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芳華之農門秀色
皇宮。
元狩帝接過太監遞上來的那份尚且沾染着葉羽血績的大宛地形圖,慢慢展開,一一看過去。御案之前,葉明德低頭垂眸,目光落在腳下那大紅牡丹圖的地毯上,腦海裡卻是葉羽將地圖交給他時的 粲然一笑 。
“大伯父,若皇上問我要何賞賜,還請大伯父替我向皇上討一道賜婚聖旨!”
葉明德低垂的眉眼裡掠過一抹濃濃的黯然,哎,世事果真無常,想得到開頭,卻料不到結尾。他以爲,葉羽會是葉家這一代裡最有出息的,入閣拜相非他莫屬,可……葉明德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葉愛卿。”
頭頂響起皇帝的聲音,葉明德連忙斂神,恭聲應道:“臣在。”
“葉羽現如今,傷勢如何?”
“回皇上,早上回府時便請了小傅太醫入府診治,小傅太醫說只要傷口不惡化,便無大礙!”
“嗯,回頭讓董其庸去看看吧,缺什麼醫,只管去內務府拿。”
“臣,謝皇上隆恩。”葉明德掀袍跪在地上磕頭。
“起來吧。”元狩帝擺了擺手,對葉明德說道:“派了那麼多人出去,卻只有葉羽能帶回圖來,朕沒有看錯人,朕要好好嘉獎他,你問問他,六部裡面,他想去哪部。”
見果真如自已所想,皇上有心裁培,葉明德只覺得嘴裡的苦澀越發的濃了。他很想說,工部或者戶部,皇上看哪裡合適就放哪裡吧!但嘴裡說出來的,卻是。
“皇上,臣來之前,葉羽曾與臣說過,若皇上隆恩有所賞賜,想向皇上討一道賜婚的聖旨。”
元狩帝不由便挑了眉頭看向葉明德,“賜婚聖旨?”
葉明德點頭。
“葉羽看上了哪家的大人府上的姑娘?”元狩帝問道。
必竟曾經是自已想要的女婿,突然間就聽說葉羽想讓他幫着賜婚娶別的姑娘,元狩帝臉上的神色雖依舊平常,讓人難辯喜怒,但內心卻並不似看起來那般平靜。
“啓稟聖上,是翰林院文晉昭文大人的外甥女,姑娘姓羅,羅青果。”葉明德抱拳說道:“兩人已與去年夏議親,婚事定在明年的秋天。”
已經議親了?!
葉羽要成親了,他的福順怎麼辦?
元狩帝很想將御案上的盤龍硯砸到葉明德臉上去,但是,目光掃過御案上的那張鋪開繪得細緻詳盡的地形圖時,他攥了攥扶在龍椅上的手,淡淡道:“朕知道了。”
籠罩在頭頂的那股無形的壓力似乎在慢慢的消散,葉明德長長吁了口氣,將汗溼的手往身側擦了擦,頭越發的低了。
“好了,愛卿下去吧。”元狩帝擺手。
葉明德恭身退出大殿。
大殿裡,元狩帝高坐在龍椅上,目光穿過高約一丈的殿門,落在被陽光照得一片血紅的琉璃瓦上,那對長年難辯喜怒的眸子裡,緩緩的緩緩的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哀傷。
“茹櫪。”
總管大太監,茹櫪連忙走了上前,“皇上,奴才在。”
元狩帝卻是在喊過那一聲後,沒再出聲。
茹櫪等了等,沒等來皇上的吩咐,正想悄悄擡頭看一眼元狩帝,元狩帝的聲音卻在頭頂響起。
“朕……”
茹櫪低頭,等元狩帝吩咐,只是,許久,卻再沒聲音。他不由便擡頭朝元狩帝看去,疑惑的問道:“皇上?”
“朕的小十二也不知道醒了沒有。”元狩卻是忽然說道,話落起身,對茹櫪說道:“擺駕柔福宮。”
“是,皇上。”
茹櫪站直身,對外喊了一聲,“皇上有旨,擺駕柔福宮。”
柔福宮。
謝靜辰正歪靠在大迎枕上,看着身邊已經褪了一身紅皮的十二皇子,乍然聽到宮人說,皇上要來,連忙吩咐宮女侍候她起身,梳妝打扮。只是,還沒等她站起來,穿一身明黃龍袍的元狩帝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臣妾恭迎皇上聖安。”謝靜辰掀了被子連忙趿了鞋要上前行禮。
她才蹲下,一隻戴着碧玉板指的手伸了過來,將她給扶住了。
“你這出剛出月子,太醫不是說了嘛,讓你多臥牀休養。”
謝靜辰反握住元狩的帝手,輕聲說道:“原本是躺着的,聽了皇上來,臣妾不敢不恭。”
元狩帝看着因爲生產而多了一抹婦人韻味的謝靜辰,心裡燥動的情緒,慢慢的便平和下來,他攜了謝靜辰的手,送她回到牀上,說道:“你躺着吧,朕來看看小十二。”
謝靜辰連忙讓了讓,將身後的十二皇子讓了出來。
“哎呀,剛剛還睡着的呢!”謝靜辰看着正睜了一對黑水晶一樣眸子打量她和元狩帝的十二皇子,對元狩帝說道:“皇上,我們的小十二真乖,知道您來看他,就醒了。”
元狩帝已過知天命的年紀,做皇帝的人,總夢想長生不老,眼見得自已日漸老態龍鍾,心裡的那份難過,怕是跟皇位被人搶了有得一拼!想來,這也就是爲什麼歷代皇帝總喜歡往後宮招小姑娘的原因。面對着那些鮮嫩的花骨朵,她們爲他孕育子嗣,那是不是從另一面證明着,他其實還不老?!
元狩帝看着大紅襁褓中,粉雕玉啄萌頭萌腦的十二皇子,臉上的笑怎麼止也止不住,心情一鬆暢,他便逗弄起來十二皇子。
“小十二,父皇來看你,你高不高興啊?”
原本才睡醒的一臉萌萌的十二皇子,突然的就咧開嘴角,笑了起來。
“哎呀!”元狩帝看着對他突然綻開笑臉的十二皇子,連聲說對謝靜辰說道:“靜辰,你快看,小十二在對朕笑呢!”
“哪裡,哪裡,皇上快叫臣妾看看。”
謝靜辰其實一早就看到了十二皇子的笑,但是她地裝作不曾知曉的樣子,湊了上來。
只是十二皇子的笑如曇花一現,笑過一下之後,便沒有了。
“十二啊,母妃日日看着你,你都不跟母妃笑,你父皇才一來,你就笑了,你也太偏心了!”謝靜辰嘟了嘴,不滿的對十二皇子說道。
元狩帝卻是哈哈笑着,好不高興。
“來,小十二,父皇抱抱你!”
這個時代的人,大多講究抱孫不抱子。
既便是當日大皇子出生,元狩帝也不曾抱過一回!
現在,卻是伸手抱了十二皇子。
謝靜辰在高興的同時,卻又難免生起深深的憂慮。
很快這事就會傳遍宮裡吧?
皇上的盛寵到底會給她帶來怎樣的難以意料的意外呢?
元狩帝將十二皇子抱在懷裡,有一句沒一句的逗着趣,謝靜辰乖巧的偎在元狩帝身邊,笑盈盈的看着父子二人。
十二皇子必竟還小,被元狩帝逗幾下,打了個哈哈,眼一閉,呼呼大睡去了。
元狩帝將他放了下來,回頭看到身側安安靜靜的謝靜辰,輕聲說道:“前兩天你那個奶孃不是求見你嗎?怎的沒把人留下?”
謝靜辰拿了小棉被替十二皇子蓋上,一邊,輕聲說道:“臣妾原本是想留下她的,可是她說羅姑娘那邊還有很多事需要她的幫稱,臣妾無法只得依了她。”
元狩帝不由便擰了眉頭,淡淡道:“羅姑娘!朕記得那個羅姑娘,好像是翰林院文晉昭文大人的外甥女,是不是?”
謝靜辰點頭,說道:“是啊,就是她。說起來,奶孃還跟臣妾說起一件事,臣妾也不知道該不該跟皇上說。”
元狩帝暗生不悅,但卻面露不顯,淡淡道:“什麼事,你說吧。”
謝靜辰假意沒有看到元狩帝的不悅,起身倒了杯水,雙手端到元狩帝手裡,又在他身側緩緩坐定,這才慢慢的說了起來。
“奶孃說羅姑娘想將她名下未來五年的產業收入捐給國庫,但是因爲不知道怎麼操作,問臣妾知不知道應該怎樣做。”
元狩帝聽了不由便嗤笑一聲,淡淡道:“她五年的產業,能有多少?撐死五千兩的銀子,夠幹什麼?”
“皇上您也太瞧不起人了!”謝靜辰掩嘴輕笑,說道。
元狩帝輕笑一聲,放了手裡的茶盞,擡頭看了謝靜辰,“哦,難道是朕說錯了?”
“皇上這般說,臣妾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了。”謝靜辰很是惶恐的說道:“皇上豈會有錯,錯的都是臣妾!”
說着,便要起身下跪謝罪,卻是被元狩帝一把給拉住了。
“好了,朕又不是聖人,朕又豈會沒錯。”元狩帝將謝靜辰扶起,輕聲說道:“照你這麼說來,那羅姑娘一年的產業能有多少呢?” wωw• t t k a n• co
“這個,臣妾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皇上不如喊了十一皇子來問問。”謝靜辰說道。
“十一?”元狩帝一臉疑惑的說道:“這跟十一有什麼關係?”
謝靜辰掩嘴笑道:“人常說錢財招人眼,之前羅姑娘在青州安分守己的做着自已的小本買賣,誰知道卻被人給盯上了,開口便要羅姑娘讓出名下的產業。”
“哦,朗朗乾坤,竟還有這般明搶?”元狩帝看向謝靜辰。
謝靜辰默了一默,輕聲說道:“一個家族尚且有你爭我奪之心,更何況是外面的世界!羅姑娘不甘心自已辛苦所得就這樣一朝被人強佔,便求到了小葉大人跟前,就是行人司的葉羽,葉大人。”
元狩帝點頭,“嗯,朕知道。”
“小葉大人便將羅姑娘引薦給了十一皇子,皇上您也知道,十一皇子母妃出身低微,並不似別的貴妃那般孃家顯赫,如此這般一來,好歹,羅姑娘有所依仗,十一皇子也多了點進項。”謝靜辰說道。
元狩帝聽了謝靜辰的話,卻是良久無言。
而謝靜辰見元狩帝不語,她便也沒再出聲,只是安靜的坐在那,目光柔和的看着牀榻上的十二皇子。心裡卻是爲靜果的蘭質慧心大讚了一把。
葉羽尚福順公主的事,不是什麼密秘,福順公主因爲三皇子而遭受牽連,佛前修身。但凡父母對子女,當時再氣,回過頭後,總還是會原諒的。帝王之家,親情或許不似平常百姓之家來得濃厚,但對於一個自已經寵愛過,並且親自爲她挑婿的公主,這份感情也不會亞於天下任何父母。
青果能想到元狩帝對她的反感,在元狩帝來說,她是個掠奪者,掠奪了原本應該屬於他女兒的東西!但,現在,她通過謝靜辰主元狩帝知道,他不但是福順公主的父親,他還是十一皇子,十二皇子的父親。是一個已經心生怨恨的女兒來得重要,還是兩個皇子來得重?!想來,元狩帝自有衡量!
元狩帝擡頭看了眼神色溫婉的謝靜辰,目光又落在牀榻上的十二皇子身上。人越到年紀大了,越害怕死亡!天曉得,他多想長命百歲,千秋萬代!但……元狩帝默了一默,對謝靜辰說道:“你歇着吧,朕去貴妃那坐坐。”
謝靜辰連忙站了起來,“臣妾恭送皇上!”
元狩帝擺了擺手,轉身走了出去。
永和宮。
皇貴妃正同身邊的嬤嬤說着話,突然聽到宮人說皇上來了,一時間不由愣了愣,不解的說道:“不是去柔福宮婉嬪那了嗎?怎麼突然又來本宮這了?”
話雖這樣說,但還是麻利的起身,帶了宮人迎出去。
才走內殿,便看到穿一身明黃龍袍的元狩帝大步往裡走來,皇貴妃連忙幾步迎上前,屈膝行禮,“臣妾恭迎皇上聖駕。”
“愛妃免禮。”元狩帝虛扶一把。
皇貴妃就勢站了起來,一邊讓宮人下去沏茶,一邊上前笑容滿面的對元狩帝說道:“皇上見着小十二了吧?這孩子一天一個樣,真叫人稀罕的得緊。”
若是青果在這,吸到皇貴妃這進退這得宜的話,怕是便得撫掌一嘆了!不說元狩帝是去看謝靜辰,只說皇帝是因爲心疼幼子纔去的柔福宮。這般會說話,會做人,也難怪一路直攀后妃之首,僅屈一人之下!
果然,元狩帝聽到皇貴妃贊十二皇子,臉上的神色越發的柔和了幾分,笑了說道:“愛妃也看過小十二了?”
“看過,臣妾不是說了嘛,臣妾稀罕的就差賴在柔福宮不走了!”話落,掩了嘴咯咯的笑出聲。
皇貴妃年過四旬,早已青春不再,儘管保養得當,看起來才二十七八的年輕婦人,但必竟是老了,只她手段了得,雖是紅顏已老,恩卻未斷!一個月裡,元狩帝總會在她這永和宮歇上個六七夜。再加之,她膝下還有五皇子睿王這麼個重量級的保險栓,後宮已然是以她爲首!
“說起來,小十二跟朕好似特別有緣,愛妃不知道吧?朕適才去柔福宮,小十二原本是睡着的,但朕一去,他就醒了,還跟朕笑了呢!”元狩帝笑了說道。
皇貴妃暗暗的撇了撇嘴,心道:所以你就抱了!你前前後後十幾個兒子,哪個兒子你上過手?小十二能讓你上手,你也不怕折了他的福!
嘴裡卻是笑了說道:“哎,沒緣份怎的就會投到婉嬪的肚子裡,成了皇上您的兒子呢?肯定是前世的緣份,今生的父子!”
元狩帝呵呵笑着,很是滿意皇貴妃的這番說詞。
恰在這時,宮人奉了茶進來。
皇貴妃上前,親自接過茶,揭開茶蓋吹了吹,待溫度合適了,這才遞到元狩帝手裡。
“皇上仔細茶水燙。”
元狩帝點了點頭,接過皇貴妃遞來的茶,示意她坐下說話。
待啜過茶,放了茶盞,對皇貴妃說道:“照說婉嬪已經產子,這位份也該升一升了!”
“這事,臣妾正想跟皇帝商議呢!”皇貴妃笑盈盈的說道:“您看,這後宮原是四妃,現如今淑妃一直空着,婉嬪要提位份,是讓她填了這淑妃的缺,還是……”皇貴妃猶疑的看向元狩帝。
元狩帝臉上的笑僵了僵,稍傾,慢慢的斂了下去,整個人身上便忽然的籠罩起一股淡淡的憂傷,目光怔怔的看着地上大紅的地毯。
皇貴妃見元狩帝臉色變了幾變,臉上的笑便也慢慢的攏了起來,目光跟着一起,看向了地上的毛毯,好似那上面能突然間變出朵花一樣!
良久……
“婉嬪升妃位,仍舊以婉字吧!”
“是,臣妾明白了。”
元狩帝嘆了口氣,擡頭看向皇貴妃,輕聲說道:“最近小五沒有進宮來向你請安嗎?”
皇貴妃笑了說道:“來了,昨天才來過。”
元狩帝點頭,輕聲說道:“小五是個孝順的,你是有福的!”
“臣妾的福氣都是皇上給的。”皇貴妃笑着說道。
元狩帝淡笑,擺手。
皇貴妃看了看外面的天,對元狩帝說道:“皇上等會還要去哪裡嗎?”
“不去哪,怎麼了?”元狩帝看向皇貴妃。
“皇上若是不走,臣妾便讓宮人封宮門,您好早些安歇,明兒一早不是還要上朝嗎?”皇貴妃說道。
元狩帝點頭,說道:“封門吧。”
“是。”
皇貴妃招了宮人上前,讓她們去關了宮門不說,又讓宮人上前侍候元狩帝梳洗。
一切完畢,老夫老妻往牀上一躺,這個年紀了,也別想着能幹些什麼,無非就是蓋着棉被純聊天!
“皇上,您說要是孩子永遠不長大多好啊!”皇貴妃嘆了一口氣後,似有所感的說道。
元狩帝不由便側了身,看着他這由來不知道愁爲何物的貴妃,忍不住好笑的說道:“這又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爲小十二,想起了小五小時候的樣子?”
“哪裡啊!”皇貴妃也翻了個身,一手把玩着皇帝散在枕邊的發,一邊嘟了嘴埋怨道:“您不知道,昨兒小五進來把臣妾好一通訓!”
元狩帝錯愕道:“小五訓你,這是怎麼說起的?”
“哎,這事說起來,也是臣妾不對。”
皇貴妃便輕聲說了起來。
原來是昨兒睿王進宮時,皇貴妃一高興,便御膳房多上了幾道菜,滿桌子的菜,只不過挑了幾筷子,最後全部都倒了。睿王看得心疼,便與皇貴妃說,其實不必這麼浪費,揀自已愛吃的幾道菜吩咐了御膳房做便是,省得滿滿一桌子,有的連筷子動都沒動,就撒下倒了。
皇貴妃是什麼性子?哪裡能讓自已的兒子訓,當即便發作了,說,吃幾道菜,你父皇都不來管,你個臭小子管什麼?結果,睿王就說了句,父皇現在正恨不得一文錢瓣成兩半用,您不替父皇分憂,還拖了父皇的後腿。把個皇貴妃給氣得,差點就砸了桌子!
“皇上,真的是這樣的嗎?”皇貴妃說完,一臉羞愧的看向元狩帝,輕聲說道:“臣妾真的不知道,國庫已是這般空虛,不過,臣妾那還有從前皇上賞下來的不少東西,臣妾已經拿給小五了,讓他拿出去看看能變賣多少銀子出來。”
“胡鬧!”元狩帝板了臉看向皇貴妃,“那是朕給你的東西,你就這樣拿出去,你把朕放在哪裡了!”
“臣妾把您放在心裡了啊!”皇貴妃瞪大了眼,很是無辜的說道:“臣妾也心疼啊,可是再心疼,臣妾也不能眼見着皇上爲錢犯愁吧?”
元狩帝看着一臉真誠看着自已的皇貴妃,默了一默,嘆了口氣,探手抓了皇貴妃柔如夷脂的手,握在掌心,“愛妃,朕沒有白疼你。”
皇貴妃笑着往元狩帝跟前靠了靠,元狩帝另一隻手輕輕的攬了她,手在她光滑如絲緞的發上捋了捋,沉聲說道:“朕知道現如今便攻大宛實爲不智之舉,可是,朕一年比一年老了,朕曾經在先帝跟前發過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拿下大宛,以慰先帝在天之氣。”
“皇上您不老!”皇貴妃擡頭,目光癡癡的看着元狩帝。
“怎麼會不老啊!”元狩帝嘆了口氣,蕭瑟道:“朕都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了!”
“您都有小十二了,哪裡就老了呢!”皇貴妃嘻嘻笑了說道。
元狩帝的手便捏了把皇貴妃柔軟的腰,一時間,帳子裡氣息便濃了濃。
就在皇貴妃想着是就勢而上,還是把睿王託付的事先辦了時,元狩帝卻是開口了。
“說起來,朕在婉嬪那裡聽了件有趣的事,愛妃要不要也聽一聽。”
皇貴妃按上蠢蠢欲動的心,說道:“既是有趣,臣妾自然要聽一聽了。”
“婉嬪的奶孃,你知道吧?”
“知道,之前不還是被段遠坤給告了一狀的嗎?”皇貴妃沒忘藉機上眼藥水。有效沒效不管,但有機會不上,那是笨蛋。
元狩帝點頭,說道:“沒錯,就是她。前些日子不是遞了牌子進宮求見婉嬪嗎?”
“嗯,這事婉嬪與臣妾說過。”皇貴妃說道:“臣妾想着婉嬪也沒個親人,有個奶媽子能來看看也好,於是便安排了這奶媽子進宮,怎麼了?可是這奶媽子做出什麼以下犯上的事了?若是的話,臣妾……”
“不是。”元狩帝打斷皇貴妃的話,說道:“這奶媽子是來跟婉嬪說,那個救她的羅姑娘,想要拿出五年的收入上供朝庭,卻不知道要怎麼做。想讓婉嬪打聽打聽!”
“哎呀,還有這種事?”皇貴妃詳做一臉興奮的說道:“這可真是磕睡遇上了枕頭,皇上這才愁着國庫空虛沒銀子,這就有人願意自動奉上銀子,皇上這可是好事啊!”
“好事?”元狩帝看向皇貴妃,輕聲問道:“愛妃覺得這是好事?”
“是啊!”皇貴妃點頭。
元狩帝笑了笑,說道:“天上不會掉餡餅,世人都恨不得往懷裡摟銀子,誰會那麼蠢往外送銀子呢?她這樣做,不可能沒有目的,朕不是三歲的孩子,不會上這個當!再說了,就憑一個鄉下的丫頭,她能拿出多少的銀子來?”
皇貴妃輕垂的眉眼裡便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譏誚,但說出的話,卻是柔柔和和濃情蜜意。
“皇上,爲什麼這樣說?一個鄉下的丫頭還能算講出什麼來?”
“你可不知道。”
元狩帝便將青果通過葉羽與十一皇子搭上線的事說了一遍,至於葉羽求他賜婚的事,則不曾提及。這必竟涉及到前朝政事,他是不可能會說與皇貴妃知道的。
“皇上,臣妾有兩個猜想,若是猜錯了,還請皇上不要怪罪。”
“你說,朕不怪你。”
“臣妾是想,會不會是小十一也知道國庫空虛,故意安排羅姑娘這樣做的呢?”皇貴妃看向元狩帝問道。
“十一?”元狩帝搖頭,“應該不會,他纔多大,若是他想這樣做,他可以直接來找朕,何必還要拐拐繞繞。”
皇貴妃點頭,“也是噢,那會不會是因爲羅姑娘又遇上什麼難事了,想借着奉上五年的收入,躲過這次災難呢?”
元狩帝不由蹙了眉頭說道:“她的產業有小十一的股份,這天下誰還能大過朕的皇兒去?”
皇貴妃冷冷的翹了脣角,能大過你的皇兒去的人多了去了,不說那些權臣重臣,便是這皇宮裡稍稍有點頭臉的太監,哪個不比你兒子大?!
“那臣妾也不明白了。”皇貴妃頹然的說道:“不過照臣妾的意思,還是覺得皇上應該收了這那什麼羅姑娘這份銀量的,回頭皇上賜她一個有名無實的出身,再大肆褒獎一番,說不得便能引來一大堆人效仿。雖說杯水車薪,總算是多了項收入不是?”
元狩帝聽了,臉上的神色不由便動了動。
皇貴妃趁熱打鐵,輕聲說道:“依着臣妾的意思,什麼郡主,鄉君的也就算了,您賞她一個七品的縣主,這樣一來,皇上得到了實惠,她有了出身,葉羽葉大人那,對皇上也得感恩戴德!”
元狩帝默了一默,輕聲說道:“朕的福順怎麼辦?”
“皇上,您心疼福順,那十一,十二呢?”皇貴妃難得的收了笑臉,一臉端莊的看了元狩帝,“皇上,臣妾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您心裡不能光記着福順,您得想想十一,十二,還有婉嬪!他們也是您的兒子,也是您的女人啊!”
元狩帝耷拉下的眼皮子便狠狠的抽了抽,頓了頓,他目光微擡,對上皇貴妃明媚的眼,笑了笑,說道:“是啊,朕不但是福順的父皇,朕也是十一、十二的父皇!”
皇貴妃露出一個訕然的笑,輕聲說道:“皇上,您罰臣妾吧,是臣妾仗着您的疼愛,僭越了!”
元狩帝摸了摸皇貴妃的臉,“睡吧,不早了。”
果然,外面響起三更的聲音。
皇貴妃便溫婉一笑,躺了回去。
三日後。
皇貴妃召翰林院文晉昭夫人入宮說話。
同一時間,宮中一青衣小太監手捧明黃聖旨,去了東市長興坊的寶瓶衚衕宣旨。
葉府。
魏氏領着葉家衆人跪下接旨。
傳旨的是乾坤殿的小太監,看見葉府內眷,他神色間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朝着魏氏揖了揖手,就殿開了手裡的明黃盤龍錦帛。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羅氏之女,嫺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衆,是賜葉府葉羽爲妻。佔吉日三月十六!”
陰柔的聲音如石沉大海般悄無息。
內侍掃了眼,跪在地上的黑鴉鴉的腦袋,不自在的“咳”了一聲,然後目光看向魏氏。
朱氏臉色有些蒼白,雙手扶膝怔怔的跪在那裡,好半響也沒有站起來。
魏氏看着,臉上閃過一抹惶然。
葉羽向皇上求賜婚聖旨的事,魏氏在葉明德那裡是知道的,但朱氏卻是被矇在鼓裡。
現哪今,賜婚聖旨已下,難道還能不接?
且別說這是羽哥兒自已求來的聖旨,便是這門婚事不是羽哥兒求的,她們還能不接抗旨不成?
魏氏扯了扯朱氏的手,示意朱氏上前接旨。
朱氏卻仍舊木然的怔在那,一動不動。
怎麼皇上好端端的就會賜婚?
魏氏眼見朱氏愣在那,想着,以朱氏對羅青果的厭惡,這聖旨怕是不會接了,回頭她別一惱之下做出什麼失禮的事,當下想也不想,便站了起來,伸手去接了聖旨。
“公公辛苦了。”魏氏笑着上前接了旨,朝跪在門外的總管使了個眼色,“我們老爺當值,羽哥兒又有傷臥病在牀,還請公公不要嫌棄,去偏廳喝盞茶纔是。”
小公公擺手,“天色不早了,灑家回宮覆命要緊,改日再叨擾夫人。”
話落,招呼了身邊的小公公,擡腳便走。
門口的管家連忙跟了上去,一邊賠着笑臉說話,一邊將早已準備好的荷包往內侍手裡塞……
葉羽自滄瀾嘴裡知曉了前院的動靜,慘白的臉上綻起一抹笑,目光幽幽的看着窗外,輕聲說道:“也不知道另一道聖旨要什麼時候送出去!”
滄瀾不解的看了眼自家主子。
聖旨!還有聖旨嗎?
“你去找傅文博來,你跟他說,我這傷口總是不見好,是不是他不捨得用好藥?”葉羽忽然煩燥的對滄瀾說道。
滄瀾怔怔的看了牀榻上的自家主子,默了一默後,翁聲翁氣的說道:“爺,這藥是太醫院院首董其庸,董大人從風務府拿來的藥。”
不想,葉羽聽了滄瀾的話,沒有舒展眉頭,反而更是狠狠的瞪了眼滄瀾,沒好氣的說道:“讓你去,你就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話多了!”
滄瀾還能說什麼?
只能乖乖的垂了腦袋往外走。
才走到門口,便遇手裡攥着明黃聖旨,氣勢洶洶往這邊走來的朱氏撞了個正着。滄瀾步子一頓,連忙閃到了一邊。
朱氏幾步進了內室,走到牀榻前,將手裡明黃聖旨對着葉羽狠狠甩了過去,怒聲道:“你乾的好事!”
葉羽撿起身邊的聖旨,擡手將被朱氏攥起的幾道亂紋給撫平了,末了,擡頭對外喊了一聲,“滄瀾。”
“九爺!”
滄瀾走了進來。
葉羽將手裡的聖旨遞給滄瀾,“去放在香案上供起來,不然回頭讓皇上知道了,反添一樁罪名!”
“是,爺。”
滄瀾接過葉羽的聖旨,喊了紅箋進來,尋了一道紅木架子,將聖旨供在了香案之上。一切做完後,兩人又默然的退了下去。
朱氏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看着眼前這一切,末了,目光腥紅的瞪了葉羽。
“是不是,要將我活活氣死,你才罷休?”
葉羽嗤笑一聲,淡淡道:“我怎麼覺得,您是要活活將我折騰死,折騰瘋,您才罷休呢?”
“逆子地……”
“逆子?”葉羽冷眼看着朱氏,“既然知道我是逆子,您又何必找不痛快呢?您要分家,我如您所願了。您要趕走七嫂,我也如您所願了。您要讓父親悔不當初生不如死,我還是如您所願了。您還想我怎麼樣?”
“我只要你別娶那個掃把星進門!”朱氏怒聲道。
“然後呢?”葉羽挑了眉頭,一臉譏笑的看着朱氏,“然後依着您的意思,娶一個您現時喜歡的,等您不喜歡了,再依着您的意思,休了她?”
朱氏張了張嘴,瞪了葉羽,“我……我什麼時候這樣說了?”
“您不用說。”葉羽搖頭道:“您怎麼想的,我都知道。您從前是怎麼說的?您說只要我幫您把這家分了,您就一切隨我,結果呢?”
“我……”朱氏張了張嘴。
葉羽擺手示意朱氏不必再多說,“您什麼也不用說了,我實話告訴您吧,我不但向皇上討了賜婚聖旨,皇上還會封淑貞一個七品的縣主,說起來,這府裡除了大伯母和三嫂,她是唯一一個有誥命的吧?”
朱氏身子晃了晃,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了葉羽。
“你……你是真的想氣死我!”
葉羽笑了笑。
“您回去吧。”
朱氏不知道自已是怎麼回的雙福院,她怔怔的看着偌大空寂的院子,忽的便悲從中來!
爲什麼?
爲什麼誰都不明白她的心呢?
她是一個母親啊,難道還會害了自已的兒子!
“夫人!”
魏紫見朱氏怔在那,上前,想要小聲相勸,卻被朱氏一聲歷喝。
“走開!”
魏紫身子一顫,不由自主的便退到一邊。
恰在這時,一抹身影自長廊裡走了出來,見了朱氏,略頓了頓,上前行禮。
“兒子見過母親,給母親大人請安。”
朱氏擡頭,目光落在葉鈺精緻如畫的臉上,她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看着葉鈺的目光一瞬間如刀子般銳利。
葉鈺擰了擰眉頭,卻是腳下未動,保持着之前行禮的姿勢。
“從你父親那裡來的?”
葉鈺怔了怔,待意識到朱氏是在同他說話後,連忙說道:“是的。”
“你父親他怎麼樣了?”
雖然葉明霖是住在朱氏的後院,兩人只隔了一道小門,但朱氏卻是從來沒有踏過那道小門,是故,葉明霖到底怎麼樣了,她一點都不知道。
葉鈺頓了頓,輕聲說道:“父親前兩日受了點風寒,這些日子喉中有痰,醫生說要仔細點,不然怕是被氮堵了喉嚨,便危險了。”
朱氏點了點頭,對葉鈺說道:“知道了,你有沒有交待下人。”
“交待過了。”
“好,你退下吧。”
葉鈺又揖一禮,這才轉身退了下去。
只是,身後那道如刀的目光落在身上,委實叫他不安!但想着,自已怎麼說也是七尺的漢子,朱氏一個老態龍鍾的婦人,能把他怎樣,是故,也沒放在心上,轉了幾轉,便離開了福雙院。
而朱氏卻是在葉鈺砌底看不到之後,收了目光,看向葉明霖小院的方向,稍傾脣角綻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對魏紫說道:“我們去看看老爺去。”
魏紫幾疑聽錯,怔了怔,直至朱氏喝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上前來扶我。”
才醒過神來,連忙上前,擡手去扶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