府裡,古嬤嬤送了海雲閣的夥計,回神瞧着桌子上的包裹,神色裡三分悲悽,七分懷念,複雜之極。
燭臺上的蠟燭噼啪爆出燈花兒,把她從出神里拉了出來。
不等打開那包裹,門外已是又跑來幾個人,兩邊鬢髮越發花白的老井打頭,後邊跟了三五個平日相熟的老夥伴。
“老姐姐,聽說…南邊送東西來了?”
衆人坐都不等坐下,就開口問了起來,各個眼裡都滿是期待。
古嬤嬤嘴裡犯苦,應道,“是當歸幾個丫頭,給我捎帶了一隻包裹。”
當歸幾個丫頭?
人人都是眼睛更加雪亮,誰不知道她們四個丫頭都跟着主子去了南邊,出海至今。
“她們還好嗎?那邊…”
老井受不了大家打啞謎,惱道,“這裡又沒外人,都在裝什麼假啊。你們不敢問,我問!”
他擡手扯了老嬤嬤的袖子,也不避諱,挨着她坐了,就道,“好賴是主僕一場,不說少爺是咱們自小看着長大的,就是夫人待咱們也是一家人親近。三個小主子更是千好萬好,如今流落在外,咱們多問幾句,誰也挑不出。快說說吧,大夥兒都惦記呢!”
其餘幾人都被老井說的有些臉紅,嘆氣道,“我們也不是…只不過,哎,老姐姐,你還是快說說吧。這些時日,誰也沒睡過一個好覺啊,就怕主子們在外邊受苦。”
老嬤嬤卻是苦笑,“那海雲閣的夥計不過是順路跑腿兒,哪裡知道太多。不過是說泉州有船隊從桃源島回來,帶了這隻包裹。”
“那還等什麼,趕緊看看!”
老井三兩下拆開包裹,露出一套衣衫一雙鞋,外加幾條海貝串成的手串,還有幾隻碗口大的海螺。
老嬤嬤搶了信封,扯出信紙只掃了兩眼就是臉色大變,“哎呀,主子們遇到海盜了!”
“什麼!”老井大吼一聲就跳了起來,“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欺負到主子頭上?”
說着話,他就要往門外衝。老嬤嬤趕緊拉了他,“着什麼急,還沒說完呢!夫人帶着團練和老兵們把海盜殺敗了,還開了作坊,建了石堡,安全着呢。”
“啊,這還差不多。”
衆人這才放了心,但轉而卻又開始不是滋味。
按理說,如今宮裡那位纔是他們真正的主子,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就是控制不住想念惦記丁薇一家。吃飯的時候想,路過花園的時候,望着皇宮的時候想。
但是怎麼想也不明白,到底是誰的錯?
方家宅院正房裡,這會兒卻是難得的傳出了笑聲。
“哎呀,娘,你快看看這個鏈子,太好看了!”楚七喜正把一串海貝項鍊套在脖子上,那海貝也不知道是哪裡尋來的,一個個只有黃豆大小,顏色紅潤,隱隱泛着詭秘的光澤,細嗅還有海洋的氣息。這般穿成一串,真是比珊瑚珠還漂亮。
方夫人也是摸着手上的簪子笑得開懷,讚道,“也就是薇兒那樣聰慧的人才能有這等個奇思妙想,一個海貝都能做成首飾。看着簪子雕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象牙上鑲嵌了珍珠呢。”
“丁姐姐偏心,給孃的簪子比我的項鍊還好。”
楚七喜撅起了嘴巴,同婆婆撒嬌賣乖。果然方夫人笑的更厲害,作弄兒媳道,“那不如咱倆換換!”
“呀,不要,娘還是戴這簪子漂亮。”
楚七喜趕緊抓了自己的項鍊,一副生怕婆婆把自己的寶貝搶跑的模樣。這下別說方夫人,就是屋子裡幾個心腹丫鬟和奶孃都笑起來。
正是這樣的時候,方丞相走了進來,衆人趕緊收了笑。楚七喜最尊敬也最怕這個不苟言笑的公爹,有些尷尬的行禮,就打算找個藉口趕緊回自己的小院兒。
正好方信隨後也跟了進來,她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方丞相掃了一眼桌上那些明顯帶了海洋氣息的東西,有首飾,有妝盒,有針線鞋襪,神色裡就添了三分複雜。
待得喝了一口茶,就問兒子,“桃源島那裡…可好?”
方信還是不能對“牆頭草”老爹釋懷,淡淡應了一句,“好不好,能怎樣?您還打算幫着新皇趕盡殺絕?”
方丞相皺了眉頭,開口想罵兒子,又覺得當着兒媳的面兒,不好落兒子威風,於是只能把怒氣嚥了回去,冷聲喝罵道,“你這不孝子,整日裡遊手好閒,與其忙着別人的生意,不如多照管自家一下。泉州船塢那裡,怎麼進項越來越少?你還趕緊南下看看1”
南下?
方信眨巴了兩下眼睛,轉而卻是猛然站了起來,“爹,您是說…”
“說什麼說,明日就給我滾!記得把後巷那十幾個老兵帶出去尋個差事,咱們方家不養閒人!”
方丞相狠狠瞪了兒子幾眼,這才起身進了內室。
楚七喜不明白公爹怎麼就發火了,湊去婆婆身邊小心翼翼問道,“娘,爹他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