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時候,傅崇左的臉黑得像鍋底一樣,桌子上圍着的人連大氣也不敢出,傅憐南更是低頭着不敢看傅崇左,她知道自己背地裡乾的那些事跟傅崇左的大意不符,所以此時備覺心虛,倒是傅問漁,眼中帶笑。
能讓這傅府裡的人心裡頭不痛快的事,她都覺得好極了。
“是你叫閱王爺去殺了陳文的?”傅崇左低啞的聲音緩緩問道,沒有看向傅憐南,卻是在問傅憐南。
傅憐南不敢說話,只能求救地望着大夫人。
大夫人給傅崇左布了道菜,低聲說道:“這事兒也未幾就是憐南幾句話說得動的,依我看,說不得是閱王爺覺得皇上盯得太緊,自削勢力以定君心。”
傅崇左卻看也不看大夫人一眼,這些女人總是太過愚昧,事情若真這麼簡單,他又何至於如此動怒,突然他直直地望着傅問漁:“你怎麼看?”
“左相大人此話言重,閱王府的事我又怎會知道?”傅問漁一臉無辜撇得乾淨,在任何人看來這件事都是傅憐南與方景閱二人做成的,傅問漁是半點關係也沾染不上。
再者說,要不是傅憐南先設計自己想讓自己背罪名,她哪裡能陷害得了陳侍郎,又順帶着把傅家扯下水,這事兒,的確怪不得她,頂多是她用力過猛了些。
傅崇左冷笑一聲,他不是傅憐南,事情只能看到表面,陳婉婉與傅問漁在酒樓裡的那一場敘話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他重重放下筷子:“你當閱王爺真如你想象中那般愚蠢,會去殺了陳文?”
“左相大人這是何意?”傅問漁心下微微一沉,如果真是方景閱殺了陳文,那傅崇左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同樣面露驚色的人是傅憐南,明明方景閱答應了她會殺了陳文,不與陳家親近,他怎麼出爾反爾?
“你回府不久,我就當你愚昧無知,你不要以爲有城王爺撐腰,這傅府便能由着你胡作非爲!”傅崇左盯着傅問漁,這個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女兒,他倒想知道到底有幾分本事!
傅問漁先不管到底是誰殺了陳文,解決好眼下的問題纔是關鍵。她並不慌亂,也輕輕放下碗筷,笑言道:“左相大人,你是不是忘了這府裡頭最想嫁給閱王爺的人是誰?陳文的確與我有些舊仇,但害得陳婉婉嫁給方景閱做妾於我而言已經足夠了,殺了陳文?於我何利!”
“你想說什麼?”傅崇左眯起一雙吊三角的眼睛,像頭陰冷的惡狼,冷冷地打量着傅問漁。
“我想說,陳文的死對誰最有利就是誰做的,顯然,他的死對我的利益不是最大的,左相大人你爲官數十載,難道看不出來嗎?”不管三七二十一,傅問漁決定把所有的事都先往傅憐南頭上扣了再說!
傅憐南變了臉色,這府裡頭說話真正最有份量的人是傅崇左,如果她的父親不再信任她,傅憐南不敢想象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這個家裡,從來不留無用的人。
“父親不是我,你不要聽傅問漁滿嘴胡說,我巴不得閱王爺早些入主東宮,怎會讓他去殺陳文!”傅憐南急聲解釋道,在別人面前她倒是能沉得住性子,可是面對着傅崇左,她知道自己那些小手段根本上不得檯面!
“是嗎?如果你真的是這麼想的,爲什麼今天早上叫四姐給陳婉婉送一碗紅花?如果你真的想穩定陳侍郎的心,怎麼會戕害他的女兒?”傅問漁開始滿嘴胡縐,有的沒的全都賴給傅憐南。
“傅問漁你在胡說什麼,不要欺人太甚!”傅憐南猛地桌子站起來,怒視着傅問漁,什麼紅花,她根本半點不知情!
“夠了!”傅崇左聽膩了這種吵鬧,他不娶更多的女子進門就是厭煩這些女人除了吵架什麼正事也幹不了。
“父親……”傅憐南可憐兮兮地望着傅崇左要求情,大夫人卻衝她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到最後傅崇左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白話,陳文這個小人物並不重要,讓傅崇左真正側目的原因是方景城,牽一髮而動身,陳文的死已然傷了陳侍郎的心,也表明了方景城對他的打壓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厲害,這也是皇帝的意思,所以傅崇左纔有心思來問一問。
他並沒有興趣知道真正殺死陳文的人是誰,他只是要想好善後的事。
當然,傅問漁也清楚傅崇左的心思,所以她繞開了陳文和陳婉婉,直接提及陳侍郎,傅憐南便毫無反手之地。
這幾人吵得熱鬧,唯獨有一個人看着熱鬧。
等到傅崇左和傅憐南大夫人都走了,傅問漁望着正笑眼望向自己的傅念春:“是你告訴傅崇左,陳文並非方景閱所殺的?”
“唉呀,五妹抓到我了,怎麼辦?”傅念春捂着胸口一副受驚的樣子裝模作樣,又哈哈笑起來:“我可是跟你說過的,要是你動到了不該動的東西,我可不會幫你的喲。”
“你怎麼知道不是方景閱動的手?”傅問漁不在乎傅念春的惺惺作態,她只是奇怪,如果不是方景閱下的手,那就只能是另一個人,這個人做事從來點滴不露,傅念春怎麼會知道的?
傅念春掩着嘴咯咯笑,一雙媚眼兒亂瞟。
傅問漁便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這一明白反而好笑:“你把方景閱睡了,是他告訴你的!”
“五妹說話真不委婉,那明明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傅念春說着雙手比着手指湊成一對,柔媚的嗓音會轉彎:“我一早就說過的,我若是有五妹你這副皮囊,那龍榻我也能上得去,既然我只生得這樣,那就只好爬一爬皇子的牀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湊過來,低聲說道:“五妹你可要看緊了城王爺,說不定哪天我就上了城王爺的牀,你可別生氣哦。”
“若是長姐知道你睡了方景閱,她肯定會氣瘋的。”傅問漁反倒是笑起來,這傅家的人,實在太極品了,個個都是極品!
“有本事她捉姦在牀啊。”傅念春掩着嘴一路嬌笑離開,傅問漁目光漸深且長,越來越有意思了。
花璇和畢苟跟在傅問漁後面惴惴不安,不太敢說話,怎麼說也是自家少主陰了傅問漁一把,這一把陰得還挺厲害的。
傅問漁大步流星走到方景城的書房,杜畏正跟方景城二人拔着算盤珠子算着帳,看着一臉來者不善的傅問漁,杜畏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是你殺了陳文,卻沒有告訴我。”傅問漁不是在問他的話,而是在陳述。
“這麼快就知道了,我還以爲你要等兩天才能得到信。”方景城倒是坦蕩得很,半點也不爲自己做的事不好意思,慢條斯理地收拾着桌子上的帳冊。
“你想讓我與沈清讓之間結下誤會,爲什麼要這麼做?”通透如傅問漁,稍稍一想便能明白方景城的意圖。
這是讓方景城欣賞的地方,也是讓他棘手的地方。
“看來你不想與沈清讓爲敵。”方景城卻說到另一個話題。
“如果方景閱沒有殺陳文,就說明他這個人比我們看到的更有城府,你故意隱瞞,可有想過會將我置於不利之地?”傅問漁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咄咄逼人。
“當然想過,不過看樣子你今晚化解得不錯,所以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方景城半點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方景城,你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傅問漁並沒有很憤怒,相反她有一種莫名的平靜,她只是奇怪方景城這麼做的原因,既然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他完全沒有必要瞞着自己。
除非,他有別的目的。
方景城收拾完桌子,很自然地說道:“很簡單,我不喜歡你與沈清讓走得過近。”
傅問漁啞然失笑,這話聽起來實在太像吃味的情話了。可是方景城他是一個會說情話的人嗎?就算是,他會對自己說嗎,太可笑了!
“覺得好笑嗎?我也覺得挺好笑的。”方景城果真笑起來,看着傅問漁。
“你到底在防備沈清讓什麼?他又在提防你什麼?”傅問漁問他。
“你不是知道嗎?他想讓方景閱做太子,而我,不想。”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以爲我們達成了協議,不提此事。”方景城的神色便如山嶽一般嚴峻冷酷,沒有半分情分在一樣,他無情而冰冷地一次次向傅問漁陳述着這個事實。
“城哥哥。”突然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進來,走來一個身着粉衣短襖的女子,手裡端着一碗蓮子湯。
“微微。”方景城臉色稍微柔和一點。
名叫微微的女子看到傅問漁,乖巧地行了個禮:“你就是傅問漁姐姐吧,我經常聽小開提起你呢。”
“我哪有?”這一看才發現小開躲在門邊,小聲地嘀咕。
微微沒有理會小開的不滿,清脆的聲音說道:“城哥哥,我給你熬了宵夜,哥哥說你沒有吃晚飯,餓着肚子可不好呀。”微微把蓮子湯放在方景城桌上,動作嫺熟自然。
傅問漁本爲滿腔怒意而來,杜微微的出現卻讓她莫名覺得無處可以發泄脾氣,她的憤怒於方景城看來,只是笑話。
許是見傅問漁受了冷落,肖小開鼓足了勇氣,憋紅了臉走進來,向傅問漁彎腰行禮:“問漁姐姐,你這些天身子可有好一些?”
“多謝你的補藥,好很多了。”傅問漁覺得自己站在這裡是多餘的,整個城王府有着一套嚴密地自有規矩,習慣,而她這個外人站在這裡,怎麼看怎麼扎眼。
“問漁姐姐你若是無事,可以常來府上,我……我平時都有空的,可以替你把把脈。”肖小開可着勁兒地跟傅問漁說話,努力地想在她面前顯得聽話有禮的模樣,可越是這樣他的臉紅得越厲害,整個人都透着羞澀的味道,像是一枚未熟的橄欖果,透着青澀。
沉默良久的方景城開口打斷了肖小開的話:“天色不早了,讓你問漁姐姐早些回去吧。”
“我送你!”肖小開脫口而出,又覺得自己失言,急忙小聲解釋:“晚上路黑,我可以爲你提燈。”
“小開,不要胡鬧。”方景城聲音微沉。
傅問漁擡頭看了看方景城和杜微微,對肖小開說道:“你若是喜歡跟我說話,有空了可以來傅府找我。”
肖小開害怕地看了一眼方景城,又悽悽哀哀地望着傅問漁:“那明日早上我去傅府找問漁姐姐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