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之母,即便出身農家,身份不高,但總也要有個貴人的模樣,但丁薇這會兒卻是粗魯之極。
更何況方纔還突然“暗箭傷人”,這讓一衆大臣們都是皺了眉頭,很覺不妥。但他們都忘了,能裝模作樣的時候,誰也不會這般。
這一刻,丁薇不是坐月子的女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國母,只是一個竭盡全力護着自家漢子的婦人!
即便這個漢子先前再如何堅強,山巒一般偉岸,大樹一般挺拔,可是如今卻被刨去了外衣,拔起了根基,脆弱已極!一個微笑,一個守護的動作,都會是他的力量和依靠!
令狐家主好不容易被扶起來,傷處已是紮了布條,雖然不太淌血了,但依舊看着很是恐怖。他眼見丹陛上的夫妻倆,恨得咬牙切齒,叫囂着,“來人,還不把大越奸細綁起來。讓他回了大越,東昊就徹底完了!爲東昊江山,爲東昊百姓,也絕對不能放他走!”
董閣老急得一腦門兒的汗珠子,花白的頭髮都被打溼了一層。若是任由公治明被抓,他心裡過意不去。若是不抓,事實又擺在眼前。實在是爲難至極!
這個時候,他突然看到一臉冷色的秦睿,靈光一閃就嚷道,“就算司馬姑娘沒有撒謊,皇上真是大越人,那也不能證明這位什麼秦公子就是武侯府的血脈!”
“正是,”一個武將也是喊道,“就憑一個老僕人的話,怎麼就能確定!再說老武還沒開口指證…”
“咦,老武呢?那個黑衣人呢?”
衆人這時候才發現,先前搶了老武的黑衣人已經不見了。就連守在門口的侍衛都不知道這兩人何時沒的蹤影,畢竟方纔皇上解開龍袍那一刻,實在太過驚訝,人人都差點兒暈倒過去,哪裡還記得關注旁人…
令狐和另外幾個家主都是急了,他們還指望把公治明踢下皇位,再把秦睿推上去。秦睿在東昊沒有根基,只能依靠他們。世家的春天可就到了,別說再不必擔心被打壓,就是霸佔半個江山也是易如反掌。
可是這個時候老武不見了,又沒有別的旁證,豈不是功虧一簣!
秦睿確實沒有心急,慢慢從懷裡摸出一隻小小的肚@兜,小巧精緻的模樣,一見就知道是孩童的貼身之物。
“這是我當年被換出武侯府的時候穿在身上的,尋個武侯府的老嬤嬤驗看一下。”
“對,對!趕緊去尋人,去尋人!”
令狐家主疼得恨不得暈倒,但這個時候能去尋太醫,只能忍着疼等下去。
那些隨着他們過來的世家出身侍衛,聽得這話就要分出兩個人去武侯府尋人。不想大殿外卻是走進一個老嬤嬤,神色蒼老,絕望而木然。
“給我!我來驗看!”
古嬤嬤穿過衆人走向秦睿,“我是老侯夫人的貼身婢女,武侯府再沒有比我更年長的嬤嬤了。若是出自武侯府的針線,我定然能認得出來。”
秦睿挑眉,第一次認真望向這個有過幾面之緣的老嬤嬤。若是當年沒有被偷換,他怕是會在這個老嬤嬤的疼愛照料下長大吧。但這會兒,老嬤嬤的神色,好似恨不得希望他從未出現,從未揭開真相,揭開她辛苦照料二十年,主子卻不是主子的事實。
這一會兒,老嬤嬤也在瞪着老花眼,極力想要在他的眉眼間看出什麼。待得低頭翻看手裡的小小肚@兜兒卻是臉色越來越白,就連雙手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快說,這到底是不是武侯府的針線?”
幾個世家家主都是有些心急,紛紛開口催問。老嬤嬤卻是沒有理會他們,扭頭望向公治明,眼底滿滿都是絕望。
“少爺…這是大夫人的針線,懷胎九月時候親手縫製…老奴,老奴…”
古嬤嬤再也說不下去,一輩子忠心武侯府的人,在老主子死前以性命起誓要護好小主子的人,如今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錯了…
公治明眼底暗色更濃,背在身後的手死死握着妻子的手。
“嬤嬤照料養育之恩,公治明…不,明,終身不忘。嬤嬤保重身體,容明後報!”
公治明說罷,也不再看老嬤嬤,還有滿朝文武,牽着丁薇就要走下丹陛。
既然他的真實身世已經揭開,那就去尋找最根本的真相,去找尋他到底是誰!
一衆文武們,一時都有些證愣,想要挽留,但又礙於他的大越血脈。若是不加挽留,東昊怎麼辦,朝堂怎麼辦?難道真的任由一個只有武侯血脈,卻對東昊沒有分毫的陌生人坐上皇位,統治江山?
但令狐家主幾個卻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夫妻離開,不說他胳膊上的一箭之仇,還有先前收回鐵礦等割肉之痛,就是以後自家那蠢貨侄兒把丁家滅門的事揭開,也是不死不休的仇怨。不如如今,一鼓作氣,趁着這樣的好時機,徹底了結了這夫妻倆,絕對不能讓他們有翻身的一日!
“不行,不能放他們走!來人,抓起來,綁了!”
那些同方源等人對峙的侍衛就要分出幾個攔阻公治明和丁薇,方源想要幫忙,可是望向方丞相,老爺子卻是皺了眉頭沒有發話。他只能暗暗心急,惹得一衆侍衛都不知道是攔截好,還是幫忙抵抗好。
文武百官們更是爲難,君臣一年多,還有之前諸多大事小事,情分總有一些。更何況爲了東昊,公治明確實出生入死多次,即便不是武侯府血脈,功績總是實打實的吧?
這麼猶豫的功夫,公治明夫妻已是走出了大半,急得令狐家主跳腳,喝罵那些侍衛,“還不動手,等什麼呢!”
那些侍衛咬咬牙,提刀就衝了上前,丁薇剛要擡起胳膊賞他一箭,公治明卻是擡起照着那侍衛心窩就是一腳,順手又奪了他的長刀,斜劈出去,攔了另一個侍衛。
眨眼間,以一敵二,就結果了兩個侍衛。何其兇猛,何其勇武?
兩個侍衛翻滾慘嚎,獻血染紅了地上金磚,也終於讓衆人更清醒的想起公治明在做皇帝之前,是個殺得草原千里無人煙的無敵將軍…
於是,有人膽怯了,有人興奮了,有人更加猶豫了…
但不論他們如何模樣,公治明已是帶着丁薇出了大殿門口,安哥兒立刻就撲了上來。雲影同當歸背上捆着晴兒和悅哥兒,還有程娘子幾個都聚了過來。林六,山一,風九,還有不知什麼時候趕到的魏老爺子,已是長刀在手。
公治明眼見老的老,小的小,臉上怎麼掩藏也能看出幾分惶然。他無論如何也沒忍住,心底的苦澀茫然瞬間氾濫,原來還有一日,他堅守二十年的血脈,信念,會全數被推翻。他爲妻兒撐起的天空,會轟然倒塌!
“呸!混小子,別想那些沒用的!”魏老爺子一甩手,袖子裡的飛到結果了一個擡腳追出大殿的侍衛,末了回身罵道,“老子把徒兒嫁給你,可不是跟着你受苦的!還不打起精神來,等着誰來救你啊!沒了公治家的名號,難道你就不會殺人了,養不活妻兒了!”
老爺子這話罵的難聽,但確實有道理!
公治明回身一腳踹飛一個侍衛,低聲喝道,“走!”
衆人聞言,趕緊跟了上去。皇上皇后開路,皇子皇女奴僕跟隨,暗衛斷後,聖手魔醫時不時撒兩把毒粉…
眼見衆人就要出了皇宮,幾個世家家主是真急了,喊了侍衛就追了上去,宮門口處佈置的私兵,已是拿起了刀槍,足足幾百人把宮門圍攏的水泄不通。
一場血戰就要發生!
雲影同當歸伸手託了託背後的小主子,風九竄進來背了安哥兒,風火山林四組,只要留在宮裡的暗衛都紛紛現了身…
正在這樣的緊急關頭,卻有人縱馬飛奔而來,足足三十幾個騎士,一到門前就搭了弓箭,一輪箭雨過後,攔阻的私兵就倒下一片,剩下的也是抱頭鼠竄,尋找東西遮身。宮門前一時間詭異的空了出來,方信迅速跳下馬背,把繮繩塞進了公治明手裡,焦急囑咐道,“天寶,快走,尉遲悔帶了二百親兵在正陽門外等着!你們趕緊南下,泉州那裡我送了信,會準備船隻!”
“你…”公治明緊緊握了繮繩,這個時候,任何人伸出援手,都意味着同新皇爲敵。即便是方丞相和董閣老方纔也不曾出聲相幫,沒想到方信卻是直接帶人殺過來,血濺宮門!
“沒有時間了,快走吧!”方信擡手又解下背上的包裹直接捆到公治明身上,嚷道,“這是金銀!”
說這話兒的時候,其餘騎士也下了馬,紛紛幫忙把老弱婦孺都扶上了馬背。
公治明同丁薇對視一眼,齊齊飛身上了馬。方信一巴掌拍在馬屁股上,馬隊就掉頭跑向了城門!
公治明回身望向以身犯險的好兄弟,望向曾經載滿了榮耀的皇城,眼底滿滿都是複雜。
丁薇心底何嘗不難過,回想起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自從跟了這個男人,真就沒過幾日安生日子。但誰要她嫁了他,生兒育女!誰要她愛上他勇武專一!
夫妻同心,風雨同舟!
“我胡漢三還會回來的!”丁薇手下拍打駿馬,嘴裡還苦中作樂喊了一句,惹得衆人在逃亡中,也忍不住好奇這胡漢三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