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大爺,週六又有幾分鬱郁,拿着釣杆在手裡甩來甩去,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跟你說,大爺,還有大哥……倒不全是因爲他們不喜歡我,我大哥心狠手辣,就連我大嫂,也狠得不得了!我跟你說。”
週六往寧遠身邊挪了挪,聲音壓的更低,“年裡年外,大爺府上要添人,我們家當然要搶先一步,總不能讓別家送了人進去,挑誰選誰,這事都是長房在張羅,阿爹不許我們插手。可我們家沒有年紀品貌都相當的女孩子,只能從親戚家裡找,大嫂就尋了在她孃家寄養長大的說是個表妹,大伯孃認了乾女兒,準備送到大爺府上。誰知道二嫂的親妹子,長的漂亮,手段也厲害,大爺有一回來,竟讓她找機會先搭上了。”
“啊?”寧遠一臉驚訝,“有手段!大爺看上她了?”
“二嫂的妹子長的確實漂亮,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會說話,看沒看上先不說,你知道我大嫂做了什麼?”
“什麼?”寧遠從聲音到表情到動作,都極其配合。
“我大嫂一杯毒,把二嫂的妹子毒死了。”週六用力一揮手。
“什麼?”這回寧遠是真的驚訝了,這也太肆無忌憚了,“那你大嫂呢?咦?你大嫂不是好好兒在你們家呢?”
“對啊,我二哥是庶出,二嫂家門第低,我跟你說,我們家,嫡出庶出,大不一樣,差的厲害了,大嫂有大哥護着,也就跪了半天祠堂,說是禁足兩個月,沒幾天就不了了之了。”週六攤着手,倒沒什麼憤慨,反正跟他沒什麼關係。
“那大爺呢?他不是看中你二嫂那個妹妹了?人死了,他不問問?”
“大爺?嘿!”週六一聲嘿笑,“遠哥,咱們說句實在話,我不希望以後那啥……是大爺,不是因爲大爺不喜歡我,大爺這個人,無情無義,這種一面之緣,沒上手大概還有幾分念想,上過了手,他根本不會往心裡去,別說這樣的,他開府出來的時候,有個自小侍候他,還奶過他的奶嬤嬤,一起跟出來,後來那個奶嬤嬤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那一回大嫂也說,其實不怪奶嬤嬤,可大爺脾氣上來,還是親自看着人生生打死了奶嬤嬤,唉!你看看!”
週六長嘆了口氣,他是真的十分愁悶,“我跟你說遠哥,大爺那樣的性子,那樣的脾氣,真要成了……那啥,我覺得咱們的日子都不好過。”
“算了,咱們不管這個。”沉默了好一會兒,寧遠打了個哈哈,“你去找四爺吧,照你說的,反正大爺那邊也巴結不上。別想那麼多,該樂就樂,以後,真要那什麼,無路可走,你跟我走,咱們兄弟去關外,要不去南夷也行,照樣自由自在,哪裡水土不養人?”
寧遠猛一下揮起鉤杆,甩上一條大魚,一幅渾不吝的模樣。
“我就喜歡遠哥這氣派!等回去我就去找四爺,讓他幫我尋份好差使,以後我得好好當差,替四爺爭口氣,說不定……嘿嘿,遠哥,你比我聰明,以後要是有什麼難處,我求到你,你可不能不管!”
“這你放心!只要我能辦到!一句話!”寧遠拍着胸口打保票。
他巴不得他事事都來找他呢。
李信回到紫藤山莊,先見張太太請安,說了一會兒話,出來就直奔去尋文二爺。
文二爺已經在他書房等着了,沏了茶,對着個巨大的果盤,正在吃無花果。
“二爺。”李信進屋見禮,文二爺咬着無花果示意他,“坐下說話,先喝杯茶。”
李信端起涼茶一口飲盡,看着文二爺苦笑道:“這場文會真是曲折之極。”
“嗯。”文二爺吃完無花果,擦了擦手,“寧海讓人取茶葉,打發人回來說你去周家莊子打獵的事了,你說細節。”
“嗯,船是季家的樓船,一路上的行程,都是季大郎安排的。”
文二爺眉毛挑了下,沒說話。李信細細說了下船之後,一直到今天早上辭行時的件件種種,誰說了什麼,誰做了什麼,誰是什麼表情,說的極其詳細。
“季家,或者是季疏影,這一趟大有收穫。”文二爺捻着鬍鬚思忖了半晌,開了口,“那個賭約,只看成一出又簧,給季疏影秋闈春闈找臺階,有點膚淺,寧七爺真要如我所料,他所圖必不只如此,他這是想激週六出動!”
李信眉頭擰起,“週六?確實挺草包……”
“草包不草包無所謂。”文二爺擺了擺手,“寧七爺得有個入口,最好能從大爺和四爺身邊下手,還有比周六更好的的人選嗎?我就知道,他還沒進京城,就打了那一架,這一架不簡單,現在再看,他當時,說不定就是劍指週六!這個先不提,季疏影,或者說季家,必定想和寧家聯手,推寧七爺出頭,寧七爺呢?”
文二爺站起來,揹着手來回踱步,“唉!寧七爺面前這局,極其艱難,我一時想不出他要怎麼辦,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先走一步再看一步……”
文二爺手指點來點去點了一陣子,又背到身後,“我又想遠了,咱們不想這個,想想你,你現在,站在局中,卻未入局,呵呵。”
文二爺乾笑了幾聲,“以你的身份地位,輪不着入局,不過……”文二爺的話戛然而止,不過也說不定,李姑娘可跟長公主越來越好了,這一好,李家,可就成了接近長公主的一枚好棋子!
“唉!一時半會,沒咱們什麼事,你安心讀書寫文章吧。”文二爺揹着手站了好久,突然一個轉折,聽李信幾乎閃了腰,“那呂大郎?”
“季家,和季疏影的心結,他只能比咱們更清楚,呂炎是個聰明人,你都看出來了,他能看不出來?呂家,從呂相,家風就是絕不擋別人的路,能成人之美最好,不能,也絕不壞人家的事,不管好事還是壞事。呂炎,暫時不用多管,這場大事,呂家十有九成九是遠遠旁觀,跟咱們一樣。”
文二爺長嘆了口氣,一場百年不遇的大熱鬧,只能旁觀,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