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四三年願築梧桐茂

九月的時候,長安城已經進入深秋,劉初打量四周,不得不歎服,金日單選的地方還是不錯的。草木雖漸漸枯黃,惟其如此,才顯出天地的清遠廖闊來。回頭遠遠的看,茂陵上的楓樹,鮮紅的色澤,亮如雲錦。

“喂,金日單。”她忍不住回頭問道,“你拉我到這裡來,到底是要幹什麼?”

“爲什麼人做每件事都要有用意呢?”金日單悠閒的臥在地上,嘴裡尚銜着一根枯草,笑容明朗。“偶爾停下來休息一下,看看藍的天,白的雲,黃的草,不也挺好?”

“是麼?”劉初淡淡冷笑,“若只是如此,我在長門殿,不還是一樣的看。何必非要到此?”

“悅寧公主,”金日單忽然轉過頭看她,“還記得我在晉中跟你說的話麼?人,不能只着眼於過去。”

“往前看,前路上還是有很多美麗風景的。”

劉初驟然警覺,防備的看着他,忍耐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沒什麼。”金日單忽然又打了個哈哈,笑道,“只是讓公主不要像個小孩子,總是離不開爹孃哥哥。”

“金日單!”劉初被氣的咬牙切齒,卻聽見金日單緩緩笑道,“知道麼,悅寧公主還是發火的時候最有生氣,明豔照人。”

她慢慢愣住。金日單卻轉過去,慢慢道,“我父親還健在的時候,我在休屠部落裡就聽過你的名字。熟悉漢家事的人說,漢家皇帝膝下有四子六女。”

那時候。他更注重的是漢家那些皇子地名字。至於花團錦簇的公主,只略略聽了幾個封號,知道最受漢帝寵愛的那個。封號叫做悅寧。

悅寧悅寧,當真是個很美地名字。和其他公主封號俱都不同的。他那個時候不知道,此後,這個名字將在自己生命中佔據怎樣地位置。

後來河西事變,父親被樓煩王所殺。他與母親弟弟俱沒入漢宮爲奴。生命一夕換了顏色,若說恨。他更恨的卻是那些自相殘殺的本族人。在漢宮聽了太多漢家故事。包括勵精圖治的漢家天子,見棄後重獲寵幸的陳娘娘,少年英雄地冠軍候霍去病,以及那對少年時流落在外最終迴歸皇家的兄妹。

他見過霍去病,那可真是條真漢子。爽朗悍勇的反而不像是漢家兒郎,更像在草原馬背上長大的人霍去病在他最英雄的歲月死去,人們說,他死前最放在心上的女子,便是最受陛下寵愛的悅寧公主劉初。

那可真是個值得玩味的事情啊。彼時他已在漢宮中最微末的位置上待了幾年。漸漸看懂了這世間繁華綺麗所在地地勾心鬥角,明明分屬那兩個斗的你死我活的后妃家族,如何。還能有這樣一番感情?

他捉摸不出這其中地奧妙,也不想花費太多時間在這樣的細枝小節上。他自然有他地野心。不甘心一生微末。縱然身在異國。也要走出一條屬於自己地路。母親病逝在漢宮中後,他費盡了心思。終於走出了漢宮。

在出使身毒的路上,遇見皇長子劉陌,實在是他生命中意外地一件事。一路看少年時,那位熟悉漢家時事的先生與他說,漢帝膝下四子,日後最成材的,多半便是這位皇長子劉陌,以及,後來的齊王劉據。他曾在漢宮中見過劉陌,這個比他還要小上兩歲的少年。他是這個世間最強大的帝國帝王的長子,備受看重。而他本身也不負這種看重,溫和的面容下,藏着敏銳堅毅的心志。而他,在最有可能繼承大漢儲君位置的時候,選擇埋名隱性,出使異國。這樣荒唐的決定,連他這個異國“蠻子”,初洞悉的時候都有些目瞪口呆,覺得他簡直是瘋了。可是,在真正認識他之後,他就明白,在這個少年溫和穩重的表象下,他畢竟也只是個少年。有着所有這個年紀的男孩對這個天下山河的嚮往。而富麗繁華的未央宮,那無上的寶座,也遮不住這種嚮往。

這世上,有嚮往的人很多,但真正肯爲自己的嚮往付出努力的,便不是那麼多了,而他們兩,剛好便是其中兩個。

真正認識劉陌後,他便想,這個少年,日後定會是一個很好的大漢皇帝。

劉陌本質上是個很無情的人,他毫不懷疑,若有一天,自己阻礙了他的路,他不會有分毫顧念這一路上的同儕之情,殺了他。

而他的無情,只有在說起他的孃親和妹妹的時候,纔會褪色。

劉陌說,他的孃親,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聽的時候他失笑。他總是想,劉陌大約是很愛很愛他的孃親的,以至於全天下的女子,在他眼中,都比不上他的孃親。然而陳阿嬌好與不好,都是漢帝的事,與他無關。

在身毒集市上,劉陌買了一柄彎匕。

“這是我答應送給早早的。”他微笑道,笑意裡帶着淡淡的溫情。“早早,是我的妹妹。”

他愣了半響,纔將這個名字,和備受寵愛的悅寧公主想到一起。

很久以後,他聽說,早早這個名字,是昔日陳娘娘爲她取的,早,就是初的意思。而“人生若只如初見”,這樣綺麗的詞句,連他這樣不懂詩的匈奴人,都聽的出好來。

而他與她的初見,是在使團從身毒返回長安之日。

初滿了十四歲的少女,提着裙裾,歡喜的向着自己的哥哥奔來,那麼美。記憶中曾見過的女子,都不及她的一半。只是太嬌弱,聽說,悅寧公主自幼體弱,這世上本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受了如此多的疼寵。蒼天自然要取走一些,以示公平。

而他,漸漸的有些懂了。爲什麼,那麼多不凡地人。對這個女孩子,都情不自禁的寵愛。

悅寧公主劉初,性敏慧而不燥進,多嬌寵而不凌人。你若看重她,她必將以同樣的看重來回報你。

在她一路地成長道路上。有太多的人爲她遮風擋雨,將她庇護。

而他,也想成爲這樣地一個人。

劉初便有些訥訥,“你在未央宮的那幾年,我都沒有見過你。”

“公主是金枝玉葉,”他微笑道,“自然不會注意到微末宮人。”

枯黃的野地裡,忽然竄出一隻雪白的兔子,毛茸茸的窩在遠處。漆黑地眼睛謹慎的望着二人,骨碌骨碌的轉,很是靈動。劉初看的歡喜。喊了一聲,“兔子。”兔子受驚。立馬竄到更遠。卻是從未見過人的,繼續戒慎觀看。

“公主喜歡?”金日單微微一笑。返身去馬上取弓箭,搭箭欲射。劉初吃了一驚,忙道,“你幹什麼?”撲了過去,她的力氣雖然不大,到底搖晃了金日單的準頭,那箭便射在兔子身前一箭開外之處,這回真將兔子嚇到了,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悅寧,”金日單無奈道,“你做什麼呢?”

“你才做什麼呢?”劉初擡起頭來,沒有注意到金日單喊她的改變。“我只歡喜活蹦亂跳的兔子,它要是變成一團死地了,我還喜歡它幹什麼?”

他怔了一怔,這才記起,劉陌曾經提過,他這個妹妹,最不喜歡殺戮的。

“可是,總是要射一回的。”他慢慢道,將弓箭重新系回馬上。

匈奴人善狩獵,可不善於捉一隻活蹦亂跳完好無損地兔子來討好心上人的。兔子地生命太脆弱,讓他屈尊射它,已經是很委屈了。若要抱只活地在手上,他怕自己手勁一大,直接捏死了都吃不準的。

“什麼叫一定要射一回地?”劉初聽不懂。

“匈奴人故早的習俗,剝下自己親手射下的獵物的皮毛,送給自己的心上人。我來漢地之前,在匈奴所打的獵物皮毛,早就遺失了。所以這獵物,總要重打一回的。”

秋日的陽光下,劉初的臉便慢慢的變紅了。他着迷的看,這可是陛下手掌心中最寵愛的明珠,他不過是個異族人,有幾成機會能帶走她?

因了這對兄妹,他願意放下自己的匈奴身份,慢慢的,將自己當作一個漢人,尊大漢天子爲他的陛下。

“每隔幾年,我的父皇總是要去上林苑狩獵的。”劉初慢慢道,“上林苑裡有的是獅子,豹子,你若能跟着去,可以慢慢打。”

“哦?”金日單笑吟吟的,“悅寧最喜歡什麼動物?”

“我?”劉初想了想,道,“我和孃親一樣,最喜歡雪狐。”

“雪狐?”金日單怔了怔,“那可是少見的很。我在匈奴多年,都沒有見過。聽說,只有終年大雪的唐古拉山上纔有。你怎麼喜歡它?”

“因爲漂亮啊。”劉初笑道,“小時候,郭師叔遠遠抱着我看了一回,和雪一樣的顏色,眼睛靈動極了,彷彿能說話一般。只可惜,”她扼腕道,“站的極遠,一有動靜,一溜煙就跑了。”

“你別想啦。”劉初吃吃笑道,“我父皇着人尋了經年啦,都沒尋見一隻的。”

“不過,”她想了想,又咬了咬脣,道,“你若真是獵了什麼老虎豹子的,不要瞎糟蹋了皮毛。送到卡門衣坊,報上我的名號,夏姨知道該怎麼做的。

元鼎六年末,劉徹在建章宮裡宣見了金日單。

彼時,長安城的天氣已經相當冷了。金日單在雪地裡跪了半響,方聽見皇帝慢慢道,“聽說,你和悅寧公主最近來往甚密。”

“是的。”縱然面對的人是這個世上威權最盛的帝王,金日單依然毫不畏懼,“微臣喜歡公主,自然希望與她*近一些。”

“好大的膽子。”劉徹的面上不辨喜怒,“悅寧公主是朕與皇后的掌上明珠,你一介匈奴降臣,有什麼資格,妄言喜歡公主?”“微臣自知身份低微,縱然不是匈奴人,也是配不上公主的。”金日單昂然道,“微臣只是歡喜公主而已。只是,陛下治下有四海,亦有匈奴子民。陛下要他們沐教化,爲順民。但若是連陛下自己都將他們看輕了,又如何讓他們服從陛下呢。”

“好厲的一張口啊。”劉徹冷笑一聲,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怪不得,皇后和太子都幫着你說話。”

帝王的話,讓金日單一怔,然而他無暇再想,劉徹已經慢慢踱到他身邊,“你聽着,”他肅然道,“朕的女兒,不是那麼好娶的。看在皇后的面上,朕給你一次機會。朕給你三年,這三年裡,你必須竭力爲朝廷做事,讓朕看看,你到底有沒有資格,帶走朕的悅寧。而你若是讓朕有半分不滿意的,”

他冷然道,“朕會立刻在宗室子弟中擇了人,將悅寧嫁出。”

皇帝的要求,很難,但這已經是唯一的一線希望。金日單便心悅誠服的叩下首去,“臣,謝陛下恩典。”

劉徹冷冷的看着金日單退下,回過頭來,道,“如此,嬌嬌滿意了。”

陳阿嬌從亭後轉出來,懷中尚抱着手爐,擡眉道,“爲什麼是我滿意,早早,不也是陛下的女兒麼?”

“或者,陛下尚有些別的想法?”

劉徹冷哼了一聲,拉了阿嬌的手,皺眉道,“這裡風大,還是回長門吧。”

阿嬌嫣然一笑,軟下了神情,輕輕應道,“好。”

這次放了金日單一馬,固然因爲,連日來與阿嬌的冷漠距離,讓他微微疲倦,不想再不如阿嬌的意思。便是沒有這一茬,他想,若是悅寧堅持,到最後,他還是會應允的。

因爲,他捨不得,悅寧,不如意。

悅寧,在他心中,便是那個未曾經過傷害的阿嬌。他曾親自帶給阿嬌傷害,便希望,悅寧不要再走一樣的路。而他護得悅寧,便如同,在護,當年的阿嬌。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親手再爲悅寧劃下傷痕。

只是,這份隱秘的心思,俱藏在悠悠落在建章的雪中,從頭到尾,不見蹤跡。

唔,加了字才搞定。

關於金日單的匈奴身份,似乎,金日單史上就是做過駙馬的。不要問我在哪個史料查到的,好像,我在劉衛同人裡見過,喊金日單金駙馬的。

六十六自來嫡庶兩相妨六十四辭樹最是露井桃二十三鳳求凰兮吟白頭二十四男兒寧當格鬥死十三龍鳳嬌兒慰平生四十八親恩重踏秣陵府三十九公主悅寧思量費十一玉盤珍饈值萬錢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五東邊日出西邊雨六十炙手可熱心可寒七十五歷劫一笑恕恩仇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六長門旎話農桑事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零一朝病來勢如山漢武朝第一殺人大案預告三十二抽絲剝繭溯因由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零借得利刃能殺人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九願兒質愚一生安四十八親恩重踏秣陵府二十九石破天驚動京華二十二西望長安幾重山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二水落泉深寒石出四十一三蟲四花愁損人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九願兒質愚一生安十五魂飛邊關馬蹄輕二十四男兒寧當格鬥死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六昆明池上樓船盛三十一豈因生恩忘當年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零重聞巫蠱夙夜驚五十七猶帶昭陽日影來十二因緣自由天註定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一雞鳴如晦聽阡陌十三龍鳳嬌兒慰平生三十六相逢知己盡千觴十七唐古山上拜祖師三十八聞得清歡佳人音五十夫妻本是同林鳥五十七猶帶昭陽日影來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一多情無情漸不明第六 卷歌盡浮生九十七浮心漠漠情誰向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三敢以鮮血諫父君三十五莫愁前路無知己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四山抹微雲天一線二漢家有女名阿嬌第六 卷歌盡浮生九十九走馬椒房類轉蓬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四沉痾入骨落髮雪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九煮蟹揮琴夜色涼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四三年願築梧桐茂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九風沙撲面塵土揚楔子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六昆明池上樓船盛七十一上林風雨相逼急第五 卷血淚封沙九十舉棋難定天外天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零重聞巫蠱夙夜驚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八渭水河邊人新少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七牆外行人駐足聽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一夢如是若許長三十九公主悅寧思量費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五結髮夫妻莫相疑四十七騎射練兵風雲起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七牆外行人駐足聽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一雞鳴如晦聽阡陌三十六相逢知己盡千觴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九岱頂封禪隆天下三十五莫愁前路無知己十四將軍年少披戎衣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六昆明池上樓船盛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零借得利刃能殺人九人生別易會常難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八十年河西十年東第六 卷歌盡浮生九十九走馬椒房類轉蓬五十四此花開盡更無花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三天涯一對傷心人楔子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零重聞巫蠱夙夜驚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六史筆如椽記古今十八身在山巔心在凡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六滇山滇水帶霧來第五 卷血淚封沙八十南風吹落三春淚四十四相逢不憶當年事十一玉盤珍饈值萬錢七十三廿年往事上心來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八十年河西十年東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八春播一粟秋谷香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零五成於斯而敗於斯第六卷歌盡浮生一一七西築建章 引凰歸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零九風沙撲面塵土揚二漢家有女名阿嬌六巧施聖手拜恩師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二三汾水湯湯秋風疾第五卷血淚封沙八十五白頭回 首相看遲六十二楚腰纖細掌中輕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百一夢如是若許長十二因緣自由天註定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一六史筆如椽記古今二漢家有女名阿嬌第六 卷歌盡浮生九十七浮心漠漠情誰向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三天涯一對傷心人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四九岱頂封禪隆天下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六長門旎話農桑事一黃蘆綠荇刀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