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趕在天黑之前到了雲州,帶來了錦州的最新消息。葉知秋服毒自盡,衙役在清理屍體時找到了毒娘子,將他們連同葉理的屍身一起全部葬在城外荒郊。
秦玥唉了一聲,到底爲葉知秋感到難過。他一生命運多舛,先是饒倖存活,後又不得不揹負着家族使命偷生,如今就算死也揹着叛國的罵名,至於他爲救沈老王妃而身受重傷的隱秘到底沒幾人知曉…
再擡起頭時,秦玥已經恢復神情,吩咐六月去葫蘆鎮一趟,替她運一批東西過來。
敵人實在強大,逼得她不得不拿上那些先進武器,但是這個時代畢竟還沒有使用火器的先例,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使用它們。
六月怔怔望着攤在小姐手心裡原本用錦帕包裹的一支看起來很漂亮精緻的釵子,還有一顆拇指大小的夜明珠,手哆嗦着不敢去拿。
她知道這支釵子對於小姐來說至關重要,隱隱猜到是某一種力量的信物,這力量甚至比她所知曉的旋風衛還要神秘。
現在小姐竟然要她拿着這支釵子去葫蘆鎮,去那個神秘的墓室…
秦玥看着她,語氣有些無奈又有些沉重,“如果可以,但願我們永遠不會用到它…但是如今形勢嚴峻,拿過來以防萬一罷。”
六月聽得半知半解,神情仍然茫然失措。
“你是我這一生裡最信任的人,不是奴婢,是姐妹,是知己,是比秦家姐妹還要親近的姐妹…我將此生最重要的重任交予你,但願你不會讓我失望…”
秦玥上前一步,將釵子和夜明珠重新用錦帕包裹起來,鄭重遞到她手上,雙手替她一點點合攏。
六月看着小姐的眼睛,心裡除了滿滿的感動,分明還有像小姐那般濃重的使命感。
這種使命感迫得她再也沒有猶豫,咚地一聲跪在小姐面前:“請小姐放心,奴婢定當不辱使命,一定將東西順順利利地帶過來!”
“好!”秦玥雙手扶她,道:“你先起來,容我慢慢與你細說!”
……
這一晚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或許只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可是對於燕淵來說,卻絕不尋常;甚至對於蕭潛來說,更加至關重要。
這一晚,是蕭潛與南豫國九公主的洞房花燭夜。
這也算是正式召號天下,他已經與大都朝決裂,投靠了南豫國。而九公主是六皇子一母同胞的親妹,六皇子拿自己的親妹聯姻,足以可見六皇子對蕭潛的器重。
燕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潛入蕭潛的新婚府邸。平時蕭潛出入都有親衛保護,且很少在大庭廣衆之下露面,讓人很難接近。這一回大婚,很多事情他總得親歷親爲吧。
燕淵混在一堆雜役中間,臉上特意用了藥粉遮住本來的面目,儘量低頭默不吭聲地做事,偶爾擡頭暗地裡觀察這府邸的佈置和環境,心裡也在默默盤算…
今晚的賓客真多,前院裡整整擺了上百桌的喜筵,來賀喜的賓客除了達官顯貴,更有不少豪門商戶。
六皇子如今已是南豫國的實際掌權人物,大凡有點眼色的官員和民衆都巴不得能攀上蕭潛這門新貴。因此,並沒多少人拿他大都朝叛臣的身份看待他,一個個的熱情真誠地恭喜他娶得如花美眷。
蕭潛身着大紅喜袍,滿面紅光,周旋在一個又一個賓客之間,嘴裡說着同喜喝好盡興之類的話,似乎也相當享受駙馬這個新身份帶給自己的榮光。
六皇子赫然在列,被一衆官員簇擁着說說笑笑,似乎聽到了特別好笑的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滿院的喜氣,滿院的喧囂……
終於捱到筵席散去,賓客陸陸續續已經離開。蕭潛面色微沉,手撫着額頭在院裡的一張直背椅上坐下,擡頭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沉沉嘆了口氣。
少頃府邸的管家過來,提醒他該去新房了。
蕭潛嗯了一聲,晃了晃微暈的頭,隨即扶着椅背顫顫地起身,邁着步子往後院的新房走去。
管家見狀忙上前扶他,被蕭潛一個大力甩開,“沒事兒,我自己過去。”
管家只得止步,擔憂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抄手遊廊。
一路上不時有巡邏的府兵上前行禮。
蕭潛不耐地朝他們揮手。
似乎走了很久,才走到位於府邸東邊的一座三層樓閣前。
樓閣修建得闊朗別緻,四周更是佈置得美輪美奐,喜慶的紅燈籠掛得到處都是,所有的樹枝、花草、欄杆都用紅綢纏繞,綵衣婢女端着托盤來回穿梭,看到駙馬爺紛紛屈膝行禮。
蕭潛站在大門前怔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負手邁步往二樓走去。
到得二樓早有等候多時的嬤嬤婢女上前迎接,屋裡紅燭高燃,雕花大牀上正襟坐着鳳冠霞帔的九公主,蓋頭將她的整個臉龐遮住,看不到底下九公主的表情。
蕭潛早已換上滿臉的笑意,隨着管事嬤嬤和一衆婢女坐到九公主身邊。
邊上一個嬤嬤依禮唱諾,蕭潛隨着管事嬤嬤的指引,從綵衣婢女的托盤裡拿了秤桿挑掉九公主頭上的蓋頭。
蓋頭滑下,現出九公主嬌羞無比而又傾國傾城的美貌來。
蕭潛深情款款,道了一句:“辛苦你了!”便雙手捉住九公主的手,當着嬤嬤婢女們的面,拿到嘴上輕吻。
這個舉動自然惹得嬤嬤婢女們一陣低笑。
九公主更是羞得滿面通紅,忙掙扎着把手縮回來。
一應程序走過之後,待喝過交杯酒,嬤嬤們便將錦幔帳子落下,領着婢女齊齊行禮道喜後魚貫退出。
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蕭潛的臉色也終於從柔情轉爲冷淡,“你先睡吧,我還有事要忙。”
九公主怔怔望着他,不知這個男人爲什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有什麼事要忙的?有什麼事比他們的新婚之夜還要重要?
但是蕭潛沒有給她解釋,只是留給她一個蕭瑟的背影。
隱在暗處的燕淵更加無語,原本他以爲新房纔是蕭潛最不設防的地方,沒曾想他居然放棄了洞房花燭夜。
難道他已經察覺良宵之夜會成爲他的死亡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