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犬認爲,本體多少有點大病。
先不提現在千里迢迢把它從新的住所裡喊過來要做什麼,就說之前那與本體幾乎要斷開的聯繫。
發生了什麼?白犬不知道,它只覺得差這麼也一點點它就要跟着一同維持不住形態了,但還好這樣的異狀持續了沒多久,可能是有三五分鐘,本體便把情況控制住了。
小巧的白色犬隻在屋子裡晃了晃腦袋,剛趴下去準備“睡”一覺,等睡醒了再去周圍覓食,纔剛把腦袋盤進雙腿之中,本體的呼喚來了。
不由分說的,白僳讓白犬趕到他所在的位置,並下達了幾個指令。
白色犬隻站起身,躍到窗口處,從窗戶眺望遠處,看着很遠的地方升騰起了大片白霧。
熟悉的白霧,想也知道是本體造成的。
比熊犬樣貌的犬隻在窗前磨了磨爪子,最後它還是跳了出去,扒在牆面上,避開人類的耳目一點點滑落下去,再跳到外面低矮的屋頂上。
從高處跳躥比在地上奔跑方便多了,在下方還得顧忌一些有的沒的監控探頭。
不多時,在樓房上方行進速度快要化作一道白光的白色犬隻猶如一陣風吹過,很快抵達了白霧區域外。
站在一棟高樓上,白犬能清楚地看見附近的普通人已經被強制驅散,只剩下特殊部門的人圍在外界,在做進入霧區的準備。
它等了會,等人類分了好幾批進去,它才從高樓頂部一躍而下。
霧區很高很寬闊,白犬進入的位置也僅僅是霧區的半空中,它一進入便變換了樣貌。
小巧的犬隻迅速丟失了比熊犬的形態,膨脹鼓起,瞬間長成了比樓房還要高的大小,一時間摸不準具體要變成什麼樣,形成滾圓的一團後,它又軟趴趴地散開。
隨心所欲地在霧區中移動,循着本體的意願去找落單的人類。
人類大多兩兩組隊,爲了不落單。
白犬在高空伸着個脖子觀察了一陣。
這邊不行,這邊有好幾組……那邊也不行,那裡人行進的路線不多時便會撞在一起……這處可行。
白犬尋到了恐嚇的目標,便開始朝那移動,並在霧中顯露出身形,從白茫茫的一片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塊,所有的眼睛都睜了開來,獸型的瞳仁掃視正下方。
後面便是人類兩名隊員所見到的一幕幕,在人類小心翼翼退進了密閉的空間內後,白犬還覺得效果不夠,刻意將自己整張臉,或許可以稱之爲臉的部位貼到了玻璃上。
密密麻麻的眼睛觀察這匣中之物,看他們惶恐失神而不自知,做出了各種奇妙的反應。
白犬一直盯着看,直到它覺得時長差不多了才緩緩撤離。
可它沒有完全離開,而是整個一坨爬到了服裝店的屋頂上,層層疊疊地堆積在那,只留了一枚眼球宛如天花板垂下的監控一般,注視着人類之後的反應。
白犬看着他們惶惶醒來,經過了一系列的試探才下定決心走人,並且沒有從前門出去,而是走的另一條街。
於是那枚監視的眼球也換了方向,並一路目睹了人類的離開,這才收了回來。
而後,白犬恢復了小巧犬隻的體型,在白霧裡踱來踱去。
它本想去找本體的,但剛表現出這個意圖,本體那就傳來了讓它離遠一點的意思。
用完就丟,頗有種拔○無情的感覺。
白犬搖了搖腦袋,順着來時的路退了回去,避開了沿途的人類,三兩下又蹦到了高樓頂端,開始尋覓下一組“受害者”。
另一邊,被分身所嫌棄的黑髮青年同樣站在一棟挺高的樓樓頂,他看着人類試圖架駛無人機之類的設備駛進來,但機器剛進入霧區便失控,重重地墜落下去。
從數十米的高空墜落,機體摔得粉身碎骨。
接着,人類對着什麼都沒看到的屏幕研究了一會兒,開始想新的辦法,但總體來說都在做無用功。
白僳看了會,移開視線。
他垂着眼,看向地面上那星星點點的紅——是金髮青年留下的血跡。
血跡拖拖拉拉地從金髮青年跳樓的地方一路延伸,有的地方殘缺了一段,但對於白僳而言,尋找到下一處並接上輕而易舉。
一路走走停停,他便來到了霧區邊緣。
再往外,就是特殊部門的包圍圈了。
人類層層疊疊圍在外面,大部分人都在研究怎麼進入霧區,也有幾個人被分去追蹤從霧區裡蔓延而出的血跡。
血跡一路向東行進,白僳跟着在人類背後走了一陣,看着特殊部門的人走入了一間距離不算很遠的廢棄大樓,然後無功而返。
金髮青年憑空消失了。
或許是有人接應他吧,頂着僧人皮囊的怪物摸了摸下巴。
這處樓房他有印象,金髮青年的記憶中便是從這裡步行前往他所在的酒店。
等特殊部門的人魚貫而出時,怪物早就離開了原地,比人類快好多返回了霧區中。
前前後後他消失了十分鐘不到,同一時間的白犬還在恐嚇人類,而白僳恢復了黑髮黑眸的外貌,在霧區中兜了幾圈,從地上撿拾了什麼提在手上,再往回走。
他走回了人類女性周圍,剛好看到人拖着中年男性鑽入草叢中,並把中年男性放到牆角邊。
不是很懂祁竹月爲什麼這麼做,但白僳表示尊重理解。
黑髮青年腳步聲本就不重,在刻意的控制下更是接近於無。
他靠近祁竹月的過程沒有被對方發現,於是,人類女性被她嚇了一跳。
頭戴鴨舌帽的女性差點就蹦起,還是極力繃緊肌肉才控制住了自己條件反射的反應。
軟軟的、溫熱的觸感,應該是活人。
努力勸說自己不要太應激了,祁竹月緩緩轉過身,看見了白僳那張臉。
黑髮青年有點疑惑,這份疑惑表露在了面上,可惜隔着面具看不到。
白僳左右看了圈,問道:“怎麼了?”
祁竹月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口中問道:“我們定的暗號是?”
白僳臉上的困惑加深:“什麼暗號?”
祁竹月盯着白僳的動作語言看了會,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確認一下,爲了讓自己心安。
白僳奇怪地看了人類女性兩眼,問她把中年男性拖進草叢做什麼。
提起這個,祁竹月就有點來氣。
她深呼一口氣說:“我還沒問你呢,你剛剛去哪裡了?我忽然一轉頭看見你人沒了……嚇我一跳,這片霧的能見度真的很低,我以爲伱出了什麼事。”
白僳側了側頭,似乎在往後看,隨即提了提手上拿着的物品。
那是一扇車門,凹曲變形還沾着血跡的車門。
“前面看到路邊有輛車子底下在淌血,就去把車門拆下來,把人拉了出來。”戴着面具的黑髮青年腦袋朝後面示意了一下,“人好像還活着,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祁竹月一聽,轉身就準備去查看。她剛走了沒幾步遠,想起中年男性還在原地,再扭頭一看,白僳已經把人提起跟在她的背後。
黑髮青年一手車門一手人,看着還有點微妙的和諧。
之後便是人類女性努力救人的場景,這名傷者卡在變了形的車子裡太久了,狀態不太好。
“得把人趕緊送出去……”可是他們這裡距離出霧區還有多遠?路上又有多少這樣不幸的傷者呢?
祁竹月手上的動作不斷,正用力着,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句話。
“感覺……你現在好像不怕我了。”
“……什麼?”
“就是,你之前在怕我。”白僳平平的語調從人類女性的身後傳來,傳入對方的耳中,“好像是從溫家村回來吧,在隔離的地方,你幾次見我都不怎麼說話。”
“現在卻自然多了,期間發生了什麼嗎?”白僳宛如讀不懂空氣,追問道,“有點好奇,能告訴我嗎?”
黑髮青年半彎下身子,人懸在祁竹月的頭頂。
這個問題放在其他地方問可能聽起來平平,人類女性還能半開玩笑地說是白僳感覺錯了,可是在眼下這個處境中,能見度極低的白霧本就帶走了人大半的安全感,她可以算作同伴的同行者還在問奇怪的問題。
祁竹月手中的動作一頓,她在想,自己要回答什麼?
可能是停了五六秒,也可能是停了一分鐘,她按照最初的想法答道:“哈哈,錯覺吧……溫家村回來那時候精神狀態不大好。”
說完停了一秒,人類女性繼續補充道:“你也知道,我在村子裡看到了很多畫面……”
“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白僳的聲音像是纔想起這件事,並一點點拉遠,“那這個人還要繼續救治嗎?我看你動作停了。”
白僳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好似剛剛只是隨口一問。
祁竹月經由提醒,這才動了起來,快速給人應急處理完,再轉頭,白僳已經開始朝下一個地點走。
看黑髮青年腳步沒有一點點偏移,人類又不住地在想,白僳眼前的霧區到到底是怎樣的,真的一點點影響都沒有嗎?
這個答案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後面白僳沒把人帶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像在路上打卡一般,這邊救個人,那邊救個人。
救人的主要還是祁竹月,白僳撐死幹了一些體力活,例如把車子掀起來,把笨重的金屬掰開。
一直走到快接近霧區的邊緣,在白僳的刻意引導下,他們終於遇上了特殊部門的人。
起初,對面還以爲遇上的是其他一同探索的同伴,尚未打招呼,對面發現周遭的霧氣變淡了一些。
這可是從未遇見的事。
特殊部門的人一下子提高警惕,正要後退,白僳與祁竹月走近了。
在另一邊看來就是霧氣變淡且走來兩個頭戴面具看不清楚臉的人,幾乎是當即摸出了腰間的武器舉了起來。
——是槍。
白僳眨了眨眼,反手攔了祁竹月一下。
視野沒有白僳寬闊的人類女性愣了下,過了幾秒纔看到前方的景象。
他們被當做了不明人士。
“等等!”
“不要動!”
一邊是跨前一步,想要掏出什麼來證明自己的祁竹月,另一邊是提防着他們的特殊部門的隊員,還舉着槍。
兩邊僵持不下,白僳站在靠後的位置心想,這樣可不行啊。
怪物決定幫一下人類。
人類只覺得一陣風吹過,手中的槍沒了蹤影,接着肩膀上被人從後面拍了兩下,再是用力一推。
“好了。”白僳單手拎着兩把槍,把兩名隊員都朝祁竹月的方向一推,“你們好交流了……唔,我先把膛給卸了。”
不是卸了膛,白僳把子彈也拆了,方纔走回去,把彈夾與槍分別交給了不同的二人。
“你們講清楚了嗎?”他問道。
短短數秒也不能聊太多,充其量夠祁竹月把證件掏出來,驗明真假尚看不清。
霧氣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最後的最後,人類各退一步,戒備的一方放下了武器,從霧中走出的一方不再輕舉妄動。
“但……這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數十分鐘後,黑髮青年困惑地看着自己所坐的位置。
除了沒上銀手鐲,似乎和之前從溫家村出來的待遇差不多了。
臨時徵用改造的獨立房間,裡面的擺設來不及搬走,只是把放椅子和桌子的地方清了出來。
一張桌子擺於中央,兩邊各放了一把椅子,白僳坐在其中一張上,對面坐了個全副武裝的人類。
白僳已經摘掉了防毒面具,這項人類的裝備本來就對他沒有意義,他只是參考祁竹月帶了,纔給自己也套上。
甕聲甕氣的聲音從頭套內傳來,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說話聲太含糊了,對面的人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可以播放聲音的設備,並調試了一番。
“我還想問你呢。”熟悉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並且充滿了無奈,“爲什麼又是你?”
“嗯——”白僳支着臉,拖長了音調,“這是個好問題,但我覺得你應該去問那個邪教。”
“我覺得,是他們在盯着我。”
對面的人類對這句話持一點懷疑態度,正想多問些什麼,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人應了一聲,門隨之打開,從外面探入一個同樣戴着面罩的腦袋。
“那個……夏隊。”來人觀察了一下門內的氣氛,緩緩說道,“其他地方送來了一點消息。”
夏成蔭示意隊員直接說,人手指在桌上點了兩下。
“其他隊伍說……他們在霧裡,見到了怪物。”
對面的人敲擊桌面的動作一頓。
而怪物本人,在人類失神時,脣角微微上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