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宴即將開場，上善宮內卻沒了染煙的人，司城灝急得詢問了上善宮所有的下人，卻沒人知道染煙的去向，正作怒間，雪慧匆匆趕來，向司城灝奏稟，說雯妃娘娘交待，請皇上先入席，她一會兒隨後就到，具體娘娘去辦什麼事兒了，雪慧也不十分清楚，只曉得是很重要的事。
司城灝無奈，只得更衣，帶了採墨和小司城念起駕。
沒一會兒樂宴在司城灝的點頭示意下啓幕，遮擋在樂臺四周的帷幔被緩緩拉開，坐於樂臺靠裡屏風後的樂師們鼓樂齊奏，曲音喧天，樂臺正中，是一朵鐵絲爲骨架絹紗蒙制的粉蓮，粉蓮在曲樂聲中徐徐綻放，當花瓣打開的差不多時，露出了鵝黃花蕊擁簇的翠綠蓮蓬，蹲伏在蓮蓬上的女子一動不動。
所有的鼓樂聲在此時戛然終止，簡越步上樂臺，簫聲清越如鶴舞鶯鳴，蓮蓬上的女子聞音擡起頭慢慢起身，水袖朝司城灝所在的方向輕拋，跟着一個挽袖側跪，纖纖施禮，司城灝定睛，待看清楚舞者後，不禁驚呼，“雯兒？”
染煙的靈感得自曾經的夢中，也說不清爲什麼，她總覺得樂苑的歌舞伎跳得再美再好看，也難免讓人有審美疲勞之感，如不出些花樣，司城灝最多是贊她一句“不錯”之類，實是難以留下深刻印象，和樂苑的歌舞伎也沒什麼分別。
她在簡越的簫聲中翩翩起舞，兩人經過無數次的練習，早已舞樂相諧珠聯璧合，只見染煙舞姿曼妙，婉轉婀娜，或如飛燕斜風或如鳳鸞馭翅，或輕快或激昂，而腳下卻始終穩穩的在尺許直徑的蓮蓬上旋轉，未曾失足半步。
“好！”“太美了！”縱是宮廷樂宴，衆賓客也忍不住叫好聲一片。
更有人竊竊私語，“這不是出身市井的雯妃麼，沒想到，沒想到啊！”
寶鼎公主和採墨看下，臉上各有失神，只是寶鼎公主不久之後便輕蔑的撇了一下嘴角，“譁衆取寵，到底登不上大雅之堂！”她輕輕的嘀咕道。
司城灝靜靜地看
完，靜靜地等染煙換了裝回到他的身側，但是直到樂宴結束，他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染煙忐忑地觀察司城灝的反應，然而司城灝卻面無表情始終注目樂臺，讓染煙根本看不出司城灝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回到上善宮時辰已經很晚，司城灝徑直進了內室更衣，染煙也只得在宮人的幫忙下，於屏風後換掉隆重的儀服釵飾，過了一會兒，雪慧端來夜宵請染煙和司城灝慢用，可半天都不見司城灝出來。
染煙朝雪慧施了個眼色，雪慧忙走到內室門外輕輕敲了一下，大聲道，“皇上，夜宵送來了，請皇上稍微用一點吧。”
隔了一會兒，裡面的內侍代爲答道，“皇上累了，歇一陣就出來，請娘娘先用！”
染煙聞聽略略鬆了口氣，讓雪慧先退下了。
未及，司城灝果然換好衣服出來，他亦同樣揮手對內侍道，“退下吧，朕這裡不需要人了。”
染煙迎上去，“皇上，你對臣妾今日的驚喜不滿意嗎？臣妾哪裡做錯了，還請皇上示下？”
司城灝於桌旁坐了，端起夜宵來喝了一勺，接着嘆了一口氣，“朕不是不滿意，而是太驚喜了，雯兒你什麼時候學會的跳舞？”
“跟……跟樂苑的人學的。”染煙道，“皇上忙於國事，臣妾便有了很多閒暇時間，覺得人家跳得好看，便跟着學了。”
“噢？”司城灝垂着眼簾，依舊讓染煙看不透他的喜惡，“花了這麼大心思登樂臺，就是爲了讓朕驚喜一下嗎？”
“臣妾是想讓皇上開開心心度新年啊！”染煙認真道，“如今已是承鄴三年，可皇上面臨的政局依然棘手，臣妾知道皇上壓力大，肩上的擔子重，所以纔想讓皇上放鬆一下解解胸中煩悶，如果皇上不喜歡，那以後臣妾不跳便是。”
“朕……”司城灝放下湯勺，深深嘆了一口氣，擡首道，“朕已經說過，朕不是不喜歡，只是……只是不知爲什麼，朕看着在樂臺上起舞的那個
人，忽然生出許多生疏感，好像你並不是朕所認識的雯兒，卻是另外一個陌生的人……”
染煙愣住，“陌生人？”
“其實也不僅僅是在樂宴上有這種感覺。”司城灝的眼中漸漸籠上莫名的哀傷，“有很多時候，朕都會產生懷疑，你究竟還是不是朕的雯兒，這朕以前曾跟你提過，但或許真的是環境會改變一個人，朕將你召入宮來，你便逐漸變得讓朕陌生，如此說你大概會生氣，又沒準兒是時間的蹉跎讓朕產生了錯覺，朕現在也說不清楚，明明是拍案叫絕的樂宴，爲何朕的心中會傷感莫名，好像朕正在逐漸失去你一樣。”
染煙陷入沉默，好半天才幽幽道，“皇上，你有沒有想過，你和雯兒其實都再也回不到祁城市井中了？”
司城灝微微頷首，“朕想過，朕也明白，過去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好了雯兒，朕最近一直有些心緒不寧你別見怪，總之朕對你還是那句話，不管歲月多長，你變成什麼樣，朕都絕不會負你！”
“怎麼樣，娘娘的一舞是否已令皇上刮目相看呢？”簡越慢悠悠的放下簫，清冷的月光照在雪地上，更添天地間的淒涼和寒意。
“的確是‘刮目相看’”染煙無精打采道，“都說我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方綾雯了，可不刮目相看嗎。”
“重要的不是你是誰。”簡越頓了頓，接着慢吞吞道，“而是你想成爲誰，要在宮中生存下去，區區市井中的方綾雯能應付得了嗎？就算皇上再獨寵，你周遭的人會容得下你嗎，防不勝防的人心，到底不是市井中的那些小混混，靠着拳頭就能威嚇住他們，娘娘，其實就連簡某難忘的，也是晴湖邊的那個落水狼狽的小丫頭，可娘娘在意過嗎？”
染煙吃了一驚，“簡郎，你……”
“只要娘娘過得好就行，娘娘不在意，簡某也並不在意！”簡越語氣冷淡道，“然而皇上如若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麼喜歡娘娘，他又何必在意你是不是市井中的方綾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