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高聳入雲的大樓也是由一塊塊石磚磊起來,再高大茂密的老樹也是由一片片樹葉連起樹冠,再複雜冗餘的陰謀,也是由一件件小事緊緊相扣而成。
傅問漁是佈局的高手,擅織陰謀的網,便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如何拆散他人設下的陰謀。
打蛇打七寸,壞人計劃,也是找關鍵。
韓若若做夢也沒有想到,那件被霓裳衣莊退了的衣服圖樣,在第二天卻送過來了成衣。
她想來是真的很喜歡那件衣服,所以一拿到手便穿在了身上,若是方景城在此處,便會認得出這衣服與蕭鳳來平時穿的那件火紅衣衫有幾分相似,只是少了些飄逸靈動,又綴着過多的珠玉,好好一件充滿了風情與誘惑的衣服,變得俗氣不堪。
但她不這麼不覺得,她覺得這熠熠生輝的寶石象徵着福貴,也不管自己滾圓的身軀裹在這衣服撐得像個球,沒有半分靈氣,她像是一個開屏的孔雀走上街頭,身後帶着一羣惡僕,吸引着衆人的目光。
她入了城中最好的酒樓,叫了最好的酒菜,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享受着他人的目光,她以爲這目光是崇拜與羨慕,卻不知這是戲弄與嘲諷。
傅問漁坐在這酒樓包間看着韓若若穿着這件衣服招搖過市,輕轉着茶杯默默出神,且先來看看這姑娘的品性吧,若是個本性不壞的女子,傅問漁便願意救上一救,若是品性實在不堪,便怨不得傅問漁手段歹毒了。
她對花璇低語了兩聲,花璇便出了包間。
好的酒樓上酒菜自然也快,小二低頭哈腰端茶上桌,又低頭哈腰退下,不願招惹這出了名兇狠的韓家小姐,退下的時候卻不知怎麼被絆了一下,撞到了旁邊的人,旁邊的人再不小心,便小小的踩着了韓若若一角衣裙。
“你是不是瞎了你的狗!沒看到本姑娘的衣服嗎?你知道這衣服多少錢嗎?你賠得起嗎你!腿瘸就滾出來擋道,還不如不擋道的好狗!”韓若若開口便是罵,“啪”地一聲放下筷子,指着花璇的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花璇一怔,雖說知道這位韓小姐出口成髒,但實在沒想到能髒成這樣,她心裡有些不痛快,但礙着傅問漁交代的話,只好拱手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踩着了小姐的衣服,多少錢小姐您說個數,我賠給您。”
韓若若卻不依不饒,繼續在罵,嗓門極大又聒噪難聽:“你賠?你這鳥不拉屎的鳥地方出來的窮鬼你賠得起嗎?我可是韓家大小姐,未來的太子妃,你衝撞了太子妃你拿命賠嗎!”
花璇聽着只覺刺耳萬分,強壓着火氣:“那依小姐看,如何是好?”
“跪下來給我舔乾淨!沒教養的髒東西!”
誒嘿,這到底是誰沒教養?
被人弄髒了心愛的衣服要發脾氣,尚可理解,可是人家道了歉也願意賠償,還要得寸進尺逼人下跪,這就有點過份了,花璇死死捏住雙拳,不讓自己一拳打在這女人醜陋的面目上。
醜人多作怪!
傅問漁搖搖頭,本是想看一看這位刁蠻潑辣的韓小姐的秉性是否還有點善意,但看這爲虎作倀的架勢,只怕真是個勢利小人。
“未來的太子妃娘娘,您可一定要幫幫我們家太子殿下,這樣的女人怎麼好進太子府啊!”坐在對面的軟軟綿綿苦着小臉軟糯着聲音說道。
傅問漁彈了彈這兩小姑娘額頭:“下去把花璇撈回來。”
軟軟綿綿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兩人手拉手就衝了出去,叉着腰就跟韓若若罵起來:“誰說你是太子妃了?我家太子殿下答應娶你這醜八怪了嗎?你要不要臉了!”
軟軟綿綿在這睿陵城中很有名,個個都知道這是天天跟在溫太子身後的一對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兒,韓若若自然也知道,見了這兩人她居然也不知收斂,反而頤指氣使:“你們兩個也是我以後的奴才,像你們這樣沒規沒矩的奴才,我以後肯定要好好打你們板子給你們上上規矩!”
“就憑你?我們兩一人一根手根頭就碾死你!”軟軟綿綿可不是在嚇唬韓若若,這兩人殺起人來殘暴的樣子一般人還真未必看得下去。
傅問漁聽着他們吵吵鬧鬧,揉了揉額頭,這祈國,怎麼這麼多奇葩?
“氣死我了!”花璇回來猛灌了一口茶,拍着胸口喘着粗氣。
“會給你出氣的。”傅問漁好脾氣地給她添好茶水。
“這樣的女人別說溫太子不願意娶回去,就算是再窮的人家也不敢要她做媳婦,潑婦!”花璇還在忿忿,她向來在嘴皮子上不是很會說話,自然罵不過罵人成癮的韓若若。
而傅問漁只是含着笑,這樣其實很好,既然是一個如此不識擡舉不知禮數的勢利嘴臉之人,傅問漁利用起來也就心安理得了。
“對了,這是溫太子昨天半夜要給你的,我見你和少主都睡下了,就留到今日了。”花璇說着掏出來一堆揉得皺巴巴的紙。
傅問漁一點點展開,上面寫着韓若若的劣跡斑斑,無事殺幾個家奴這些事算稀鬆平常,毫無原因虐殺普通人家閨女,看誰不順眼便要拖到街上一頓毒打這些事也不少,騎着馬踩死過人,拿着刀劃破過別人的臉。
這位韓若若小姐,她當真是無惡不作。
若是昨晚就看到了這張紙,傅問漁今日也就不用這麼來試一回她了,她將信紙收好:“以後有什麼消息及時告訴我,免得耽誤了事情。”今日只是韓若若這樣的小事,若是以後有大事,便萬萬不能再這麼緩上一天。
“行,知道了。”花璇氣順了很多,點頭應下。
下面軟軟綿綿和韓若若還在吵得熱鬧,韓若若對戰二人竟不落半分下風,當真是好口條。其他吃飯飲茶的食客紛紛避開在兩邊,不敢靠近,卻也不捨得離去,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看熱鬧。
人嘛,總是喜歡湊熱鬧,兩條狗打架都能引得一條街的人圍觀,更不要提這三個女人吵架,誰都不會在此時離開錯過好戲。
“跑快點,送封信。”傅問漁一邊說一邊寫了一封簡單的信,交給花璇,花璇不解,“你這是幹嘛,直接弄死這女人得了!”
“死人可沒什麼用處,活人才有意思。”傅問漁笑着抿了口酒,支着額頭似笑非笑地望着外面吵得正凶的三人。
等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看稀奇的人越來越多,傅問漁喝了半盅茶,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搖了搖手腕,拿起一隻碗,重重摔下!
軟軟綿綿兩人聽了碎碗之聲齊齊住口,一左一右架住韓若若,狠狠將她摔進地裡,摔了個狗啃泥,又一人一腳踩在韓若若手背上,狠狠用力一碾,碾得她手指破皮,痛得韓若若哭天罵地!
“你們這些廢物,上啊,打死她們兩個賤貨!”韓若若邊哭邊罵,冷汗眼淚糊一臉,她又濃又膩的妝便化得不成樣子,看着好惡心。
下人雖然看不慣韓若若的兇殘,但她畢竟是主子,此時發了話就要揮着拳頭朝軟軟綿綿打過去。
傅問漁繫了條面紗走出來,擋在就要起身動手幹架的軟軟綿綿之前:“太子府的人,你們也敢動?是不是不要腦袋了?”
下人一愣,只覺得這女人雖蒙着面紗看不出她臉上神色,但她往這裡站着,就透着凜冽的冷意,清寒的目光看着衆人,衆人便不怎麼敢上前衝撞。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這一望的功夫就都停了下來。
“你是誰?”韓若若尖厲着聲音大喊大叫。
傅問漁冷笑了一聲,轉身用腳尖勾起趴在地上的韓若若的下巴,讓她仰着脖子看着自己:“我是誰?你何不問問,你身上這身衣服爲何昨日霓裳衣莊退了,今日又能拿到?”
“你少裝神弄鬼,我韓家家大業大,要什麼拿不到!輪得着你這個賤貨指手畫腳!”韓若若還在罵。
“掌嘴。”傅問漁冷冷說道。
軟軟綿綿最愛幹這事兒不過,立馬架着韓若若站起來,衝着傅問漁使眼色:“來來來,打死她!”
傅問漁在心裡望天,這兩小姑娘,怎麼就這麼殘暴?
但想歸想,傅問漁還是捲起了袖子就要掌嘴的幹活,剛纔花璇受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終於得了機會要反擊當然是要卯足了力氣往死裡打纔算替她解恨。
只是她手掌剛剛揚起,便聽到一個含着怒火的聲音:“住手!”
看熱鬧的人與傅問漁都一齊往門口望去,門口有一人立在逆光中,如同鍍着一層薄薄的光輝,十分的好看,手裡握着一把十九玉骨扇,他面帶着些怒意沉步走進來,先是目光復雜地看了傅問漁一眼,傅問漁眨眨眼睛不說話。
然後他又面色陰沉地看了軟軟綿綿一臉:“還不放開太子妃!”
軟軟綿綿受了呵斥好委屈,嘴一扁就要告狀:“太子殿下明明是她……”
“本宮的話你們聽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