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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的男人們一團和氣,“妻妾和睦”不說還個個都是多才多藝的世家公子,容顏俊美絕世,姿色氣度又都是大家氣派,照理是個女人都該要覺得滿足了,可錦瑟總覺得哪裡有些違和,更是對眼前幾人的“閨蜜情深”表達出了強烈的不適感,她如坐鍼氈一般地任憑他們在她面前獻藝了幾場後,方纔試探地睨了一眼寒朝羽清冷淡然的神色,看到他似笑非笑帶着疑問回望過來的眼神,頓時面上一紅,語氣頗有些期期艾艾地試探道:“我今日可否在素衣的院子裡過夜?”這段時間連軸轉下來,細思起來錦瑟覺得自己居然像個犯人的被看管得牢牢的,連去見素衣一面都要“請示”寒朝羽,可偏偏他的所言所行又是無可指摘,畢竟林素衣是病着的後院小侍,未免“過了病氣”給妻主自然也只能在後院靜養着,何況他和秦若臨還特特爲給他安排了無數的奴僕們精心伺候着,同一個院落裡又有一個神醫側君貼身照顧着,就算是宮裡的貴人也不過是如此待遇了,更勿論他現下的身份也不過是錦王府裡區區一個小侍罷了,尋常人家若是一個後院男子拖着長期不愈的病體早就要被趕到莊子上養病去了,哪裡還能容許他繼續留在王府後院享盡尊貴。
事實上這幾日林素衣的狀況也是越發的不好了,而錦瑟除了一開始曾經“寵幸”過水雲卿幾回,驗證了這鳳凰鏡給林素衣所下的詛咒外,其他時間她就都浪費在了自我掙扎和自我厭棄中。錦瑟這個人雖然表面上帶着皇族親王的清貴,性情溫柔善良,但實際上她內心深處還是有些優柔寡斷的性子在的,尤其如今她回到了大周后平日裡無所事事,因着有些宅的性子又因爲怕麻煩而不像其他女人一樣喜歡每日裡呼朋喚友的出門找樂子,無形中就變成了被拘在府裡的金絲雀,再加上如今她被一羣厲害的男人“照顧”得妥妥貼貼的,更是缺乏了獨當一面的勇氣。偏偏她此刻一日日的眼睜睜地看着林素衣再度虛弱下去又完全過不了心裡的這道坎,到最後甚至還有了一絲自暴自棄的想法,偶爾也會頹廢地覺得自己乾脆也別糾結了,直接享受這齊人之福罷了,反正無論她做什麼事林素衣都會因爲鳳凰鏡被矇蔽,活在他的世界裡,自然也不用擔心會讓他傷心之類的,可饒是如此,錦瑟還是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實在是太不負責任,愧疚之下就更想要多陪陪林素衣,甚至忍不住想要問問他的真實想法。
“這裡是殿下的王府,殿下想要陪着林公子,我們自是不會阻撓的。”寒朝羽一邊慢條斯理地說着,一邊神情自然地剝了手邊的一隻蜜橘,細心的將其上的經絡都挑了去,遂放在碟子裡送到了錦瑟的面前,見錦瑟注視着他不敢動彈,眼眸中甚至其中還帶着微微的忐忑,他頓了頓,深色的瞳孔帶着笑意嗔了她一眼,往日裡的高貴俊美的臉上莫名的就染上了幾分勾人的性感:“殿下想要的,我們從不會吝於給您,只是偶爾,您也可以試一試先把目光分給我們一點。”他說道這裡,語氣一字一頓,眼裡的認真亮得奪目,“尤其,我寒朝羽可一點都不比林公子差,殿下覺得呢?”這次他沒有用“我們”,而是直接用了“我”字,語氣自信斐然,甚至絲毫不覺得自己如此挑釁被錦瑟從來都放在心尖上的林素衣有何不妥,而周圍其他的男人們聽了此言面上也都是平靜無波,顯然也都沒有絲毫的詫異和異議。
寒朝羽,他的確應該算是當之無愧的錦王府後院第一人,才智謀略,容貌氣質,無論任何方面都遠勝過其他人,便是秦若臨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只是名分上舔居了正君這一位置罷了,真正能讓人心服口服的反倒是這位曾經連西塘皇太父都爲之莫可奈何的人物。
錦瑟心頭有些怔鬆,她當然知道自己如今的所作所爲對其他人是不公的,也心知肚明這些男人無論表面上表現的多麼大度,內心深處對林素衣免不了總是有些怨恨的,而寒朝羽眼下如此光明磊落的挑明瞭說出來反而讓錦瑟沒法涌起什麼火氣,這總比哪些口蜜腹劍,表面大度背地裡使手段要強多了。這說起來還是她的錯,無論是一夫多妻還是一妻多夫,只要沒有辦法做到一心一意的對待某個人,就必然會惹來無數的不平和無奈,而寒朝羽他從來有都是最自信和高傲的那個人,以至於對他這樣一個皇子來說,直到今日才說出這一番話來已經算是十分的隱忍了。
錦瑟默默地低頭不敢言語,她眉尖微蹙在一起,卻聽見寒朝羽彷彿若無其事地又來了一句:“殿下也不必憂心,我這也不過就是隨口一說,絕無讓殿下爲難的意思,只是這幾日見親王殿下心事重重,坐臥不寧的模樣,甚至時時對着我們欲言又止,莫非…..”語氣沉凝了片刻,他微微挑眉,對上錦瑟的眼睛,毫不意外地在其中捕捉到了幾分訝異,脣角不由地便是一勾,“莫非這林公子的病還和我們有關?還是我們能做些什麼爲殿下解憂?”一句話就險些讓錦瑟臉上的神情大變,可不是和他們有關麼,只要她肯好好地”犧牲”色相一下多多寵幸這些個後院美男,林素衣的病本是分分鐘都可以痊癒的。她素來都是不敢小瞧寒朝羽,尤其這傢伙從來都是心思細緻,眼神敏銳,何況自己最近一直魂不守舍的心裡各種掙扎,被他看出一些端倪也是尋常,只是他一開口就能直接問到點子上還是讓錦瑟心驚膽戰了一下,這傢伙果然不愧是和楚蕭能鬥個旗鼓相當的,見微知著,幾乎就沒什麼能瞞得過他的。
掩飾性地低笑了一聲,錦瑟故作自然地道:“怎麼會呢,你已是做的很好了,我沒什麼需要你們再費心的。”能不好麼,林素衣身邊如今奴僕成羣,那平日所食所用的比已經有了身孕的秦若臨這個正君都只好不差,就這一點上任憑誰來看都是無可挑剔的,只是面對寒朝羽此時的眼神,錦瑟還是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慾望,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錦瑟緩緩起身一副沒什麼精神多說的樣子就要離開。平日裡錦瑟畢竟親王的身份擺在這裡,只要她遇到難以應付的場面時就故作高深沉默寡言地離去,一般沒人敢攔着她。
但寒朝羽可容不得她逃避,他的眼裡有寵溺有溫柔,卻沒有半分的退宿,於是趁着錦瑟轉身的當口,他竟然擡頭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隨即攬着她的後腰稍一用力,就讓她這麼一下子跌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了。
這個姿勢……讓在場的幾個男人都有些傻眼,隨即就是忍不住的撲哧笑聲,有人掩袖有人垂眸,俱都在此刻深刻地領會到了自家妻主男男腔的一面,兩人如此曖昧的動作卻偏偏男女彷彿顛倒了個個兒,讓自家的親王妻主顯得更柔弱嬌媚了,只是如此情景不但不讓人覺得不合常理,反而詭異的讓人覺得十分的合適,似乎自家妻主天生本該如此柔弱地倚靠在男人的懷裡才合適,更有不少人動了心思想着下回也和妻主如此這般“玩耍”一番。
而寒朝羽的強勢則是讓錦瑟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思煙消雲散,她急忙起身想要發怒卻又對上了周圍一羣看好戲的眼神,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只能很恨地毫無殺傷力地丟下了一句話:“你胡鬧什麼?”
“剛纔一時不慎,想要拉住妻主,卻不料……”他眉眼輕綻開一抹彷彿帶着歉意的微笑,“實在是我失禮了,還請妻主勿怪。”
當着一羣本就是自家後院男人的面被另一個男人調戲,這畫風怎麼都讓錦瑟的覺得渾身不適,可即使明知道都是託詞,錦瑟也是壓根說不出什麼不對,她慣常也不是個會爲小事和人計較的性子,見他認錯得快也不好多說什麼。再加上寒朝羽本身氣勢太足,饒是錦瑟聽得出他話裡其實沒什麼誠意,可迎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也有些心裡發憷。
看看周圍的人彷彿一個個都好像沒注意到剛纔的情形,她只能又嘟囔了一句:“下次不準這樣。”
寒朝羽低低一笑,懶洋洋地道:“謹遵妻主之命。”至於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假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錦瑟倒是沒有想到他這麼爽快地就應了下來,倒是愣了一下,看着衆人當即又是起身恭謹地對她行禮,心知這就是皇族的氣派和規矩了,卻還是免不了察覺到衆人那副看好戲,甚至躍躍欲試下次自己也這麼來一下的心思。
等她離開之後,寒朝羽面上慵懶的笑意倏的消失無蹤,而其餘的男人們也收起了臉上原本或肆意或優雅或淺淡的俊美笑意,連原本撫琴和起舞的柳侍玉和洛荷生等人都完全收起了身上在錦瑟面前若有似無的柔媚,顯出了幾分不同以往的俊美沉穩,這是幾個男人們私底下的常態,只可惜錦瑟卻從未見過,若是她能看到這一幕就必然會明白這些後院男人早就一個個都變得比以往更爲“狡詐”和“腹黑”,畢竟在錦瑟這樣一個寬容卻又不解風情的親王妻主面前,不聯合起來壓根都沒有日後的幸福生活,這也算是被錦瑟”逼”出來的結果,但好在這些男人們倒是一個個都沒有任何怨言,誰讓他們如今都對錦瑟死心塌地的。
“水側君,這林公子的病究竟如何?如今也該有個定論了吧。”
事實上對於林素衣的病,寒朝羽從來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有什麼病可以連水雲卿和醫術精湛的太醫們都完全診治不出的,偏偏林素衣還真的一天天的虛弱了下去,他和楚蕭一樣,從來都是個容易想得多的性子,絕對不是往常表現出來的那麼漫不經心,否則多年來和楚蕭的對抗中寒朝羽早就人頭都不知道丟了幾回了。
水雲卿緩緩地放下手中杯盞,神情淡然地朝着寒朝羽頷首道:“的確是有些不妥,但依着我的金針之術,延續他的性命卻是小事一樁,只是他這病實在詭異之極,又非蠱毒又非中毒,實在是棘手。”
卻原來他們在錦瑟面前都沒有完全表現出真實的一面,水雲卿亦然,他畢竟是這個世間天縱奇才的神醫,縱是無法找出鳳凰鏡詛咒這種玄而又玄的原因,卻也絕非真的無計可施,只是在錦瑟面前刻意表現出他的無能爲力罷了,因此現如今,林素衣是生是死居然俱都在他們的一念之間。當然,站在同爲堂兄弟的親緣關係上,再加上這段時日林素衣對他和錦瑟的相處也是頗爲寬和的態度上,水雲卿是並不想對他不利的,可是架不住府中這些男人的心思和不滿,何況他們也不都是深宅大院裡無知婦男,絕非心慈手軟之輩,因此水雲卿此刻心裡也隱隱地爲林素衣擔憂了起來,若是寒朝羽一聲令下讓他不再全力救治林素衣,那他可就真的會命懸一線了,只可惜能不能救林素衣這一點,真正的主控權說到底其實還是在錦瑟的手上,府裡不在意多養一個廢人,但這個廢人總不能將親王全部的注意力都奪了去吧。
在場的人大多都是心思靈敏之輩,其實也都明白寒朝羽和水雲卿對話的個種深意,既然都坐在了一條船上自然都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聞言也俱都不露聲色,不少人依舊神情波瀾不驚,說不出的意態風流,而柳侍玉亦是表情不變,卻是眼神微閃垂下眸去,彷彿不知他們兩人話中深意。
原本就都是演技派高手,何況還有一個影帝出身的素景然,這段時日以來他彷彿身形抽長容顏也長開了不少,從鏡中看來他更驚喜地發現自己的五官居然依稀有了幾分前世的風采和輪廓,這讓他不由的就是驚喜萬分,畢竟從一個絕世美男穿越到一個姿容平凡的皇子身上還是會讓他時有不甘,如今看來老天果然還是厚待他的,待得來日他完全能長成前世那個風華絕代的龍景然時,他就更有資格和底氣爭寵甚至站在錦瑟的身邊了。
完全清楚衆人此刻心裡都各自打着什麼小九九的寒朝羽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動作優雅而高不可攀,他隨意地撫了撫衣袖,忽然就意味深長地道了一句:“天涼了,也不知林公子還熬不熬得過這個冬日。”
水雲卿不由地心底一涼,知道寒朝羽這是下了定論了,可他偏偏也沒有任何資格或者說底氣去反抗他的決定,從他和衆人走在一起融入這個後院“聯盟”後,他就彷彿是被綁上了這個戰船下不來了,心底裡嘆息一聲,他緩緩應和,一臉愧疚地道:“是水某無能……”
只怕此刻就算錦瑟在此也看不出他們話中的機鋒,唯有素景然淡淡地垂眸,吹了吹杯中的泡沫,眼中帶着一抹諷意,這些古代的後院男子們果然一個比一個會做戲,雖然應景地做出了一副遺憾的表情,可他心底裡可沒有半分的波瀾。早就該如此了,這林素衣也不知道走了什麼運,就這麼讓這位錦親王着迷,只可惜他穿越前學來的歷史已經在他這個小蝴蝶的煽動下完全走了樣了,否則依着歷史原本的進程,恐怕現在正是大周和西塘開戰的時候,而錦瑟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香消玉殞,而林側君秦正君則也緊隨其後自盡了。想到這裡素景然不由地就有些恍然,隨即又是釋然地一笑,反正只要有他在,他就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如今這樣就極好的,雖然錦瑟目前還暫時不會將他納入眼中,可待得他來日破繭成蝶驚豔住她,這才更有趣不是麼,只是自己就算完全恢復了前世的風采只怕也不及這位親王殿下半分吧,妻主長得太好怎麼破,想到這裡,影帝大人不由地就有些鬱卒了……
走出院子時天上飄起了綿綿細雨,而始終跟隨在錦瑟身邊的陸塵卻在她剛走出廊下時就替她撐起了傘,更有趙寰和其他侍從們主動過來替她擋着風,等錦瑟走到了林素衣的庭院附近,居然連一絲雨都沒有吹到臉上。
司馬琴已經被移出了錦王府,可是趙寰和陸塵卻被善解人意的秦若臨放到了錦瑟的身邊,不得不說這一手玩得極其漂亮,讓趙寰和陸塵兩人更是感恩戴德秦正君的寬宏大量,對他們死心塌地的忠誠,他們卻不知道這背地裡卻是寒朝羽刻意的建議,就爲了讓他們在林素衣面前添個堵,再說依着錦瑟的性子,其他人的面子不會給,這兩個和她一起在西塘同甘共苦過的商家主夫們的情面還是會給的,總不會對他們疾言厲色。但是話說回來,這兩個男人都不是清白之身,自慚形穢之下十有八九是沒那麼厚的臉皮去邀寵的,加上錦瑟又是個腦子裡缺根筋的,對沒有男女之情的兩人更是彬彬有禮,因此放他們兩個人照顧錦瑟鐵定要比放其他有可能心大的奴才要強多了。
錦瑟此刻心事重重的,以至於她沒有完全注意到趙寰和陸塵的貼心之舉,她曾經是一心一意地想要護着林素衣保護他一世周全,可是到如今她才發覺自己原來自己並非想象中的那般堅定,很多時候她也是身不由己,必須做出抉擇。這錦王府鳥語花香,亭臺樓榭美不勝收,錦衣玉食,華服美男,可偏偏錦瑟感覺到一陣悲哀,這猶如牢籠一般的地方似乎是困住了她,更困住了林素衣。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錦瑟如此想又是有些無病呻吟的矯情,畢竟她如今的日子是神仙都豔羨不來的。
林素衣此刻正倚靠在牀頭看着書,房間內藥香瀰漫,而墨兒則正拿着新熬的藥坐在牀邊要喂他。
“放着吧,我一會再喝。”任憑是誰每日裡把藥當水喝也會受不了,林素衣也是如此。
“我來吧。”走入房間的錦瑟徑自從墨兒的手中接過了玉勺和玉碗,宛若陽光雨露的對着林素衣暖笑道,“我來伺候你們公子服藥,趁着藥還熱着。”
“這怎麼行。”墨兒沒有想到親王殿下忽然出現,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錦瑟卻已是不容拒絕地拿起了碗,將藥舀起來送到了林素衣的脣邊,這樣一來便是再苦的藥在林素衣嘗來也是甜的了,就見他不自覺的張嘴,一勺一勺的用下,脣角含笑,只覺得今天的藥格外好喝,彷彿渾身上下都被治癒了。等到碗裡的藥都沒了以後,墨兒趕忙遞上了一塊雪白的絲帕,而錦瑟也極其自然的接過,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林素衣的嘴巴,擦完之後又輕聲哄道:‘張嘴。”,林素衣從善如流,着看錦瑟將一顆蜜餞塞入了他的嘴裡,脣畔的笑意越發的溫潤了幾分:“妻主往後可不能如此了,壞了王府規矩。”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我平日裡不能天天盯着你,難得來見你一次喂喂藥怎麼了 ……”事實上錦瑟日日都來,只是她這麼說還是讓林素衣心中軟的化成了一片,即使身上的病痛無法緩解,可妻主對他如此關心日日探視照顧,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卻見錦瑟又對着墨兒等人吩咐道:“今日我就歇在這裡了,你們也不用忙活,都退下吧。”
林素衣聽得苦笑起來,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哪裡還能侍寢,心裡卻是十分的動容:“我還在病中呢,怎能留妻主在此。
錦瑟卻是笑着搖頭:“我就是擔心你想陪着你罷了,怎麼你就緊張了?”她好笑地替他掖了掖被子,“你以爲我是什麼人,會對你胡來不成?”
林素衣一臉黯然地低聲說:“可是我這破敗身子實在是……總不能過了病氣給殿下。”
“你就是想得太多,多思傷身。”感受到他被子下幾乎有些瘦骨嶙峋的身體,錦瑟的聲音也消沉了幾分,“都是我的錯。”
林素衣微微一怔,低頭看她,不明白她爲何突然發此感慨。
而錦瑟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喑啞和顫抖:“素衣,若是,若是我有救你的法子,可是卻需要我把心分給別人一些,你……你是否願意?”
“自然是不願意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錦瑟的彷徨和緊張,林素衣回答得極快,四目相對間他朝錦瑟挑眉一笑,那一刻,百盞明燈都奪不去他翦瞳裡的波光瀲灩,“妻主是我一個人的,不是麼?”
這個回答完全沒有出乎錦瑟的意料,往日沒有被鳳凰鏡的幻境迷惑住的林素衣尚且會因爲她的好而生出獨佔的奢望,何況是如今完全展露本心的林素衣了。
“如若要我眼睜睜地看着妻主爲了救我的命而寵愛別人,我寧可死了算了。”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錦瑟,面容含笑,語氣卻是認真的令人害怕。這話若是在其他貴族女子聽來是極爲大逆不道,完全可以說都是犯了男戒和七出了,然而錦瑟卻突然頓住了,眼底慢慢暈出水光,只覺得心頭涌出莫大的悲涼如洪水般將她淹沒。
曾經的林素衣是如何無奈而又悲涼地接受她慢慢地有了越來越多的男人的?又是如何表現出那副大度賢惠願意退讓的面孔讓她安心的?她閉上眼睛,將自己的面頰緊貼他的胸口,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無所作爲,心裡如今唯留痛楚,而對那所謂的鳳凰鏡的詛咒更是涌起了深深的無力,林素衣不願她便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用所謂的寵愛別人的方法來救他,可錦瑟又不想這般就看着他離開自己,若是……若是她還有一分半分所謂的神子的能力,是不是她就不會這麼沒用,是不是就可以用她的力量救了素衣,甚至隨心所欲的生活和補償素衣這一世所受的苦?心頭劇痛和掙扎之間,一股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想要改變的強烈渴望讓錦瑟整個人都禁不住的顫抖戰慄,而就在這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彷彿靜止了下來,聲音,空氣,風聲,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一副畫卷一遍停滯不動了。
錦瑟迷茫地擡頭,卻見一盞漂亮精美的琉璃燈忽然晃晃悠悠地從虛空中出現,緩緩降落在她的掌心。這燈和她當初在鳳凰鏡內看到的桃樹上的燈完全一般無二,而正當錦瑟完全還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她整個人只覺得心神一震,眼前走馬花般出現了另一個世間的一幕幕情景。
一座仙氣飄渺的山峰由遠及近而來,那山峰上的景色如同仙境一般,處處奇花異草,薄霧瀰漫,景色美妙得難描難繪,而在那山峰最頂端則佇立着一座懸空的小殿,閣樓上,一個白衣少年衣炔飄飄地站立着,遙遙望向遠方,他的容貌尚在其次,可那氣質卻極爲出色,只一眼望去便帶着讓人移不開視線,便如一輪神月懸空,流光溢彩,超凡脫俗,那與生俱來的貴氣猶如蓮葉葳蕤,足以讓所有見到他的人自慚形穢。
而此刻的錦瑟就彷彿是在看着一出精心攝製出來的3D電影,只在瞬間就明瞭了這個少年的身份,這是個修仙者主宰的世間,不似凡人的生老病死,修仙便是逆天而行,雖是壽元無數,有移山倒海之能,卻也要遭受極大的考驗方能容納於天道,成就大道,只是修仙亦是修心,同樣的他們也漸漸失去了凡人的七情六慾,感情淡泊甚至生冷冷漠。
而這年輕少年便是林家不世出的當代天才林素衣,他生來便是極爲讓人驚豔的變異單靈根,更是天資聰穎,在修仙之路上一日千里進境驚人,頗得家族的重視,更加精心的栽培起來。
有時候天賦就是這麼可怕的東西,更可怕的是明明已經有了足以傲視所有人的天賦,他還比所有人都努力。
這個世間的林素衣便是這樣,無論是靈根還是悟性,他都是那種萬里挑一的傳說中方有的絕頂天才,讓整個林家包括早已是大乘期的老祖宗都是趨之若鶩,更是親自教導,傾盡全族的資源只爲培養出林家下一任的頂樑柱。而林素衣也沒有讓任何人失望,他心性堅定,耐力絕佳,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寂寞,不負所有人期望地表現出了他驚才絕豔的一面。只是短短四十年間,他便已經進入結丹初期。修仙之人不老不死,四十年對他們來說不過彈指一揮罷了,而更多人縱然有靈根有天分,僅憑着這點時間也只能徘徊在煉氣期苦苦修煉,哪裡可能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就突破築基甚至結丹?更別提他如今的境界完全都是靠他自己修煉而成度過天劫而非用丹藥堆徹的。
只是或許是林素衣進境過快,很快的,已經修煉近萬年的林家老祖宗便發現到了他的缺點,進境過快而心境不穩,他畢竟還是太年輕,又常年地枯守在林家被嚴密保護着,久而久之整個人便顯得愈加淡漠,冷心冷情,事實上對於活過萬年過盡千帆的老怪物來說,如此境界簡直是求之不得,可林素衣自出生以來就沒有步出過林家一步,人間百態更是絲毫未曾嘗試過。而修仙之人唯有經歷和堪破過七情六慾才能達到境界圓滿,而林素衣感情過於淡泊,花木樹葉,飛鳥蟲魚在他眼裡都仿似不存在一般,完全激不起半分的波瀾,如此的林素衣在元嬰期前自然是一日千里毫無障礙,可一旦過了元嬰期,他過於冷漠的心性反而會成爲他成仙道路上的巨大阻礙,畢竟不入世又怎能出世,不經歷心境的磨難更是無法突破。眼光毒辣的林家老祖宗如今看出了林素衣日後可能會有的阻礙,自是會盡一切努力將其及早破除。可林素衣同樣也是林家難得一見的天才,修仙界的法則向來都是殘酷的,若是被他人知道他們林家有如此一個成長中的絕頂天才必然不會放任他還好好地活在世上,必定會寧可傾盡一切將其扼殺在萌芽中。而所謂的心境的歷練又是絕不可能僅僅只靠在幻境假象中得到磨礪的,何況對如今的林素衣的本心來說,幻境對他根本無效。思來想去,林家老祖宗只能兵行險着,將林素衣的魂魄強行轉世,投入凡人間十世,希望讓他真正歷經幾世劫難懂得生老病死甚至體會到人間百態和愛慾糾纏,而在林家他卻則繼續塑造着一個林素衣尚在的假象,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
令人欣慰卻又讓人頭疼的是,這十世中無論林素衣投胎成皇子貴族還是販夫走卒,他都是始終巍然不動淡然處之,心性堅定從未曾改變過半分,他不在乎建功立業,權勢美人,不在乎皇圖霸業,不在乎世間一切生死榮華,心智之強大不可言喻,令人歎爲觀止。
只是到了第十世的時候,或許是天道輪迴註定了他的情障到來,他終於遇到了他命中註定的劫數——玉錦瑟。
這一世的林素衣是個皇族親王,親兄長是帝王之尊,對他卻是百般寵愛毫無忌憚,或許是兩兄弟一母同胞本就感情深厚,也或許是他生來淡然的性子讓人放心,皇帝從未失去過對他的信任,讓他盡享了親王之尊,甚至在他還未成年時便還爲他指了一個名門之後爲王妃,兩個美貌世家小姐爲側妃,林素衣生性淡然,對他的王妃和側妃向來都是平淡如水,幾人相敬如賓倒也讓人看不出什麼不對來,只是膝下空空始終未曾有一男半女,如此過了一兩年平靜的生活後,在他無所謂的態度下,皇帝又陸續給他指了幾個貴妾和妾侍給他,而林素衣也同樣來者不拒,人人一視同仁,對後院的紛爭更是視而不見,幾乎從未將誰真正的放在心上過。
劇情到了這裡錦瑟恍然覺得這幾乎就是另一個世間的自己。
但這樣平靜的生活終究還是在某一日被打破了,從來都不近女色的親王居然救回來了一個孤女,此事霎時間在王府裡掀起了軒然大波,不錯,在這一世,錦瑟只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孤女,林素衣遇到她的時候她尚纔是十一二歲還未張開的年紀,但那小臉是初露傾城倪端,精緻的小臉恍若冰雪,眉梢如月上西湖,水眸如煙似霧。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因爲父母雙亡而被人欺凌,絕境之下被林素衣以王爺之尊親自相救帶回了王府。
其實此時的林素衣對年紀幼小的錦瑟不過是順手相救,並沒有帶上什麼男女之情,雖然他在看到錦瑟的第一眼就感覺到一種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親近之念,可他素來冷心冷情,這種霎時間的親近之意只足以讓他將她發一點善心順手救下帶回府中,卻不足以讓他思考更多甚至主動去關注這麼一個年幼的孤女。
可王府中的女人們卻依舊如臨大敵,她們紛紛上陣試探,待發現錦瑟不過是王爺順手救回來的一個孤女而已,王爺對她並不曾另眼相待,便也都放下了心,只是出於女人之間的嫉妒心,王妃還是將錦瑟要了過去放在身邊做了一個貼身的丫鬟使喚。
年復一年,錦瑟的絕世姿容漸漸的顯露了出來,即使她早已意識到要藏拙,平日裡也處處低調,卻仍是免不了慢慢地被王府後院的女人們所察覺而開始處處刁難,而這樣的情景自然也是被王妃所喜聞樂見的,她嫁給林素衣幾年,王爺卻始終如那高嶺之花一般無法接近,完全都沒能捂熱他的心,而王爺的冷淡性情似乎已經刻在了骨子裡,可饒是如此她也不會冒險讓身邊一個如此美貌出衆的少女出現在王爺的面前,不過身爲王妃有很多事她也不便出手,同時錦瑟這個少女也體現出了非一般的堅韌,即使被不斷的刁難欺辱,她也咬牙忍受住了,從未燃起過半分想要仗着美貌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念頭。
在這一世的錦瑟,雖然身份低微卻從未起過攀龍附鳳的心思,對林素衣這個高嶺之花更是沒有半分的興趣,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嫁個普通人做正頭娘子或者離開王府過輕鬆自在的生活,只是她姿容太盛,以至於連管家和小廝們都不敢肖想這樣一個絕色美人,只覺得這樣一個美人合該就是主子享用的。錦瑟同樣也不傻,在漸漸差察覺到王府後院的女人連同王妃都已經對她起了惡意後,錦瑟和王妃主動請去,表示她願意到王府的偏遠莊子上做個小小的管事侍女,並在王妃的旁敲側擊下再三發誓自己絕無給人做小的念頭。
但王妃卻是分外和顏悅色的將她勸了下來,並沒有如錦瑟所希望地將她放出府去,只因爲她知道,王爺看似沒有什麼動靜,實則已經對她這個小小的婢女起了心思,這也是爲什麼原本每逢初一十五纔過來的王爺最近來正院的次數逐漸地多了起來,即使心裡恨不得掐死這個勾引了王爺的小賤人,但王妃知道此時此刻自己還只能利用錦瑟多引王爺來自己的院子幾次。
錦瑟自然也是依稀察覺到了一些林素衣的心思,她實在不明白爲何自己明明每次都刻意避開了王爺來正院的時候,卻還是會被他所注意到。如今這王府對她來說猶如龍潭虎穴之後,讓她的內心深處十分苦澀,而她內心深處同樣也是有着一份氣性在的,那就是寧可一生不嫁陪伴青燈古佛也絕對不會嫁給王爺做妾。
而林素衣則也同樣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對區區一個婢女感興趣,即使她是自己當日曾經親手救回來的,甚至對她總有一種難言想要靠近的感覺,可少女眼中明明白白的抗拒他也是看得清楚,在京中無數貴族少女的眼中他林素衣是氣質高貴容顏俊美如天人的親王殿下,哪怕是再如何矜持的世家小姐見到他也總會羞澀地紅了臉低下頭去,府中也總有一些試圖爬牀甚至勾搭他的下人侍女,以往他從不在意,反正王妃和其他側妃們都會替他處理乾淨,可偏偏錦瑟這個婢女對着他卻猶如瘟疫一般躲避不及,甚至還三番五次的看到他掉頭就走,彷彿是看到了豺狼虎豹一般,猶有一次他甚至還無意中看到她對着只是路過時和她和和氣氣點了個頭的他偷偷翻了個白眼,雖然這個動作在別人做起來會不雅觀,可在她做來竟是無比的嬌俏可愛。
林素衣一邊越來越喜歡留意她,眼睛總是止不住地想要看到她,另一邊他也覺得有些納悶和鬱悶,不明白爲何這個美貌小婢女就是這麼不待見他,他不知道這種在意的感情往往就是男女之情的開始。
直到有一日王妃也不知道是不是仿若無意般的來了一句:“錦瑟這丫頭如今看着也大了,長得更是國色天香的,妾將她放在身邊這麼蹉跎歲月也是不好,當日畢竟是王爺將她救了回來,俗話說救命之恩總要以身相許的,不知王爺可是有意,若是有意的話妾也好及早安排下去。”
林素衣雖然是個諸事不理的性子,可他並不是傻子,甚至修仙轉世的人更是六識五感都比常人更爲靈敏,對人心中的惡念和貪婪也是能輕易地感受得到,後院女人們之間無論表面上多麼溫柔大方實則心裡都是藏污納垢的他自然也清楚得很,唯有錦瑟這純稚清澈的姑娘是個例外罷了,這也是他爲什麼平日對所有人都是淡淡的緣故,在修仙之人的眼中,容貌美醜反而不如此人本來的魂魄給人的感覺來的直觀。而眼前的王妃雖然表面上一派風光雯月,可眼底深處的試探和憤怒卻是實打實的,林素衣知道她定然是緊張了,也難怪了,那小妮子長得如此出衆絕色,王妃自然是不安和害怕的,而且她表面爲奴爲婢可林素衣看得出她是個心高氣傲的,絕不屑於爲妾,罷了罷了,就放她一馬吧。
只是原本想要拒絕的話到了嘴邊不知爲何就是吐不出來,怔愣了一刻倒彷彿像是默認一般,再加上他往日裡就是個寡言少語的性子,在王妃的眼裡這態度更是等於是同意了,王妃心裡痛了一瞬,面上勉力掛起了一抹笑意,卻還是依舊帶着一絲隱隱的不自然:“既然王爺也無異議,那妾身就將她開了臉,只是她畢竟身份低微,未免落人口實讓後院們的姐妹們不樂意,還是先暫且放在妾身邊調/教着,給王爺做個通房丫鬟吧。”這話的意思就是讓錦瑟即使過了明路也還是不得不留在王妃的正院裡,被她牢牢地捏在手心,是圓是扁自然是任她揉搓了。
林素衣聞言卻是放下了茶杯,更斂去了脣邊的笑意,淡淡地看了王妃一眼,這一眼和他往日裡的雲淡風輕全然不同,雖然面無表情卻是威儀盡顯氣勢過人,讓王妃險些繃不住臉上故作大度淡然的笑意,心虛的幾乎要直接跪了下去。林素衣其實也在此刻想清楚了,就錦瑟這般姿容又沒有足以保護她的出身背景,若是這世上沒人護着只怕都根本無法安然無恙的活下去,與其如此倒還不如讓他來保護她,哪怕她心裡不願,可他仍會盡全力的照顧她。
作者有話要說:
考試完了,馬上來一個肥章,這裡是一個王爺和小孤女的故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