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望着他。
“林公子去過杏兒溝?”
“沒有。”
他默了會兒,才從煙雨裡走來,收了傘停在她跟前:“我只是覺得,與其在這裡冒雨感懷,還不如索性去墳上上柱香,你說呢?”
原來他以爲她冒雨前來抿香院,是在思念沈崇信夫婦。
她收回目光,安下心來。
他能這麼想當然最好了。
不過如果是去杏兒溝,她又何必與他同去?
她說道:“你說的對。不過,我已經有了安排。”
“可是剛纔珍珠說,你最近並沒有回杏兒溝的打算。”
他沒有絲毫猶豫就揭穿了她的謊言。
“就是沒有,那也不關公子的事。”沈羲回道。
“可如果路上有危險呢?”他又說道。
聽到危險二字,沈羲倒是又抿緊了雙脣。
她眼下最該防範的就是意外,如果就她們一幫婦孺前去,的確也難保發生什麼事情。
這個林霈雖然還不十分了解,但最起碼知根知底,而且他是會武功的,至少關鍵時刻能頂用。
再想想,倘若她要去青石鎮,若是一個人去也多有不便。
擺脫了府裡車伕,她要臨時僱車十分麻煩,而若讓車伕直接帶過去,八成她的行蹤又保不住。
非得是多幾個人同去,方便私下行事的機會纔會多起來。
“放心,我不會再問你小泥人下落的。”他忽而皺着鼻子笑起來,但眼裡分明有一閃而過的落寞。
沈羲瞥着他,沒做聲。
隔半晌,才說道:“既是公子盛情,那光是你我同去也沒有什麼意思,不如把歆姐兒他們也叫上。”
沈歆就是再招人厭,也必須得把她帶上。
就她對林霈的那股粘乎勁兒,以及對她沈羲的那股怨氣,她時刻巴着他不放還來不及,又怎會去管沈羲?
反正有她同去,既不會存在她與林霈單獨同行讓人誤會的問題,她反倒還能尋到機會不動聲色地行事。
林霈思索:“就是不知道歆姐兒愛不愛出門。”
“她若不去,那我與公子去又算什麼?”
沈羲道:“大周雖不拘男女大防,可此去既是掃墓又要踏青,則必要過夜,若無他人相伴,那就只好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了。”
林霈略頓,沉吟了會兒,轉瞬又望着她笑起來:“果然女大十八變,你如今越發像個高貴衿持的小姐,這也使我越發好奇起你住了三年的杏兒溝,究竟是個如何樣的風水寶地來了。”
說完他仰頭看看天色,又道:“就按你說的,等到清明,咱們就去!你等我消息。”
說完之後他便就放下手來,遁着廡廊彎處,提着傘消失在盡頭。
沈羲原地站了站,回頭又看了眼抿香院,然後才又離開。
林霈到達拂香院的時候,丁氏已經與黃氏聊得十分投契了。
“當日下晌我就把歆姐兒的八字給了楊家,昨兒他們拿了去合婚,說是極好的。
“沈家在京師這麼多年,他們也不是不清楚。
“別的都好,就是你們二房原先那事,他們也有耳聞,昨兒拉着我問了半天,生怕還有什麼牽扯。
“這種事我也不敢打包票,今兒便特地來問問你,若是無妨,那這親事便就可以定下來了。若是還有瓜葛,那我也得照實與他們說。”
“哪裡還能有什麼牽扯呢?”
黃氏聽到這裡,連忙道:“若是有牽扯,這些年咱們還能過得如此安生?咱們老太爺還能在刑部呆得這麼穩當?斷斷是沒有的!你不信我,還能不信我們老太爺麼?”
她嘴上打着包票,暗地裡卻咬牙切齒,
二房就是窩禍害!
“楊家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丁氏還未來得及答話,只見林霈已將傘交給小廝,撣着衣襬走進來。
“當年太后懿旨裡可說得明明白白,只要沈二爺伉儷以命抵罪,不必傷及沈府旁人。
“這些年沈家有沒有被牽連世人都看在眼裡,楊家有這樣的想法,莫非是疑心太后與皇上的決斷?”
黃氏原本氣怒焦急,這會兒聽得他這麼說,當即也站起來:“正是這個理兒!咱們倒還好說,楊家可斷不興這麼編排宮裡的。
“還是霈哥兒有見識,話一出口,這眼界明顯就不同了!”
丁氏聽到兒子受誇,自然也高興。
這裡笑睨了眼林霈,便就沉吟道:“既是有這個話,那麼我回頭便去楊家回個訊兒便是。”
一直坐在簾櫳那頭玩棋子的沈歆對這門婚事雖然也有興趣,但是因之未曾得見楊公子其人,也未曾親自去到過楊府觀察,因此即便盼着早日做貴人家的少奶奶,此刻也熱衷不到哪裡去。
這會兒見林霈進來,便立時將棋子放了,走上來望着他身上被淋溼的地方說道:“霈哥哥怎麼落後這麼遠?不是說只是就在丁伯母后頭麼?不是帶了傘,怎麼還淋了雨?”
林霈的微笑無懈可擊:“我在前面遇到了羲妹妹,因爲正好想找個地方踏青,聽她說想去杏兒溝掃墓,又聽說你們杏兒溝景色不錯,所以便央她帶着我同去。這不,就耽擱了會兒。”
先前分明是他提出的讓沈羲去掃墓,如今倒成了沈羲早就計劃好的了。
黃氏不知,聞言那嘴角也不由得撇了撇。那蠢丫頭竟長進了,居然還懂得張羅掃墓的事了!
聽說他與沈羲說話,丁氏卻神色微頓,說道:“真是胡鬧了。羲姑娘去掃墓,你跟着去做什麼?”
林霈提着袍子坐下來,說道:“沈二叔原先對我也極好,羲妹妹是去掃墓,即便我跟着去拜拜他們又有何妨?何況,我還想邀上歆姐兒一塊同去呢。”
說着他揚脣望向沈歆:“方纔也沒來得及問你,也不知道你有無時間與棣兄弟一道陪我去賞賞花?”
沈歆原是滿臉不悅的,上回在梨香院他就夠沒把她放在眼裡了,這次居然又要與沈羲去杏兒溝!
如今二房處處不受人待見這是擺在眼前的,他倒也真不忌諱!
這裡正待幫着丁氏反對,哪知道他突然又提出邀約自己同往。
心裡的怨氣頓時就如清風襲過,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