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琅好似知道傅問漁會來一般,早早就備下了好酒好菜,還放了些花草在桌上……她一向愛花與草,或許這能讓她心情稍見好。
傅問漁也是心思剔透之人,見了這花與草便明白了過來是他一番好心,坐下陪他喝酒。
“你會怪我嗎?”溫琅倒了一杯酒給她,又笑道:“不是烈兒娘,今日要跟你說話,不好將你灌醉了。”
“各有所圖而已,沒什麼好奇怪的。”傅問漁喝了口酒,也不是客氣話,各有各立場,各爲各謀利,既不能算作是背叛,也不能算作是作對,只是大家身份不同,這樣的結果一早就註定了,走到今日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你一直都說我是贏不了少將軍的,我便贏了一次給你看。”他笑道。
傅問漁不接話,事情不到最後,誰也不敢先定輸贏,誰知道故事會怎麼走呢?所以她只喝了一口酒,不與他爭論輸贏之說。
“你不相信我?”溫琅有點像個孩子,孩子做了一件他自己覺得很了不起的事,需要得到大人的肯定,他也需要傅問漁的肯定。
傅問漁被他問得沒辦法,只好擡起眼皮看着他:“溫太子,我來只想問你,你準備將末族如何?”
溫琅笑了一下,替傅問漁布了些菜,又懶懶把玩着桌上的一束花:“你覺得呢?我想讓這裡成爲了祈國的據點,我需要做些什麼,其實你十分清楚不是嗎?”
傅問漁點點頭,不可否認,她的確很清楚溫琅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她只是想確定,在溫琅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會不會考慮到另一個問題……這是尚還是豐國臣族,如果他太過肆意張揚,早晚會被豐國的皇帝和大臣所知曉,到那時,溫琅以這區區一千多人馬對抗得了整個豐國的威嚴嗎?又或者,他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
“傅問漁,我知道少將軍不是那般輕易罷休的人,也知道你不會眼睜睜看着我壯大,但是,以你們目前的實力,是無法與我相抗衡的,我不想與你們生死相向。”溫琅仰頭喝了口酒,不知爲何,他贏了方景城,卻一點贏的感覺都沒有。
“我知道,不會有那一天的。”傅問漁轉了轉桌上的酒杯,想着一些事情,至少溫琅還沒有徹底要跟他們作對,那一切就都還有可以挽回的餘地。
溫琅一直以來要得到末族的原因十分清晰,他需要借末族打開通向豐國的道理,爲什麼要通向豐國?自然不是爲了做做生意那麼簡單,做生意走商洛足夠了,犯不着翻躍大山,闖過瘴氣,經歷千辛萬苦,又不是要學那聖僧取經。
他沒有辦法像那位十八歲皇后,有着通天之能,渡過天塹之淵攻打商洛,破開豐國邊疆大門,他也沒底氣敢跟方景城這個戰神之後在戰場上叫板,他更願意用最低的損失得達成他的目的,末族作爲第二個選擇,毫無例外地被他提上了日程,早在幾年前他就開始與末族有來往,又與末族卓燕定下一個荒唐的婚約,求的都是這個目的。
傅問漁,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傅問漁來到末族,也是他沒有想到的,方景城爲了傅問漁不惜留守末族,在他原本的想法,這是更加不可能的。
好在,他經歷一番辛苦,這末族終於落到了他手中。
那麼他耽誤了好些時候的事情,也就要大刀闊斧地做起來,一如他平日裡的樣子,總是聲勢浩大。
末族在經過了幾次大大小小的各種暴亂之後,經清點查族譜,共計人口還有十萬七,溫琅他張貼了很多張榜,開始招兵買馬。
凡自願加入他溫琅軍隊的人,均可得白銀三十兩,糧食五石。
這一招很好用,那些纔剛剛對溫琅的收繳兵器這一做法升起不滿之心的人,立刻消了不少火氣,而且溫琅溫太子他說了,這些人日後不必出征打仗,只是替他管理末族,不必擔心會有兵災,這對末族的人來講,等於是白領了三十兩白銀,五石大米,平日只是要聽溫琅的話,由他調遣而已,總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
短短半月,溫琅招收的兵力擴充到了四萬之衆,由他原本的那一千餘精銳管理。
沒有想象中的混亂和不成章法,溫琅在管理人員這一方面還有着極強的天賦的,那由一千餘精銳所管轄的四萬人,服服帖帖,每日操練,聽訓識令,這四萬人漸成規模。
沒有人發現,末族族人漸漸爲異族人同化,不再只認可末族原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
溫琅試過一次,在軍中探過口風,如果他要將異人傅問漁放走,這些他手底下的四萬末族兵卒會是何反應,讓他覺得挫敗的是,不管他們是不是已經認可了溫琅軍隊這個身份,他們對異人的渴望依然強烈,但凡有人想放走傅問漁,必會受到強烈的圍攻。
不管他們如何變,根植於他們內心的邪惡思想都不曾被洗掉。
傅問漁去看方景城,說起這些事,方景城只是笑:“由他鬧去,沒關係。”
“他下一步,該將那些不聽話的人變成奴隸了。”傅問漁看着他喝藥,也是奇怪,不管這藥他喝了多少,都不見好。
“嗯,不錯。做苦力總是需要人的,這樣也好,早些把末族的人進行統一管理了,日後也省得麻煩。”方景城笑道,那藥汁苦得發澀,小開也不憐惜自己,熬出來的藥一天苦過一天。
“你真的不打算阻止他?”傅問漁覺得奇怪,誠然方景城有別的想法,但是由着溫琅再這麼鬧下去,只怕末族早晚會被他打造成鐵桶一塊,到時候再想將末族接手過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方景城搖搖頭,坐在院子裡的搖椅上,指了指樹上結的板栗,板栗還只是青色的板栗球,他說道:“果子還沒熟,現在去摘,會很扎手的。”
他依然有私心,不願告訴傅問漁,只要溫琅一日不願意讓傅問漁成爲末族族人獲得不老之秘的祭品,一日不承認傅問漁這個天之異人應該要入掠魂陣,奉獻給末族,他就一日不算真正收伏了末族。只要他還想放走傅問漁,末族的人早晚有一點都會跟他鬧翻的,不管現在多聽話都是假的。
這是一個隱患,方景城一早就有看穿,可是他不說。
兩人正說話,杜畏捧着一封詔書走進來:“少主,京中又來傳詔了。”
方景城看也不看,讓杜畏放到一邊,桌上已經堆了兩三封詔書,每一封都是傳詔方景城速速回京,失末族,亂邊疆,他當回京領罪,擅離京,不聽詔,他當回宮受罰。也是古怪,以前方景城對皇宮裡頭來的命令多是不會有任何反抗的,但最近的他卻連看都懶得看,只讓杜畏草草回信,信中這樣寫:身體有恙,不便遠行,待身子大好,自會回京。
如此敷衍了事,也是傅問漁第一次見了,以前他至少費費精神想一些好聽的由頭。
末族如果按京中的算法,的確是在方景城手中丟的,他一個人跑來末族,不帶軍隊,跟末族,跟溫太子單槍匹馬的逞強對着幹,失敗了就該回去領罪認罰,於京中的人來說,的確是應該這個樣子。
而且京中無一人願意讓方景城活着回去,他最好死在半路,或者死在末族,再次一點,也最好死在京中,死在皇帝的一道聖旨裡。
誰叫一向戰無不勝的城王爺難得的有這麼大一次失敗呢?整個末族都淪落成爲祈國太子的手中玩物,是豐國之恥,是皇室之羞,是歷史的污點。然而他們並不記得,這末族也曾是方景城打下的,也是在他望京城裡駁回的末族自立爲國之事。
道理這種東西,大人們從來不聽,利益纔是他們永恆的追逐,殺了京中惡鬼城王爺,他們才能得利益,那就殺!
這些事情方景城都明白,不過懶得講,講來講去總是一團入不得眼的污穢。
他半眯着眼,他覺得有些困,想睡一睡午覺,可是又有點捨不得就這樣合上眼,傅問漁就站在他不遠的地方,他想多看一看。
其實傅問漁這些日子隔幾天就會來一次,陪他說一會兒,喝一會茶,但談話的內容頗爲無趣,聊的都是末族如何了,溫琅如何了,將會有什麼樣發展,要做什麼樣的應對,公事公辦,不含其他,就算偶爾問一問他的身體如何,也是一副很平常的語氣,就像是兩個泛泛之交的人,關心一下對方近來如何一般。
但,方景城也不計較了,傅問漁不問便不問,不關心就不關心,他也不再爲之傷神難過,想得開了。
“再這麼下去,我估計京中的人很快就要坐不住了。”傅問漁揀開桌上的詔書隨手翻閱,一封比一封寫得言辭激烈,好像方景城再不回京,他們就要立刻讓方景城自刎謝罪一般。
她話音剛落,那邊的花璇急急衝進來:“少主,京中派兵了。”
“往哪裡來?”方景城有了一絲興趣一般,坐起身子望着花璇。
“往末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