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蕭晟一把奪過她的包袱,質問道。
“這東西髒,你別碰!”
錦瑟阻止不及,只能拉住包袱的另一角,企圖奪回。那裡頭,是她換下來的髒污之物,本想尋了機會偷偷掩埋,未曾想竟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她本不欲多解釋,只是下一刻,自己的身體就懸空了去,被蕭晟又一個打橫,抗在肩頭。
這人,現在怎麼變得這樣蠻橫?
錦瑟心中不免有些委屈,掙扎地越發用力。
“你別碰我!”
只可惜,這點力氣,對如今的蕭晟來說,都不夠看的。
在衆人觀望的視線中,錦瑟只能底下頭顱,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在蕭晟的肩頭。
這般一夜之間丟兩回臉,也是夠夠的了。
常壽很是乖覺,立刻便譴退了衆人,還貼心地關好帳簾。
一入內室,錦瑟心頭的怒火登時從心頭冒起。
日夜憂心他,最後竟落得個彷彿有罪的下場,任誰心裡都不好受吧。
“你什麼意思!”
錦瑟自他的肩頭滑落,立刻便退開好幾步的距離,質問道。
“你是不是又想走?”
蕭晟上前抓住她的手,眼眶中帶着血絲,似乎好幾日都未曾安眠的模樣。
錦瑟心想,他必是誤會了,但卻仍舊嘴硬道,“我想走便走,還需陛下同意不成?”
蕭晟一時語塞,“軍營重地,你豈能!”
“軍營重地,你不該帶我來。”
錦瑟嗆聲道。
說來說去,倒成了蕭晟的過錯了。
“若不是怕你在那裡被什麼豺狼野獸叼了去,朕才懶得管你!”
“若不是你裝死,我也不會來!”
錦瑟的話,幾乎不過腦子般,順嘴滑溜了出來。
只是話音才落地,便後悔了。
這樣說,豈不是有些餘情未了的意味?
明明之前,那麼嚴詞拒絕了,現在又是做什麼呢!
她深恨自己的不理智,也不想多說什麼,掙脫蕭晟的禁錮,就想着趕緊離開。
可對方卻不給她這樣的機會,反而上前,更加牢牢地將她圈在懷中。
他的身體,無比地契合着貼在她的身後,似乎終於得到了圓滿般,發出深長的喟嘆之聲。
“你是在意我的,是嗎?”
低沉的聲音從她的耳畔傳來。
吹動她耳畔的髮梢,也撓得她心頭癢癢的。
錦瑟點了點頭,此舉無疑讓蕭晟更加開心,又緊了緊雙手。
“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下一盆冷水,總是如期而至。
他原本燥熱着的身體,在此刻,自心頭開始發涼。
“爲何!只要我們還活着,一切便都是可能的,不是嗎?”
蕭晟扳過她的身子,帶着幾分哀求的意味。
錦瑟卻不看她,眼神飄動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來,不過是求一個心安,你不要想多了。”
說着,她自袖中掏出一塊溫潤的玉佩來,順着這樣的動作,一個銅鈴鐺被順手帶了出來,在地上咕嚕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響。
蕭晟定睛望去,那微微閃動的光芒,以及錦瑟視若珍寶的動作,瞬間明白了什麼。
“是因爲他嗎?所以你不肯接受我。”
他沉寂地說着,只求一個答案。
錦瑟見他執拗,徑直將那玉佩塞在他的手中。
溫涼的觸感自掌中襲來,蕭晟順手攥住了那隻纖纖玉手。
錦瑟搖了搖頭,“是我不配。”
“我不配他的愛,也不配你的愛。”
她說着,眼神中無比的誠摯。
“朕說你配得上,你便配得上!”
蕭晟不接受這樣的說辭,將頭埋在她的肩胛處,彷彿是受傷的小獸般,說不出的疲累。
“朕一生,只對你動過心。”
錦瑟驀然嗤笑一聲,“那李思華呢?”
她原來仍舊在意這個。
蕭晟擡起頭,“我當時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
他胡亂解釋着,“後來我發現她不是你,但又不願輕易承認自己錯了。是我不對,是我親手將你推到他身邊去,可如今他既然死了,你就回頭看看我,好嗎?”
錦瑟怒極反笑,“他死的,正合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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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太過誅心,蕭晟沒想到她竟是這樣想自己的。
一時不可置信地鬆開她,連連後退。
“若是你們能長長久久,在白越好好生活,朕也不會強求。朕只想你過得幸福,就算那個人不是朕,也可。”
他低聲道。
錦瑟終於忍不住,就地蹲了下來,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自蔣渭生走後,她內心深處每天都在受着煎熬。
這樣的痛苦,日日滾動着,埋藏於心口,不能自抑。
“想必他也是如此希望的,就算是九泉之下,也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辛長樂那樣的人,給你的,只有不幸。”
蕭晟溫聲勸道,似乎是看着迷途的浪人,道理一堆接着一堆。
錦瑟的肩頭微微聳動着,用銀線織成的衣裙,在燭火的映照之下,發出柔和的光芒。
白玉般的顏色,在紗衣之下隱隱若現。
蕭晟嘆了口氣,輕輕拍着她的肩頭,似乎是在安慰。
錦瑟滿是淚痕的臉龐,猝不及防地擡了起來。
她此刻,再沒了先前的張牙舞爪,彷彿是拔了刺的刺蝟,極度渴望一個溫暖的擁抱。
蕭晟將她抱起,像是哄小孩子一般。
“你不必活在自責之中,他若是看到你這樣,又豈能安心?”
想到錦瑟和蔣渭生的過往,蕭晟心頭只覺得刺刺的,但爲了眼前人兒不那麼悲慼,他卻只能強忍着心痛,勸解着她。
“他那樣好的一個人,若不是我,他就算是致仕,也是能桃李滿園的大儒。”
錦瑟抹了抹眼淚,神色總算鎮定了幾分。
“人之生死有命。”
蕭晟眼神暗了暗,說道。
錦瑟哭了一場,心頭的鬱結漸漸紓解。
那些在白越城的時光,彷彿都是偷來的一般。自換魂之後,一步一步,皆在這深淵之中。
而因由所起,竟都是辛長樂。
錦瑟想到此次不辭而別,不知那人會怎樣報復自己。
突然有些不安起來。
如今半月有餘,他並未來尋自己,是當真想開了,將此事放過。亦或是伺機而動,尋着機會反補?
錦瑟不敢想。
辛長樂的情緒,在遇到蕭晟之後,彷彿進入了一個極度反面的狀態。變得陰鷙暴戾,絲毫不復之前的謙謙君子般。
她突然無比擔憂起雲漠的安危,不知他在白越,是否還好?
深深的無力頓時涌上心頭,難道自己的人生,便只有被拖着走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