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六失蹤已有三日了?”郭榮聽得稟報之後,頓時就從座位上站起了身來,眉頭迅速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一個相當不好的念頭已浮現在了他的心頭。
田六雖然在軍中職務不高,但卻一直都是郭榮的心腹,不少郭總兵不便親自出手的事情那都是由他來做的,此人實在知道太多郭榮的隱秘之事了。
本來,這樣一個軍中將領幾日不露面是很容易叫人心生警惕的,但偏偏因爲郭榮總讓他辦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他還真總會無故不見,其他人也早習以爲常。所以直到他三天都沒有半點音信後,纔有人覺察到情況不對,忙稟到了郭榮這兒。
郭榮只在房中走動了不過兩趟,心裡已經有所判斷:“莫不是錦衣衛的人下的手?”對楊震的手段,他着實極其忌憚。隨後,才道:“走,去欽差行轅問個安。”他自然是打算去探探口風了。
說來也怪,自楊震到大同也已有五六日了,可他居然沒有半點動靜,就彷彿他只是來大同遊玩的一般。不過郭榮可不會相信這個,他深知楊震行事的辦法,覺着或許他已派人去微服私訪了。爲此,郭總兵都沒少在民間下工夫,儘量減少那些對自己不利的說法。
可沒想到楊震這一回出手竟如此之快,居然對着自己的心腹下手了,這讓郭榮如何能夠坦然面對?
很快的,郭榮便來到了欽差行轅,對於他的到來,其實楊震也早有所料,沒有太多的猶豫,便將之請了進來。在一番寒暄和閒話後,郭榮才試探着道:“就楊大人所傳的旨意來看,你們似乎是爲整頓軍中風紀而來,可這都有五六日了,怎麼就不見幾位大人有所行動呢?”
楊震看了對方一眼,便是一笑:“怎麼,郭總兵很希望我們趕緊查大同軍中的風紀麼?看來郭總兵平日裡一定軍紀嚴明,不怕人查了。”
“不敢不敢……末將不過是照了規矩辦事,不敢壞了朝廷的法度罷了。”
“郭總兵謙虛了……本官所以遲遲不動,只是因爲有些微的顧慮。”
“不知楊大人你在顧慮什麼,大可說出來,讓末將好幫着您參詳一二。”
“邊軍辛苦,但論起軍餉俸祿來卻顯然遠不如京城或江南那等富庶之地,所以我很能理解那些將領的心思和做法。要是深查的話,大同等地軍心只恐不穩,可要是不查,又有負朝廷所託,我回京後也不好交代,所以纔會耽擱了這麼久。”楊震苦笑着道。
郭榮一聽楊震這話,心下頓時就是一喜,原來這位也有怕的時候了。只要他有所顧慮,那事情就好辦了。所以便毛遂自薦地道:“大人果然是一心爲我大明哪,末將佩服。其實這軍中的一些傳聞我也是聽說了的,只是一時找不到個合適的突破口罷了。要是楊都督您不嫌棄的話,末將願意幫您一起整頓軍隊。”只要能把自己的罪名給撇出去,他倒不介意拉幾頭替死鬼出
來。
果然,楊震臉上的陰雲頓時就是一減:“若郭總兵肯配合此事,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只要軍隊不亂,又能讓我可以向朝廷交差,便是最完滿的解決方案了。”
“楊大人放心,末將一定鼎力協助!”郭榮也滿臉堆笑地回道,同時心裡的困擾也就去了。
因爲有幾年前的那場合作,讓郭榮覺着楊震雖然行事狠辣且機智多變,但卻是個很懂得變通的人。之前爲了西北邊地的大局考慮他可以只拿劉應箕等相關人等而放過自己和其他世家就是明證。既然如此,楊震在此事上選擇放過自己,並與自己合作演場戲給朝廷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心安下來後,他又有些試探地道:“對了,我軍中有一名將領叫田六的突然不見了蹤影,也不知是否因爲自知犯了許多錯事,生怕大人你捉拿他而私逃了。”
聞絃歌而知雅意,楊震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心思,這是要拿這位田六做替死鬼哪,這位郭總兵還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呢。
不過他臉上卻只是一陣驚訝的表情:“竟還有這事,當真是做賊心虛了。他也不想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一個罪人能跑到哪兒去。郭總兵放心吧,如此罪魁,本官一定會將之繩之以法的。”
“慚愧……那一切就都交託楊大人你來處置了,只要大人有所吩咐,末將必不會推辭……”聽出楊震話中要讓田六承擔一切罪名的意思,郭榮算是徹底安心下來,忙拍馬似地保證道。
待笑着起身,將郭榮送出這一進的院門後,楊震臉上的神色才陡然轉冷:“這位郭總兵還當真算得上是個人物了。”一想到幾年前郭榮迅速拋棄劉應箕這個快倒臺的巡撫而轉頭與自己合作,楊震目光裡的厲色也就更濃了。
如此兩面三刀,卻又貪得無厭的傢伙,別說他本就沒什麼用處,即便有,楊震也是不會留這麼條大蠹蟲在大同如此要緊的邊鎮中的。
想着這些,楊震已來到了剛纔接見郭榮客廳旁的小廳之內,看着坐在那兒面色陣青陣白的傢伙,呵呵笑道:“怎麼樣,你對此有什麼看法麼?”
“郭榮,卑鄙小人!他果然就早準備好把一切最名都推到我身上了!”這位赫然正是田六,而此刻的他咬牙切齒的,恨不能撲過去把郭榮給生撕了。
雖然田六老早就有這樣的感覺了,但依然對郭榮抱有一定的幻想。但今日,在親耳聽到郭榮那番話後,他是徹底死了心了。倘若說前兩日他答應錦衣衛指證郭榮只是迫於無奈的話,那現在則完全是出於自發的動機。
見他如此模樣,楊震更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只要你肯爲我做事,不但之前的罪過可以一筆勾銷,我還能幫你運作去京城,如此你就不會因爲郭榮的事情而被人所針對了。”
“多……多謝楊大人爲小的考慮,小的一定竭盡所能,把他的罪行公之於衆。
”田六趕忙再次表態道。
“好!我要的就是這句話,現在就只等一個時機出現了,你且在行轅裡住着,在這兒沒人會把你怎麼樣。”
“是,小的告退。”田六心下安定,隨後便在門外錦衣衛的護送或叫監視下去了後院歇息。而楊震,則再次簇起了眉來,想要找個契機,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哪。
夜靜更深,明月高懸。
位於大同城北七是多裡地外,建有大明的一座堡壘,名爲明威戍。
這座堡壘已很接近大明與蒙人的邊界了,所以顯得格外要緊,內裡有百二十年戍守的兵卒,而且居然配備了一門力量頗爲不小的火炮。
在宣府之前的變亂後,大同這兒對邊地的戍守也不覺嚴密了起來,平日裡落夜後就都鑽進堡壘裡歇息的守軍,這時也被安排了五人頂着寒風守在上頭。
幾名沒什麼背景和關係的守卒在無聊之下,就開始編排起上面那些人的不是來——
“咱們就是慘,拿這麼點俸祿,卻要連宿連宿地挨着。可上面那些將軍卻是吃香喝辣,還有標誌的婆娘給他們暖被窩……”
“誰說不是呢?其實光是吃些苦也就罷了,最要命的,是咱們在此可是那些蒙人針對的第一目標,若是他們這時候趁夜殺來,我們恐怕都得完蛋。”
“瞎說什麼呢?現在已是臘月,蒙人怎麼可能攻來?之前他們在宣府佔了這麼大的優勢最終都退了兵,現在肯定早回草原上牧馬過冬去了。”
“說的也是,蒙人用兵向來在秋初時節,現在確實不可能來,所以我們在此候着分明就是吃飽了撐的。”
幾人說到這兒,精氣神更加不足,便靠着城頭眯瞪了起來。
可他們卻沒察覺到,就在他們分神說話的時候,一隊三五百人的黑影已迅速靠了過來。哪怕他們已到了土牆之下,守卒也並未覺察到危險的迫近。
在看了一眼那不過兩丈許高,坑坑窪窪的堡壘牆面時,當首之人眼中頓時閃過一絲不屑的厲芒。隨着其拿手一揮,其他的黑衣人就如猿猴般攀上了城頭,只幾下間,就翻了進去。
隨後,便是刀切入人體的聲音,那五名戍卒只在眨眼間就被殺死,而且還幾乎沒有造成任何的動靜。
和以往奪堡壘的作戰方式不同,這些人在奪下城頭的控制後,並沒有下去開門,而是直接往下,手中的刀閃爍着隱隱的光芒。
半個時辰後,明威戍內血氣充滿了整個空間,所有明軍兵卒都被他們殺死。除了個別幾個稍作反抗,盡皆是在睡夢裡被切喉而亡,可以說是死得不明不白了。這樣一來,這邊的烽火自然是再不可能點燃了。
而就在之前與之後,相同的情況還在大同之外的諸多堡壘要塞間不斷髮生,而生在城內的所有人,對此依然是懵然不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