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當真?”孫海也是目光一閃,身子也向着楊震方向一探。雖然是他跟萬曆說或許找楊震能有對策,但其實他心裡對此也不是太有底,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而已。可看楊震的模樣,他說這話可不是說笑的,而且他身爲臣子也不敢跟皇帝說這樣的大話。
“在下不敢欺瞞孫公公你,更不敢對陛下說謊。”楊震淡然一笑,這才端起茶杯來又喝了口茶水。
“那就還請楊大人你把主意說出來吧。”孫海雖然不是個全無城府的急性子,可在如此關鍵的事情上卻也不由得有些焦急了。
“陛下這次想賞賜宮裡衆人爲的就是收買人心以對抗馮保。既然如此,只要削弱了馮保在宮裡的聲勢,也就是變相加強了陛下這邊的力量。”楊震卻不急着道出自己的主意,而是慢條斯理地分析道。
孫海這時候也終於鎮定下來,聞言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不過卻該如何削弱馮保呢?”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怕將自己與馮保對立的情緒完全表露出來了。
說實在,其實在皇宮之中要論誰最希望馮保失勢,他孫公公一定排在皇帝之前。畢竟這兩位的職位身份幾乎相同,都是皇帝跟前的親信太監,很難做到和諧共處。正所謂一山難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而這個不男不女的宦官連搞基都湊不到一塊去,自然更不可能產生什麼感情了,雙方對立是天然的。
楊震看了孫海一眼,知道這是自己改變眼下不利境地的大好機會,便打疊起了精神來,有條不紊地道:“只要公公你先把陛下想賞賜衆人的意思散播出去,待所有人都對此有所期待之後,再把馮保他從中作梗使得此事泡湯的說法也傳出去,到時候大家是個什麼反應我想就不需要在下多說了吧。”
“嗯?”孫海沉思着消化了楊震給出的對策,片刻之後臉上便現出了欣喜之色,忍不住一鼓掌道:“這確實是個極高明的離間之法!咱們這些六根不淨之人這輩子也沒太多指望了,除了想爲陛下盡一盡忠外,也就對那黃白之物感些興趣了。現在馮保他壞了大家的財路,勢必會成爲宮裡所有人的對頭。”
“就是這麼個道理,只要大家都對馮保有怨懟之心,到時候陛下要從他手裡把宮裡大權都收回來就不是什麼難事了。”楊震又補充了一句。
“楊大人果然是個很有辦法之人,咱這次可真算是找對人了。”孫海越想之下,越覺着此事靠譜,很是鄭重地再次衝楊震拱手作謝道。
“孫公公不必如此客氣,光是你我之間的交情,以及你之前幫過我的一些忙,我就該盡力幫你纔是。何況,馮保還是你們共同的對頭,做這些更是在下分內之事了。”楊震忙謙讓道。
對於楊震這一態度,孫海心下也是極其滿意的,便附和地笑着點頭說是,隨後便欲起身告辭了。而就在看
他起身要走的時候,楊震卻又突然道:“孫公公且慢走,在下還有一事要與你商議一下。”
“卻是何事?”孫海趕緊重新坐了回去,看着楊震問道。
“孫公公你想過沒有,光是做這些雖然可以削弱馮保在宮裡的勢力,可離着真正把他除掉可還有些不小的距離呢。而一旦你真這麼做了,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會將自己給暴露到他的眼皮底下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哪。”楊震嚴肅地道。
孫海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即便因爲這事被捅出去使馮保失去人心,可以他手上的權柄,依然不會有人敢與之爲敵,即便再是不滿,也就只敢在背地裡咒罵幾句罷了。而他若是做了這事,卻一定逃不開被馮保查知的命運,無論是親自去散播謠言,還是派人去做,都絕對不可能脫身。如此一來,以如今自己的實力還真有可能被馮保給拍死。他可不是楊震,手底下更沒有一批忠心耿耿的錦衣衛兄弟幫着與馮保對決。
越想之下,孫海心裡更感緊張,只好眼巴巴地看向楊震:“還望楊大人你可以教我如何做。”
“所以,以在下看來,公公你要麼不明着與馮保爲敵,一旦真與之公然爲敵了,就得想盡一切辦法,用盡一切手段來將他徹底鬥倒,鬥死!”楊震說話間,眼中已透出了幽幽的駭人光芒來。
“這卻談何容易……”孫海苦笑道。馮保能有今日地位可是他十多年努力經營而來,豈是孫海這麼個纔剛剛在宮裡站穩腳跟的人能鬥得過的?
“若只是公公你,此事自然怎都辦不成,但只要陛下真下了決心要除去馮保,事情就沒有那麼難辦了。”
“這個怕也不好辦哪。雖然陛下對馮保日漸厭惡,可他們之間畢竟有十多載的感情,除非馮保他發了昏做下陛下不能容忍的錯事,否則陛下一定不會下決定把他剷除的。”身在皇帝身側不少時間的孫海對萬曆的心思還是很熟悉的。
“倘若是在一般情況下,此事自然不好辦。但現在,卻有了一個契機,說不定能一舉將馮保徹底打倒。不過……這卻要看你孫公公有沒有這個決心了。”楊震看着孫海的雙眼,如同引誘人走向墮落的魔鬼一般。
孫海心裡也頗爲掙扎,因爲他很清楚,以如今自己的實力,一旦與馮保公開作對,結果自然只有兩個,要麼就是真把馮保給剷除了,自己取而代之,要麼就是被馮保消滅,死無葬身之地!
當這麼個極度冒險的選擇擺在眼前時,孫海自然難免要猶豫,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現在雖然在宮中的權勢遠比不了馮保,但靠着天子的信任好歹也有些勢力了。而現在,爲了能夠奪取更大的權勢卻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搏去賭,確實過於冒險。
楊震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在說了那番話,又定定地看了孫海半晌後,他也靠回了
椅子上,端着茶杯慢慢喝起水來,不再多說什麼。只是他的心裡,卻也沒有如表面體現出來的那般悠閒,他也很是緊張,畢竟自家與東廠間的爭鬥已落入了極度危險的境地,現在唯一能扳回局面的,或許就只有靠着宮裡有人能給馮保造成致命傷害了。
在這麼沉默了足有頓飯工夫後,孫海才緩緩開口:“楊大人,卻不知你手裡可以對付馮保的到底是什麼辦法?”
有門!楊震見他提出這個問題,心裡便是略微一喜,若是孫海爲了自身安全考慮不打算和馮保正面交戰,勢必不會多此一問。所以他也不作保留,神色嚴肅地道:“是關於他這段日子以來貪污受賄,靠着陛下對他的信任大肆斂財的實證。”
“嗯?”孫海很有些吃驚地看着楊震,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楊震所謂能給馮保帶來滅頂之災的手段了。在皺了皺眉頭後,孫海纔有些失望道:“只是這些嗎?光這點事情怕是難以動搖馮保的地位吧,更別提讓陛下下決心除掉他了。”
作爲宮裡多年的宦官,孫海很清楚馮保在背地裡收受了許多錢財。其實不光是他,就是皇帝萬曆對此也是有所察覺的。但是這種事情,萬曆卻從來沒有往心裡去過,畢竟這些只是小節,他要的只是聽話的奴婢而已。其實天下間所有當頭的都是一個標準,不怕手下人貪婪貪財,只要能辦事,夠忠心就不是問題。
楊震看出了對方的不屑,但他也不慌,只是淡淡一笑:“倘若是在尋常時候,在下也不會把這些證據當回事的,這也確實傷不了馮保分毫。但有些時候,只要時機找對了,再小的問題也足以引發大問題。而現在,就是能讓這個小問題引發大後果的時機。”
“楊大人這是什麼意思?你怎麼敢下此斷言?”孫海奇道,不過出於對楊震本事的信心,他也不覺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楊震見他心動了,心下略喜,聲音卻更顯凝重:“孫公公請想,若是你府上的下人不肯讓你支用府中公帑,而他自己卻仗着得您之勢而不斷大肆斂財,中飽私囊,您會把他怎麼處置?”
“咱自然是不會輕饒了他的。”孫海不假思索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隨即神色便是一僵:“楊大人的意思是……”他已明白楊震的險惡用心了。
楊震嘿嘿一笑:“陛下因爲內庫銀子問題都不得不向外朝要銀子了,而馮保他明明家產豐厚不但不思爲陛下分憂反而幫着外朝來壞陛下的好事。你說陛下若是想明白了這一點,會有多恨馮保?”
“我明白了!”孫海對萬曆的瞭解還在楊震之上,當時就已有了一個確切的判斷,大力點頭道:“只要楊大人你能給咱提供充分而確切的證據,咱這一次一定不會退縮。就當是幫陛下,也是幫楊大人您吧。”說到最後,他還意味深長地衝着楊震微微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