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煙驚愕地瞪大了眼,和司城灝面面相覷。
司城灝在最初的錯愕後,率先清醒過來,追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墨妃娘娘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薨了。”
“今兒一清早,毗迦寺的人就發現不見了墨妃娘娘的蹤影,漫山搜尋了大半日,纔在山崖下尋到屍身,估計墨妃娘娘是昨兒後半夜進得後山,從後山絕壁一處平臺上跳了崖,於是他們趕緊快馬傳訊,此時前來送信的人方抵。”
染煙一個寒顫,抓住司城灝的手道,“臣妾就說,採墨怎麼渾身是血,她,她是來向臣妾道別的呀!”
“傳朕的口諭,墨妃恭斂孝德,宛欒賢淑,只是因病所困,才致行事異常,雖是出宮靜養,但仍爲朕之愛妃,着司儀以嬪妃禮制,安排收殮入葬吧!”說罷司城灝停了停,一聲悠悠長嘆,揮手對內侍道,“下去吧,朕和娘娘想靜一靜。”
月色清亮的夜晚,染煙獨自漫行,朝着採儀宮的方向走去,採儀宮封宮已久,她明知道空寂無人,可還是忍不住要去採墨曾經居住的地方看上一看。
但令染煙沒想到的是,宮門輕輕一推便開了,裡面火光綽綽,染煙步入殿內,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就燭燒紙。
“你也燒幾張吧!”一疊黃紙遞過來,染煙輕輕地接了,在另一側半蹲下。
“怎麼忽然想起給採墨燒紙了?而且還是來採儀宮,若是被巡宮戍衛發現,還不得拿你問責?”染煙一邊燒紙,一邊低聲詢問。
“娘娘不也來了嗎?”簡越的回答極爲平靜,好似早就料到染煙會出現一樣。
染煙沒有答話,她一張接一張地燒着,看那火舌tian卷每一張黃紙成灰燼,心中有說不出的幻滅感。
“在下是替娘娘來燒紙的。”過了半晌,簡越主動開口道,“在下曾提醒過娘娘,有些事生不如死,可娘娘聽不進去,娘娘知道嗎,採墨在毗迦寺才真正地瘋了,成天蓬頭垢面不梳不洗,逢人就求人把念兒還給她,急了還會對人又抓又咬,後來負責看
護她的人,就把她成天鎖在屋子裡,只從小窗戶給她扔點殘羹剩飯,她一定是受不了,才乘人不備偷偷地逃了,逃到後山無路可逃,因此跳了崖。”
“在下總覺得,採墨的魂兒惦記的還是這裡,收棺入葬的,不過是她早就死去的肉身罷了。”
“你跟本宮說這些做什麼?”染煙直聽得頭皮發麻,可還是強迫自己保持鎮定,“說得就好像採墨落得今日這般下場,皆是本宮的錯。”
“這還需要我點破嗎?”簡越的嘴角浮出一絲冷笑,“娘娘不讓我cha手,可娘娘自己下手,做得可比簡某決絕多了,也就是皇上纔會信以爲真,採墨會拿碎瓷扎傷自己的親生骨肉。那盤肉茸酥卷一定是娘娘精心擺放的吧,光顧着逗弄孩子的採墨,絕對留意不到盤子有何蹊蹺,更習慣性地拿起了最上面的酥卷喂孩子,所以真正有問題的酥卷當然只有那一塊。”
“至於娘娘跌跤扭傷了腰,就不用簡某多說了吧,最後一次,娘娘做的也差不多是天衣無縫,除了分發銀兩遣散採儀宮的宮人。”
黃紙已快燃盡,火苗卻意猶未盡地燎上了染煙的手指,染煙微微地抖了一下,趕緊往手上吹了吹,“不將她們遣散出宮,難道還留她們在宮裡撥弄口舌是非?”
“遣散出宮,娘娘就能保證她們會管住自己的舌頭嗎?”簡越放下黃紙,拉過染煙被燎痛的手,就着燭火仔細地瞧了瞧,然後鬆開,“無甚大礙的,回去塗點清涼膏,明兒就不痛了。”
“不用你管!”染煙有些尷尬,強硬道,“讓人永遠閉嘴的最好辦法,就是入土爲安,死人才不會泄露任何秘密,但本宮說過了,本宮不希望任何人死,包括採墨,所以本宮寧肯冒着有朝一日,紙再也包不住火的風險,放了她們一條生路。”
“可惜採墨還是死了。”簡越幽幽道,“很多事兒一旦開始,未必就能控制得住結果。”
“沒有結果……”染煙心頭一澀,“已經是承鄴六年了……”
她本來想說,已經是承鄴六年了
,至承鄴七年,連她都不曉得自己還能不能留在宮裡。
然而簡越似乎並未察覺她話中有話,只是略微地皺了下眉頭,接着道,“是啊,承鄴六年了,我早有些等不及了,該來的就快要來了吧。”
“什麼來不來?”宮門忽然被推開,一陣微風席捲了灰燼,並引致燭火搖曳閃動個不停。
“皇上?”染煙和簡越各自驚駭地起身,目瞪口呆地望着站在宮門處的司城灝。
司城灝的臉在飄忽不定的光影中,顯得有些陰沉,染煙和簡越皆不知,司城灝到底聽去了他們多少談話,時間彷佛凝固,一時裡採儀宮的大殿陷入了僵硬的沉默。
“皇,皇上,你怎麼回來了?”染煙硬着頭皮,惶恐地問道。
“你們倆都能來,朕爲什麼就不能來?”司城灝一步步走近兩人,看着滿地的灰燼。
“私自祭拜,你們就不怕失火燒了採儀宮嗎?”
“都是微臣的錯!”簡越趕緊低頭稟道,“微臣和墨妃也算是有數面之緣,可以微臣的身份,沒有資格參與祭拜,故偷偷在採儀宮爲墨妃燒些紙,希望她的魂魄能早日超度,不想娘娘恰巧也經過這裡。”
司城灝沒有搭理簡越的說辭,反而直視染煙道,“朕批完奏摺卻發現你不見了,於是朕便猜你可能會來這裡,沒想到真被朕給猜中了。”
“是,皇上,採儀宮是墨妃妹妹曾經居住的地方,睹物思人,臣妾始終難忘,當年和她一起選秀女時的情形,本來臣妾該向皇上知會一聲的,怕皇上不準,又怕打擾了皇上批閱奏章,故擅自進了採儀宮,違反了宮中規矩,就請皇上責罰臣妾吧!”
司城灝深深嘆了口氣,“算了,你們倆一個有情一個有義,今晚的事兒,朕就當什麼也沒看見,但下不爲例,倘若未經朕的許可,誰再私入採儀宮,朕可就要按宮中規矩處理了。”
“微臣知罪,微臣告退!”簡越料定司城灝並沒有聽到多少談話,懸着的心悄然落地,爲免生尷尬,自然是匆忙請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