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卜先知?不不不,還不到未卜先知的地步。
人類一面遠離已經不可直視的主戰場,一面思考着白僳寫下的話。
想了會,唐諾問道:“你們什麼時候知道這個消息的?”
高天逸還在努力擦掉身上的水痕,聽了這個問題,他動作一頓:“在……在村長家裡?”
當人類聚集起來,他們終於有功夫覆盤他們分開之後各方的行動軌跡。
東一句西一句地拼湊起來,但礙於沒有具體的時間做參考,溫家村的天色還時常昏昏沉沉的,有時白天看着也像是黑夜。
總得來說,在他們分開去救“祁竹月”後,上山的如約炸出了動靜引走了參加壽宴的村民,留在村裡的一大一小循着安排摸去了村長家裡尋找情報。
夏成蔭:“這邊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是……她是什麼情況?”
寸頭警員指了指已經被換到唐諾懷裡抱着的小女孩,目露不解:“人質?雖說我們不禁止這個操作,但回頭寫報告的時候得注意點。”
高天逸:“是人質吧?白哥他說——”
祁竹月:“不是人質,這個小女孩是——”
女性與少年的聲音一同響起,回了截然不同的兩句話。
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茫然。
高天逸:“白哥跟我講這是人質才帶上的?哦對了還有狗質呢……那條大黃狗呢?”
祁竹月:“什麼大黃狗?沒有看到,我在洞穴中醒來就只看到這個女孩子了,而且……”
說到這,祁竹月思考起了怎麼描述比較恰當,在開口之前,她先丟了個眼神給唐諾,示意後者把小女孩抱好了,別等會失手丟到地上。
唐諾儘管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就是……”祁竹月深吸了一口氣,“白僳說,這個小女孩是‘溫桃’的……載體?反正‘溫桃’的意識可以附在她身上。”
話語剛落,其他人的眼神立馬朝小女孩瞟去,夏成蔭還握緊了拳頭。
有兩個溫桃的事他們已經清楚了,但另一個“溫桃”的意識能附到其他人身上,這一點第一次知道。
“全部還是個別?只有這個小女孩嗎?”
“啊……就算夏前輩你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啊!”祁竹月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我也只比你早知道一兩個小時而已。”
夏成蔭覺得也對,於是他將視線移開,移到了高天逸那。
少年人同樣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他雖然和白僳待得時長最多,但對於一路的路線及行動目的也是雲裡霧裡的。
人類現在只清楚,目前的局勢不明。
溫家村的祭祀是被打斷阻止了,可相對的,在溫榮軒瘋狂地衝至祭祀現場挑明他把“溫桃”掉包了後,矛盾便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溫家村裡存在的兩方還打了起來,有點超出人類能干預的範圍內了。
“……這個小女孩現在還能不能被‘溫桃’俯身先放到一邊。”夏成蔭跳到了新的問題上,“爲什麼溫榮軒要在洞穴裡扮我們那一下……?難道他只是爲了讓假的‘溫桃’被村長他們帶走?”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寸頭警員只能給個有病早治的評價,san掉沒了他能給推薦局裡合作的療養院,保證人下半輩子在裡面待着永遠出不來。
祁竹月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閉上了。
她個人覺得,答案可能就像是夏成蔭所說的那樣。
如果沒有他們去打的那一岔,溫榮軒也會用其他方法把村人引過去。
沒人回答,寸頭警員也沒去深究,因爲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他重新拿起那張被塑料包括的那張紙,問高天逸道:“你和白僳過來時,在哪裡長時間停留過嗎?”
“嗯……”少年人努力想了想,他答道,“有,在一個小山坡上。”
夏成蔭得到答案便領着人往那裡走,路上遇到了幾個落單遊蕩的村民,大概是沒了村長做指揮,現在又時處深夜,那些魚眼村民傻愣愣地衝了上來。
特殊部門的幾人是實力有所削減,有些力不從心,但那是對人多勢衆的村人而言的,現在眼前只有幾人的話……
“喝!”乾脆利落的一擊過肩摔,重重被磕在地面的村人即刻昏死過去。
一人分到一個村民,就連祁竹月都能用非常標準的架勢將人擊暈。
倒不如說,目前狀態最好的就是祁竹月了,她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異化debuff,整個人可以說時候神清氣爽。
唐諾:“所以,你能活動是因爲二重身被殺死了?”
祁竹月:“啊?可能……應該是吧?”
人類女性非常不確定地說。
祁竹月跟在隊伍最後,不安地捻了捻自己的指尖。
總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對。
他們所知的時間是模糊的,一切都憑着感覺對上的先後順序。
她的醒來和祭祀臺上二重身的死亡,真的是同時發生的嗎?
人類女性算不明白,直到她跟着前面的人來到了那片小山坡,她仍認爲時間是對不上的。
高天逸把幾人領回了山坡上,被問及當時攀在哪棵樹上時,他給人指了指。
接着,夏成蔭如猴般……好吧,因爲手腳略有變異,爬的速度被拖緩了,但還是順利地爬到了樹頂。
等他再下來時,手裡捏了一本書。
高天逸眼熟這個,是他在村長家裡翻過的,他以爲沒被帶出來,沒想到是被藏起來了。
書裡夾着村子的手繪地圖,地圖上還被圈出了幾個點,再搭配着夾着那頁的文字,基本可以明白,打圈的地方便埋着他們要找的東西。
只要他們一處處挖過去,把“溫桃”剩下的那點屍骨挖出來,然後銷燬掉。
夏成蔭:“怎麼銷燬?”
高天逸:“書上沒說。”
夏成蔭:“算了,先走了再說。”
地圖上最近的一個點裡山坡並不遠,奔跑過去也就五分鐘。
人類很快抵達了那,他們在附近看到了一些徘徊遊蕩的村民,無一例外的,都被他們敲暈放倒了。
由於沒有條件,他們也只能把村人都堆放到一邊,希望回頭回來找人時,村人都安然無恙。
“應該沒問題吧?這裡除了溫家村的人也沒其他的存在了。”
那些黑色淤泥全都去了其他地方,估計都聚集到湖邊去了。
挖出骸骨沒費多少時間,就附近找個工具往下鏟一鏟,比如村民們的農具武器就很不錯。
不多時,農具鋤到了一處堅硬之物。負責揮農具的夏成蔭將周圍的土刨了刨,把整個盒子暴露出來。
盒子尺寸不小還略沉,不但扣着鎖釦,上下左右還都貼着不祥的符紙。
高天逸湊過頭瞥了幾眼,搖了搖頭。
這不是他認識範疇內的任何一種,多半是歪門邪道。
“我推測是爲了把屍骨鎮在這……你看這幾枚釘子敲的。”
被問及能不能打開,少年人略一思考,覺得還是開吧。
“總得看看裡面有什麼再研究怎麼銷燬……啊。”少年人的聲音一滯,“這是什麼?”
雖說早有預感,但真的看到小半截魚尾出現在盒子中,人還是有些訝然的。
就……這只是屍骨的一部分吧……就已經這麼龐大了。
人的眼前彷彿出現了那具在湖水中翻涌的巨型屍骸,它張開的手爪能完全把所有人都蓋住。
成年人冷靜地比了比,這處堆放在盒子中的骨頭拼起來能有半人高,而這還是魚尾的一小部分。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處理。
物理捶打試過了,骨頭很硬完全敲不碎,就算讓夏成蔭來也只能錘出裂痕。
那麼,只能用其他方法了。
火燒、雷劈……等等除了跟水沾邊外,人類能夠想到的方法都試了,最終竟是搭配着村長日誌上的念詞,把骨頭丟進火中燒比較有效。
當縷縷黑煙升起時,他們彷彿還能聽到刺耳的尖嚎聲,突破天際,彷彿要將人的耳膜穿破。
人類當即捂住了耳朵,等聲音停止,他們才鬆了一口氣。
“……這個聲音還要聽——”高天逸低頭看了眼地圖,“……五次?”
很快,他們沒有擔心耳膜破裂的必要了。
人類轉而需要擔心,他們的生命安全了。
“那是什麼……”人類少年的聲音帶着顫抖,“那是什麼?”
高天逸問了兩遍,並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他踩到了身後之人的腳,但站在他身後的人也沒有心思去計較這一點了。
他們看到了什麼?
第二處地圖上所標示的地點那,已經凹陷下去一個直徑不小的深坑,從他們所站的地方望過去,能看到一片綿軟的白色在坑內涌動。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在人的一呼一吸間,那片白色同樣在起伏,也像在躍動。
幾秒鐘,也可能是幾分鐘,人類辨別不清他們在原地站了多久,他們看到了那片白色開始上爬。
從邊角落伸出一截像是觸肢的部位撐着地面,接着是大團大團的面積覆蓋上來,團踞在坑外,盤成了半人高的一片。
眼睛,從白色中蹦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睛,每隔幾釐米就生出了一隻,朝着四面八方張望着。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眼球忽的全部聚集到了人類所在的這一面。
被……發現了嗎?
人類屏住了呼吸,生怕產生什麼動靜,更是用手把嘴給捂住了。
無數隻眼睛只是一掃而過,沒有特意做停留,倒是拖着龐大的身軀往人類藏起來的草叢爬了一兩米遠。
咕嘰咕嘰的,似乎是爬行的聲響。
沒有徹底抵達人類所藏之處,而是在周圍兜了一圈,令人不安的聲響逐漸遠離。
等聲音徹底消失了,人類才漸漸感覺到自己發麻的雙腿。
大部分人緩過神來,站起身去看那地上留下的痕跡,除了祁竹月。
白色的……白色的……眼睛?
熟悉的組合她最近才聽說過。
人類女性眨了下眼,她忽然感到腿上一沉。
小女孩的嬉笑聲從耳邊傳來,很快笑聲轉爲了陣陣啼哭聲,尖細的嗓音穿入腦海。
祁竹月低下頭去,她看到了抱住她雙腿的小女孩。
等……她不是……她不是唐前輩揹着嗎?
小女孩抱着她的腿,面上哭哭啼啼的,嘴裡車軲轆倒來倒去,說的都是那幾句令人記憶深刻的話。
“大哥哥、大哥哥變了樣子,他……他變得……白色的、白色的……有好多眼睛……”
這個描述,和她剛剛的所見對上了。
可是……怎麼會呢,白僳不是應該在……人類女性愣愣地想,白僳可是剛剛投入了那片湖中,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恍惚間,她好像還看到了黑髮青年從洞穴深處走來,那張雋秀的面龐朝她露出了笑容。
前方是黑髮青年叵測的笑容,耳畔是小女孩的哭鬧,刺得她頭腦發脹。
“祁……祁竹月!”
突然間,她在旁人的呼喊中回過神。
眼前哪裡有什麼朝她笑着的黑髮青年,有的只是一片開闊的土地與深不見底的大坑。
……
沉下去,深深地沉下去。
湖底擁有着非常廣闊的空間,無論是橫向還是縱向,都給足了祂活動的場地。
上方還是不斷淋落的水柱,湖底被硬生生挖空了,白色的存在盤踞在那,並一點點向上蠶食着湖水的面積。
水的包裹中,僅剩魚尾還算完整的巨型屍骸在不斷掙扎着。
上方是死死攔住湖面,將它不斷往下壓的黑色淤泥,其操縱者已經徹底融入進去,分不清身形。
巨手的骨架抵住黑色淤泥狠狠撕抓,它憤恨地吼叫着,動作之間將湖水攪得更加渾濁。
渾濁的湖水向下墜落,因爲下方整個給鏤空了,液體零零散散地滴下,全被白色的存在給吸收了。
巨型屍骸抗拒的也正是這一點。
它不想被吞噬……不想不想不想,不想再感受到被吞食的痛苦了,它不想——
無聲的吶喊尚未完全吐露,巨型屍骸猛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劇痛,自尾巴傳來,上面的血肉化掉了,露出下方的森森白骨。
在慘嚎過後,巨型屍骸問爲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那個存在不是在湖的底下嗎!
似乎發生了什麼巨型屍骸難以理解的事,被灼燒焚化的感官與被吞食的感官完全不同,後者令它感到恐懼,猶如被萬蟻噬心。
以至於,直到整條尾巴褪去了皮肉,融化得如同它上半身一般,尾骨重重地在水中一抽,竟是失去了浮力,被黑色淤泥壓得脫出了水的包裹。
它被重力所裹挾,快速地墜向它所恐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