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太原府,李家。
就在四年前,前任老家主李牧終於年邁過逝,憑着之前立下的功勞與聲望,三位候選人中的李珩終於脫穎而出,成爲了如今的新任李家之主。當然,這中間他和李琮等人也是好一番的明爭暗鬥,費了太多的心思才終於把這些不安分的傢伙徹底壓服,完全掌握了李家的一切大權。
幾年的內外爭鬥下來,如今的李珩比之當初已內斂深沉了許多,一般來說,就是面前有再大的困難,別人也休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變化了。
不過最近這兩個月裡,李珩的神情裡總會帶着一絲不安,只因爲蒙人突然就對大明的北疆構成了不小的威脅,之前更是傳來大同被蒙人所圍,就要被攻破城池的壞消息。
雖然他深信以大同城之堅固,就是蒙人的攻勢再猛也足以首得穩如泰山,但在不斷有壞消息傳來——比如城外堡寨已盡數被蒙人拔除——後,他還是感到了強烈的不安來。
要知道,一旦大同被蒙人攻破的話,整個山西全境就徹底暴露在他們的鐵蹄之下了。而這其中,作爲山西最富庶,也最有名的城池,太原就勢必成爲對方重點針對的目標,到那時李家的日子可就徹底不好過了。
好在很快地,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大同守軍足以應付蒙人的入侵,隨後更有錦衣衛的人給他傳來了一個要求……如此一來,李珩心中的擔憂不但沒減,反倒是更重了,外敵雖除,但內患的威脅卻變得更加嚴重了。
不過因爲楊震手裡拿捏着李家的諸多罪證,甚至還有人證在手,這讓李珩不得不配合着他行事。想着堂堂李家居然要聽從楊震這麼個錦衣衛頭子的調遣,李珩就是一陣不是滋味兒,但又無可奈何。而且他知道,這次事了之後,只怕李家會更受錦衣衛的掌控,再想如以往般超然於朝堂之外怕是千難萬難了。
他這一判斷顯然是正確的,因爲就在剛纔,大同方面又傳來了一封書信,裡面寫到了最近那邊的變化。蒙人大軍已被擊退,同時,就在破敵當日,大同巡撫周則川就與錦衣衛的人聯手,把總兵郭榮給拿下了,並給他定了諸般罪名。
對於這樣的結果,李珩是早有所料的。什麼大同巡撫與錦衣衛聯手,這不過是官面上的話罷了,事實則是,在那位錦衣衛楊都督的籌劃下,他們把郭榮給拿下才是。
不過李珩對此並不是太當回事,當他答應楊震出手相助,還派人趕去大同安撫住軍中將領時,他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了。叫他感到意外的,是後面的一番話,也是這封信送來的真正意圖所在。
在仔細看了信上內容,又沉思了良久後,李珩忍不住站起了身來,在書房裡緩步躲了起來:“這個楊震還真是敢想敢做哪,自成祖皇帝以來就沒人敢做的事情,他居然再次提出來了。”
正當李珩在細細琢磨這其中的道理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
了。聽到動靜,他才把腳步一頓,道:“進來吧。”
門開後,進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眉目清秀的書生。這位乃是李珩最親信的手下,也是之前幫着他坐穩李家之主位置的幕僚,現在被他聘爲家中西席,姓鄧名愈。
“家主找我前來不知有何吩咐哪?”鄧愈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禮問道。
李珩也不見外,當即就把手邊的那封書信遞了過去:“鄧先生且先看看這信中的內容,你覺着此事我該如何應對纔好?”
鄧愈雙手接過書信,一目十行地迅速看了,便知道叫自家東主如此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何在了:“這位楊都督還真是有些想法哪,居然想出了這麼個對付韃子的妙策來。”
“你覺着此計可行?”聽出他話中之意的李珩不覺睨了對方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而鄧愈則是一愣,隨後才肅然道:“此法其實早在幾年前就有邊將曾提出來過了。不過因爲對草原上的地形不熟,而且蒙人各部總是居無定所,很難準確找到他們的位置,纔不得不暫時擱置下來。”
說着,他一頓後又道:“不過這確實是我們大明能夠反客爲主的妙招,若施行得當,必能對韃子各部造成極大的損傷,甚至讓他們徹底衰落下去。而且,這位楊都督還找對了人,我們李柳鍾各家向來與草原各部有着生意上的往來,若有我們的人從中指路,那許多問題也就不再是問題了。”
李珩深以爲然地一點頭:“你說的不錯,這些我也想到了。不過你想過沒有,這樣做對我們李家又有什麼好處?”
鄧愈這才明白對方是在爲難什麼,便也終於鄭重起來,先是一番沉思,這纔開口道:“東主,其實就在下看來,我們幫他做此事其實也是在幫我們自己。”
“此話怎講?”李珩聞得這話不覺來了點精神。
“其一自然是交好這位如今朝廷裡的紅人了,而且我相信,這次事後,他楊震在朝廷裡的地位只會更高。若能在這時候幫他一把,我們李家至少在山西的地位會有所提高。而且,這畢竟是爲國效力,光是名聲就足以讓我們大有所得了。
“其二,李家最近幾年因爲內部的爭端在山西的勢力已弱了許多,這時若不有所表現,只恐被柳鍾兩家給壓過去。東主你應該能夠想到,那楊震既然找我們相助,也一定少不了和鍾柳兩家商議……”
李珩深以爲然地一點頭:“不錯,這事上我們絕不能落到了他兩家的後面。”雖然三大世家一向共同進退,關係也很是不錯,但背地裡的競爭還是免不了的。李家這幾百年來一直穩穩地佔着上風,自然不希望有一日被其他兩家給超過了。
但隨即,李珩又皺起了眉頭來,有些不確信地道:“但這麼一來,我們與蒙人各部間的關係可就要出大問題了。尤其是一旦楊震的這個策略當真成功,蒙人各部勢必勢力大弱,我們再想
如以往般與他們有貿易上的往來可就太難了。”
“這正是在下要說的第三點了。”鄧愈呵呵一笑,伸出了三根指頭道:“其實東主你完全不必爲此而感到爲難,若楊都督此事當真能成,只會對我們更加有利纔是。”
“這……卻是怎麼說的?”
“我們李家與草原上各部之間雖有生意往來,但一直以來他們都仗着快馬彎刀而不斷打壓我們的價錢。對此,東主你不是總有不滿麼?那這一回,咱們便可借官軍的力量狠狠地削弱他們,只要這些韃子被打怕了,那他們今後對我大明的商隊便會恭敬許多,生意也就好做得多了。”鄧愈忙解釋道。
聽他這麼一說,李珩的心思果然活泛了許多:“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
“而且我們賣去草原的無論絲綢茶葉,還是鹽鐵等物,那都是蒙人各部緊缺,卻又無法自產的。哪怕到時候他們知道此事與我們有關,也只能忍氣吞聲了。”鄧愈繼續着自己的分析,也讓李珩的興趣更重了些。
“這麼說來,此事對我們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足可做得了?”終於,李珩問出了最關鍵的那個問題。
鄧愈立刻點頭:“這是當然。而且若在下所料不差,柳鍾兩家也一定會答應楊震的這一要求的,所以東主,我們必須儘快給予回覆,並給出足夠的支持。”
“好,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我會把李照、李浩兩人送去大同,他二人這十年來都與韃子各部有所交往,有他們引路,必然能事半功倍。”李珩下定了決心。
鄧愈忙讚揚道:“東主英明,這兩人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了,而且還能向楊都督表現咱們的誠意。”
李珩這時已有些猜到了對方的心思:“看來鄧先生你似乎也有結交楊都督的意思哪?”
“這個……”鄧愈見李珩居然看破了自己的小心思,不覺臉上一紅,卻又不好否認。
李珩嘆了口氣:“這樣吧,就由鄧先生你帶着李照二人去大同,也好與之把關係搞得更好些。”
“是,在下定竭盡全力,爲李家和楊都督他們搞好關係。”鄧愈忙表態道。
就在李家拿定這個主意的同時,同樣收到楊震書信的鐘柳兩家也迅速做出了相似的反應。
其實大家都清楚在郭榮被拿下後大同必然會有一番變化,這時能與楊震多多親近總是好的。至於和蒙人的生意,倒是可以先擺在一邊了。
於是兩日之後,幾大世家就把家中一直管理着草原生意的得力之人給派去了大同聽從楊震調遣。當知道這一點後,鄧愈並未因此而感到什麼壓力:“這又如何?我除了能幫楊都督這個大忙外,還另有一些話可以跟他說呢,到時自能在他面前大大地露上一臉。”這位曾經怎麼也考不上舉人的讀書人嘿嘿笑道,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機會已經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