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一個月,被指婚要成爲駙馬爺的方景城什麼事兒也沒幹,天天帶着傅問漁今日賞賞冬梅,明日看看臘菊,又或者雪中垂釣,再或者取雪煮茶,日子過得好不悠閒快活,半點着急的樣子也沒有。
他們這般的不着急,倒是讓溫琅和蕭鳳來有些奇怪了,按着溫琅對他們二人的瞭解,事出反常他必有妖,方景城與傅問漁必定是在暗中籌劃着什麼,便派了人一日不離地跟着,想看出些蛛絲馬跡來,結果依然是什麼都查不到。
蕭鳳來再次細想了一番那日溫琳拿進宮來的紙,那上面寫着方景城想要的東西,想牽一牽線,看出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是什麼,可是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也只能放棄,也依着方景城與溫琳兩人定下的日子,開始準備起了婚嫁之事,管他到底要如何,總之他會娶溫琳,而且會被永遠囚禁在祈國,這個結果就已經很讓她開心了。
至於現在,他要與傅問漁恩愛就恩愛去了,現在越親暱無間,等到大婚的時候,傅問漁就越痛苦,豈不是很痛快?
方景城與長賢公主溫琳的這門婚事,算是豐國向祈國投誠裡的其中一項協議,所以方景梵這個豐國投誠使團的代表也未離開,一來他要等着這門協議完成了纔好回去報信,二來,他身爲方景城的四弟,也是實打實的親人,這大哥結婚,四弟等賀完喜了再回去理所當然。
這麼一來,方景梵也就多留了些日。
於是時間啊他就這麼悠啊悠地蕩着過了,一蕩就盪到了年邊。
以往的方景城對過年這種事並沒有什麼興趣,是因爲有了傅問漁,才覺得趁着這種日子可以哄她開心一番,所以,這一年過年,他們應賈瞞之邀,去她的山莊一起過個熱鬧年。
年夜飯總是要自己做的才吃得香甜,所以傅問漁又當仁不讓地做起了大廚師,在海島上一起過日子的時候,方景城給傅問漁打下手打慣了,所以他一身華服在竈邊幫着添柴加水的樣子就格外熟練,惹得沈清讓嫉妒不已。
桌子上圍着的都是熟人,誰也不跟誰客氣,喝得痛快吃得快活,鬧鬧騰騰地到了下半夜,沈清讓與方景城兩人划拳喝酒難分輸贏,小開便拉着傅問漁在旁邊圍着爐火說閒話。
“問漁姐姐,你還記得你之前讓我去查蕉姑娘用過的迴心蠱嗎?”小開小聲地問道。
傅問漁心裡頭一個咯噔,可千萬別真有什麼問題,卻面色如常地問他:“是啊,怎麼了?”
“我反反覆覆地查過,那個迴心蠱的確有點奇怪的地方。”小開給了傅問漁一個一點也不美好的答案。
傅問漁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瓜子,低聲說道:“跟我出來。”
屋子外面很寧靜,湖面結了厚厚的冰,冰上積着薄薄的雪,冰下面穿梭而過的是滿湖不畏寒的錦鯉,她看無人了才問小開:“到底怎麼回事?”
小開神色猶豫,望了望屋子裡面正依偎在賈瞞臂灣裡,正對着一桌子醉鬼發笑的蕉美人,有些難過地說道:“有一天,我用銀針給她給行脈的時候,不小心力道大了些,按說應該很痛的,可是她一點反應也沒有,好像沒有知覺一般。”
“什麼?”傅問漁覺得這有些不可能,蕉美人明明跟個常人無異,怎麼會不知疼痛?
“我也覺得奇怪啊,後來又回頭細看那回心蠱,其實迴心蠱的藥粉沒有問題的,是這個銀香毬有問題。”小開說着掏出用布帛包好的銀香毬給傅問漁看。
傅問漁接過正要細看卻被小開攔下:“別靠太近,問漁姐姐!”
“有什麼古怪?”
“這銀香毬的花紋暗格裡塗着另一種東西,但是過於隱蔽平時根本看不見,我若不是有心要徹底翻看也發現不了的。”小開指給傅問漁看,果然很難查覺,銀香毬的花枝都彎彎曲曲,藏些東西在裡誰也發現不了。
“我到現在也沒能弄明白這些東西是什麼,但是可以肯定一定是與蕉姑娘失去知覺有關的。我想,我用極烈極陽的藥化去她體內寒毒時,她沒有反應也是因爲這個。”小開將銀香毬重新包好,怕傅問漁也中了這鬼東西的招。
傅問漁卻想到了另一個很可怕的事實,這事實讓她抓緊小開的手:“你能解這個毒嗎?”
“這應該不是毒,有點類似於巫蠱,我會盡力的。”小開惆悵地嘆了一口氣,“只是又要推遲迴去找你的時間了。”
“小開啊,這個很重要,你一定要想辦法知道嗎?”傅問漁認真,甚至緊張地跟小開說道。
“我會的。”小開點點頭。
“還有,這件事賈瞞知道嗎?”
小開搖頭:“我還沒告訴她,我想先問問你的意見。”
“好,你做得好小開。”傅問漁理了理小開的衣服,儘量讓自己笑得自然:“我們進去吧。”
傅問漁看着屋子裡還在狂歡的衆人,莫名生起恐懼感,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拔動一張大網,想將他們所有人都一網趕盡,他們卻不知道那雙手的主人是誰。
“傅小姐,你怎麼了?”賈瞞看傅問漁神色有些奇怪,出聲問道。
傅問漁便笑:“蕉姑娘今日這麼晚也不累呀?”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今日竟不覺得困呢。”蕉美人笑道,然後又歪頭看着賈瞞:“不過也該去休息了,不然啊,饅頭又要說我了。”
“是嗎?”傅問漁卻只覺得毛骨悚然。
“去睡吧,我等一下就來找你。”賈瞞拍拍她手背,讓侍女帶着她下去。
等到蕉美人下去走遠了,賈瞞轉過頭看着傅問漁時的臉色有些嚴肅:“傅小姐,出什麼事了?”
傅問漁看着她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想了一下才道:“你難道沒有發現蕉姑娘有些異常嗎?”
“並未,傅小姐有話不妨直說,在下不是那麼聽不得壞消息的人。”賈瞞看傅問漁如此謹慎,越發覺得事情嚴重。
“她沒有知覺,你沒有發現嗎?”傅問漁說道。
賈瞞眉頭先是一皺,然後笑起來:“怎麼可能,若她失去了知覺,怎會不告訴我……”
然後賈瞞便再笑不出來,笑容幾乎凝在她臉上,她看着傅問漁半晌才道:“你說的是真的?”
“小開不會騙我。”傅問漁也覺得難過,如果蕉美人失去知覺,卻沒有告訴賈瞞,那意味着什麼?
賈瞞慢慢收斂了表情,緩緩靠在椅子裡,望着燃得正旺的爐火,火焰在她眼中跳動着,她極英氣的眉目慢慢歸於平靜:“我知道了,傅小姐若是能救,便救,不能救在下絕不怪你。”
“可是……可是她有可能會害到你。”傅問漁不忍心說出這樣的話,但這就是事實啊,蕉美人失去了知覺這件事,必是她故意瞞着賈瞞的,她爲什麼要這麼做,這後面意味着什麼,賈瞞她知道嗎?
但賈瞞只是神色安然地輕笑:“無妨,她不是還沒有害我嗎?我想,她是有什麼苦衷的,若是我把她保護得足夠好,她就不會這樣,有苦衷,說明是我沒有將她保護妥當,所以,無妨。”
傅問漁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話,賈瞞她真的是……真的是爲了蕉美人去死都甘願。
“我會讓小開盡力的。”傅問漁只能這樣說。
“別太過明顯了,害到小開大夫就不好了。”賈瞞還能替他人着想。
傅問漁還要說什麼,卻被賈瞞打斷:“傅小姐,我知道你的大事也要開始慢慢收網了,與其擔心我與阿蕉,不如去忙你的事吧,畢竟夜也很深了,回去的路只怕不好走。”
傅問漁無法,只得起身告辭,一行人離了山莊。
回去的路上,傅問漁想了又想,纔開口問沈清讓:“沈清讓,這世上有沒有什麼辦法是可以讓人失去知覺的?”
“你問這個做什麼?”沈清讓推着千洄在雪地裡行走並不是很方便,又覺得傅問漁這問題來得莫名。
“有嗎?”傅問漁只是追問。
“有啊。”千洄舉手回話,“而且還挺多,傅小姐你問哪一種?”
“你知道哪幾種?”傅問漁上前幾步走到千洄旁邊。
“哈,這可就多了,有的人爲了練功,把自己練得金剛不壞,也是失去知覺,有的人是因爲生病,有些地方壞死了,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冷暖疼痛,還有的呢,是餵了蠱可以控制神經,失去感覺,多了去了,你想知道哪一種啊?”千洄大大喇喇地說道。
“蠱是什麼蠱?”傅問漁又問。
“也很多啊,傅小姐你問得這麼泛本神算子很難回答的。”
“焦姑娘失去了知覺,但沒有告訴賈瞞,我覺得,我覺得跟那面具人有關。”傅問漁最後說道。
“啊!不是吧!蕉美人看着挺正常的啊!”千洄大驚小怪。
方景城走過攬住傅問漁的肩膀,嘆了一聲:“這下可好,我們能確定那個面具人不僅跟肖顏開,蕭鳳來有關,還跟蕉美人有關了,之前我們推論的肖顏開利用蕉美人要挾賈瞞出銀資助蕭皇后,攻打豐國的結論,又要重新審視一番了。”
這根本就是一個完整的陰謀,從來都沒有誰需要誰的藥去救,或許從頭到尾唯一被矇在鼓裡的人,只有賈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