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萬曆三年五月最後一天的中午,棋盤街上的那些商戶和百姓可算是開了眼了。那幾個之前他們雖然有所畏懼,卻並不怎麼瞧得上眼的錦衣衛們,今日竟變得異常的英勇,居然與三十多名四海幫的人大打出手,而且還佔據着絕對的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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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百姓自然不曾聽說過後世西人所提到的一句諺語——一頭獅子帶領下的羊羣可以戰勝一隻綿羊帶領下的獅羣——莫衝、黃浜他們自然不是羊,而是狼,之前一直收斂了爪牙的狼;而對面的四海幫衆,也不可能是獅子,充其量只是一羣鬣狗而已。但百姓們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些錦衣衛之所以變得如此英勇,靠的還是他們的首領,那個第一個出手的年輕百戶!
既然連旁觀的百姓都看出了關鍵所在,樑四海自然更是心知肚明。在看到楊震如虎入羊羣般接連擊倒數名弟兄,並激發出身後兄弟的鬥志時,他就再忍耐不住,一聲大喝後,已提了一根長棍大步如飛地朝着楊震殺奔過去。
不過他與楊震還有着一定距離,而在兩人中間,又有不少尚在店中敲詐的四海幫衆聞聲趕了出來,正撞在了楊震的槍口下。一時只見楊震出手擡腿如閃電,幾乎都在一個照面間就把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敵人給打翻在地,再起不了身。
而在他身後,莫衝他們也藉着楊震之勢,手中的長刀忽起忽落,一番砍劈之下,把其餘一些敵人也都擊退了。一時,在人數上處於絕對劣勢的楊震一方居然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叫人根本不敢靠前。
這時,樑四海終於來到了楊震跟前。他沒有多作什麼交代,舉起棍子就向楊震攻來。那根六尺左右長短的棍子在他手中化作一條蛟龍,騰、劈、點、挑、甩,每一下都充滿了力量,直刺得周圍的空氣都嗚嗚作響。
這樑四海能在京城打出如今的名頭和地位,除了爲人四海之外,更因他也有着一身過人的本領。尤其是使得一手好棍棒,在京城這個尋常百姓都不怎麼佩戴刀劍的地方,使好棍棒自然是大佔便宜的。
可這一回,他遇上楊震卻完全沒了便宜可佔。在他全力施爲,猶如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之下,楊震卻顯得極其自如,只不疾不徐地在前後左右不斷邁着步子,同時舉着手中刀略作擋架,就把那連綿不絕,看似無可招架的攻勢給徹底化解了。
無論是戰鬥的經驗,還是武學上的造詣,楊震都要遠勝過眼前這個草莽之輩。何況一個是性急搶攻,一個是平穩應付,這一攻一守戰下來,勝負已完全定了。
樑四海在搶攻完全被楊震擋下後,就知道大事不妙。但他身爲一幫之主,身邊有這麼多兄弟要靠着他的名頭吃飯,周圍還有這麼多人看着,爲了名聲也只能拼了。
於是在又一招被楊震擋下後,他猛地一聲暴喝,身子突然向側方跨上一步,迅速拉開與楊震間的距離,然後
雙手握緊棍子的下端,身子反擰之後,猛地朝楊震一棍甩了出去。這一招正是他賴以成名,打出一片天地的絕招——橫掃千軍。
一般對手,往往會被他這一退而稍一愣神,然後自然就無法應對接下來的這一掃之力了。而這一掃,蘊含了樑四海的畢生能耐,一旦真被打到,不死也要重傷,骨斷筋折是在所難免的。
這一招使出,樑四海和老五這等知道它厲害的四海幫衆都能想象看到楊震被打得哀嚎倒地的樣子了。有人已準備用一聲喝彩來爲此招作個終結。
可現實,卻重重地甩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樑四海這一招橫掃千軍別說千軍了,就連楊震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沾到。就在他呼地一棍掃出之前,楊震已搶先一步,閃身到了樑四海身前四尺左右處,這兒正是他這一棍難以攻擊到的範圍。
這一下閃身,直如鬼魅一般的迅捷和不可預測。待到樑四海一棍掃出,才猛然覺察到原來的目標已不見了。他心下大驚,但這一棍既然出手,就沒有收回來的可能。而如此一來,他身前這幾尺範圍卻完全是空門了。
楊震就在樑四海這一招打出之後驟然動手。手中的長刀都不出鞘,反手握着就是一重重一擊,打在了對方的面頰之上。這一下看着就像是大人在教訓自家兒子一般,但出手卻極重,只聽砰的一下,樑四海的身子就被打得橫飛出去,然後又重重地砸落在地,發出一聲悶哼。
本以爲自家老大必能一擊奏效,卻不料結果竟截然相反。一剎那間,所有四海幫的幫衆都像被施了定身咒般愣在了那兒。就是在與莫衝他們打鬥的人,也一時失了神,被人輕鬆打倒。
因爲這事情實在太過叫人意外。在四海幫這些人心目中,自家老大一直都是無敵的存在,是不可能戰勝的。可眼下的事實卻太過突然和可怕,突然可怕到他們都覺着這不是真的,只是一場噩夢而已。對方不但輕鬆擋下了老大的攻擊,而且只一出手,就把老大給打倒了,這實在太叫人難以置信了!
這隻能說眼前這些四海幫衆的眼界太淺,他們壓根就沒有見識過天下間的真正好手,一個連三流都算不上的樑四海居然就被他們奉爲神明瞭。唯一例外的,只有那老五。他在略一失神後,很快就反應過來,口中一聲低喝,也揮棒朝着楊震攻來。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完全不是楊震的對手。但身爲四海幫的一員,在眼見自家老大被人打倒,士氣低落的情況下,他就不得不挺身而出。這也正是道上之人的悲哀,有時爲了面子,就是明知是死,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但老五總算有個好老大,讓他不至於再遭受同樣的恥辱。就在他衝到離楊震還有丈許距離時,被打倒在地的樑四海突然開口道:“老五住手,不要再做無畏的反抗了……”說着一頓,他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來,朝着那些漸
漸回過神來的弟兄們道:“你們也都把棍子放下吧。咱們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
老五聽到他這麼說,才止住了腳步,但一雙眼睛卻依然警惕地看着不遠處的楊震,生怕他上前對付自己,雖然即便他有所提防也一樣招架不住。
樑四海和一般道上人物還有一點不同,那就是他最會審時度勢。一旦察覺到不是對手,他就不會爲了面子死撐。因爲他清楚,死撐的下場就是個死。有時候服軟未必不是個好辦法。
四海幫衆在見到自家老大被打倒後就已沒有了鬥志,現在又聽他這麼說話,頓時就丟下了手中的棍棒,一臉忐忑地等待着最終的下場。
樑四海苦笑一聲,搖搖擺擺地走上幾步,衝楊震一抱拳道:“閣下果然是好本事,我樑四海是服了你了。這一次,是我們四海幫做錯了事,還望這幾位兄弟能夠大人有大量,饒了咱們這一遭。我保證,今後我們四海幫的人,再不敢來棋盤街鬧事了!”
這幾句場面話說得倒也算敞亮,在給足對方顏面的同時,也儘量保住自己的面子。
而這幾句話傳進那些店鋪中去,那些商戶們也是滿臉的高興。因爲他們覺着能有這保證,他們就算是燒高香了。畢竟這些做生意的人最不敢得罪的就是幫會人物。而他們在這一刻對楊震他們更是大爲感激,覺着自己之前埋怨對方確實是錯了,他們確實有實力在棋盤街上立規矩。
就在衆人以爲這一次要以和平的方式收場時,楊震突然冷笑了起來:“你錯了!我們是錦衣衛,是官府中人,根本與你們這些幫會沒有任何關係,更不是你們的什麼兄弟!”
“啊……”楊震這話一出,就是莫衝他們也爲之側目,四海幫的人就更別說了,全都是一臉的震驚。
一向以來,京城裡起了衝突,只要有人低頭服軟,對面的總會保留他們一些面子。可楊震今日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打算,理由也給得很是充分,因爲他們不是道上的人,而是錦衣衛。
直到此時,樑四海才猛然驚覺,自己今日對上的人與以往是截然不同的。所謂的道上規矩,在楊震他們身上是完全沒有用的!這個認識,叫他本就因爲疼痛而發白的臉顯得更白,其白如紙。
楊震一雙眼掃過那些目瞪口呆的幫衆:“我之前早就放出話來,任何人不得在我棋盤街上鬧事。無論那人是什麼身份,只要敢壞我的規矩,我就絕不輕饒。你們既然敢以身試法,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
這幾句話雖然說得不甚響亮,但傳到那些人的耳中,還是叫他們產生了極大的壓力,有人忍不住就向後退縮了一步。
“你……你待如何?”老五嚥了口唾沫,有些色厲內荏地問道:“若是想靠着區區七八人就留下咱們三十多個弟兄,我怕你們還沒有這麼好的胃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