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蔚乘風從公園回來, 陳晏當天晚上就到處搜索關於張國榮的一切,從他的歌曲,到他的電影, 再到他的演唱會。
大多數都是喜歡他的聲音, 然而還是有人評論說他噁心, 陳晏無視那些負面的彈幕, 一心看他的表演。
當他搜到記者拍照時, 他緊緊握着愛人的手的那張黑白照片,以及他在演唱會上公開向愛人告白的那一幕,陳晏一直盤旋在眼裡的眼淚刷地就落了下來。
心口一陣一陣地抽疼。
分手後, 他高高興興地搬家,老老實實地上班, 一切生活作息如舊, 沒有借酒消愁, 沒有痛哭流涕,沒有失魂落魄, 該吃吃,該睡睡,還能業餘唱歌賺錢,幫別人帶孩子。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然而,這些被他刻意藏住的傷痛, 一經觸碰, 就鋪天滿地地瀰漫開來。
他曾經無數次幻想自己的愛人把他帶回家裡, 向全世界宣佈他們的關係, 而不是整天見不得光。
不敢公然牽手, 不敢稍有逾越,同學聚會都要努力剋制, 不能光明正大的替他擋酒,更不能爲別人的一點曖昧吃醋,活的小心翼翼,不敢踏錯半步。
他一直在等着那天。
他也知道傅彥成一直在努力着。
兩人心照不宣,一直這樣拖着。
他們原以爲能這樣拖一輩子的。
陳晏緊緊抱着懷裡的枕頭,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哭得難以自持。
第二天,陳晏起牀眼睛是腫着的。
他一邊用冰塊敷眼睛,一邊重新整理了一下房間。
忙活了大半天,翻遍所有角落,他把所有關於傅彥成的東西,都收在一個大紙箱內。
正要合上箱子時,陳晏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裡一串菩提手串。他用手反覆摩挲了好幾遍,最後取了下來,找了一個很好的包裝盒放進去,小心地放到紙箱子裡。
他定定注視了紙箱許久,最後拿出了寬膠帶,一層層,一寸不漏的,把它封死了。然後爬上梯子,把它放到了天花板與屋頂的夾層裡,合上櫃門,在外面上了兩把鎖。
看見眼睛的腫已經消得差不多了,陳晏拎着魚竿和桶出了門,在青石鋪就的階梯下小山丘,走到湖邊的釣魚臺邊,在小木墩上坐下,上餌放線,在天地清寂間,從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看自己的影子。
回頭看自己的前半生,他得到了許多,也失去了許多,他之前一直厭惡的,現在卻正在幹着,他之前以爲會長久的,反而化爲泡影。
得意過,也頹廢過,全力以赴過,也叛逆過,甜蜜過,也憂傷過,殷切期盼過,也絕望過,幾乎世間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嚐了一遍,大悲大喜之後,心情意外地平靜。
差不多釣了六條魚,太陽正懸頭頂上方,陳晏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拎着魚回家去。
臨走前,他輕輕取出一把鑰匙,隨手拋到湖裡,他轉身就走,沒有回頭看它激起的水花。
至此,他和傅彥成之間的羈絆,徹底結束了。
而蔚乘風,就在這個時候進入了他的眼簾。
陳晏回家裡把魚收拾了一下之後,就開始忙活起來。清蒸,水煮,紅燒,糖醋,醬汁,還有一份魚湯,對面的蔚乘風也聞香而來,非常自覺地燙碗端盤子盛米飯。
殷愁和蔚垚垚被蔚青山接出去玩了。
蔚青山出現的次數不多,但是他和殷愁的關係進步卻非常明顯,陳晏淡定旁觀着,殷愁那個傢伙估計到現在還雲裡霧裡呢。
午飯就他和蔚乘風兩人。
陳晏一直不明白蔚乘風這種花花公子看上自己哪裡了,怎麼逍遙自在的生活不去過,反而老老實實地守在自己旁邊。
他之前對於蔚乘風的想法心知肚明,然而人家沒有開口說,他也沒法子明裡拒絕,一來二去,竟然演變到現在這種相安無事,幾乎一起生活的程度。
陳晏心裡隱隱閃過了什麼,只是他沒在意,而是看着蔚乘風狼吞虎嚥地動作提個醒:“吃慢點,別卡住了。”
蔚乘風連連點頭,嘴上動作卻不慢。陳晏眼睜睜地看着他把糖醋魚吃的差點骨頭都不剩,也不在乎魚刺,連汁都倒在碗裡,混着米飯吃了。
陳晏看着看着,突然說了一句:“你以後要是饞了,就都在這邊吃吧。”
蔚乘風毫無形象扒飯的動作一頓,之後就是驚天動地地咳嗽。
卡住了。
陳晏連忙翻箱倒櫃地找醋給他弄魚刺,之後的記憶就停留在那天的兵荒馬亂之中。
那天之後,陳晏經常在各個角落看到蔚乘風。
他像是一隻能嗅到甜味的蜜蜂,自己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晨跑時能看到他,上下班能看到他,吃飯能看到他,飯後散步還能看到他,連晚上睡覺前拉窗簾都能看到他。
簡直陰魂不散。
然而陳晏心裡卻詭異地沒有排斥,甚至於在一天晨跑的時候,看到蔚乘風遠遠掛在後面,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自己停下來,他連忙停下來假裝看風景。
不知道哪裡戳到他的萌點了,反正當時陳晏腦子一抽,就脫口而出:“一起跑不?”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了蔚乘風像只聽到主人同意,欣喜若狂的小狗一樣,歡快地跑了過來。
陳晏:“………”
之後的日子,蔚乘風一步步走進他的生活。
陳晏有時候聽到喜歡的歌會跟他分享,遇到奇葩的病人會跟他吐槽,丟了心愛的鋼筆也會和他發牢騷。
蔚乘風以一種不可抵擋的姿態滲透到他的生活當中。
等陳晏回過味來的時候,他聽的是張國榮的歌,而不是Outlaws of love。
他的生活圈不再是科室家裡兩點一線,而是經常騎着公路車和蔚乘風滿世界跑。
他穿得衣服裡添加了各種運動服,休閒衫,甚至還有牛仔褲和衛衣,而不是清一色的高檔襯衫,
他有時候會想是不是蔚乘風刻意去磨滅他身上這些帶着傅彥成烙印的東西,然而這個想法剛一冒出頭就被他拍飛了。
那個花花公子哪有那個耐心。
而蔚乘風在他家待的時間長了,吃飯不用喊也自覺過來,還幫他洗沒及時扔進洗衣機的過夜衣服,拖地刷碗打掃房間帶孩子………
講道理,陳晏很懷疑他是不是富家子弟了。
不說富家子弟,現在普通的工薪階層,又有多少男人願意幫着老婆洗衣做飯做家務帶孩子?
就連之前的傅彥成,不也是把這些全部扔給他,一概不管嗎?
咦,好像哪裡有點奇怪………
陳晏沒多想,而是順其自然得過日子,他嘗怕了想太多的苦,也受盡了走一步看三步的折磨。
從現在開始,他要開開心心地,瀟瀟灑灑地只爲自己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