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暗了……這附近也太暗了。
祁竹月抱着自己的手臂上下搓動,試圖溫暖一下自己。
這洞穴裡太陰冷了,特別還配着溼漉漉的潮氣,讓人忍不住打顫。
她……她好像是……好像是從二重身的狀態剛剛脫離?
白僳雖然話少還自顧自地朝前走,但在祁竹月的不懈努力下,她還是多少打聽出了一點。
比如白僳進來就撞見了她的二重身,二重身之後就帶着她隨身攜帶的物品跑了?再是溫榮軒……都不知道能不能被稱作是人的溫榮軒出來溜了兩圈。
祁竹月想起溫榮軒這個名字就感到頭疼,還是昏迷前對方帶給她的衝擊太大了,她靈感高的特性又讓她容易陷入某些惶惶的景象中。
不行,不能再去想了。
祁竹月揉亂了自己的頭髮,強行把思緒拉了回來。
二重身……白僳說看到了她的二重身。
等等,那她是怎麼醒來的?不是說二重身還存在的本體會一直沉睡嗎?她比較特殊?……啊啊啊啊,感覺理不通啊!
祁竹月想不到她被人從哪裡扒出來又是如何被喚醒的。
現在她兩手空空,沒有照明也沒有通信設備……估計是都被二重身拿走了,但誰交給二重身的?……完全不能細想。
往裡深究一下,人類女性發現她所知道的事過於殘缺,完全拼不出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
她直覺……白僳是知道完整的,可白僳就講了一點,還把她丟在了這。
祁竹月嘆了一口氣,又搓了兩下胳膊,開始小範圍地挪動自身。
她感覺這裡應該不至於有危險,但……但還是得小心行事。
昏暗的環境持續了好一陣,忽然從某一刻起,兩側亮起了燈光。
光亮來得突然讓人類女性適應不及,她捂住眼睛躲避了一陣,眨了兩下將酸澀的淚水抹掉。
再往兩側看,從前方延伸過來的線繩點着了牆上的油燈。
構造有些奇特,不過祁竹月沒時間打量,她在光亮起的那一刻,就被洞穴牆壁上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壁畫?不,還夠不上壁畫的水平。
粗糙如小孩子塗畫的火柴小人的畫功,簡略地畫了幾個根本看不懂的場景,祁竹月勉強辨別出有幾幕類似於在祭祀的場景,至於其他的……她只能評價畫伯請不要再畫了。
可能是繪圖的人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就開始往圖片旁配字,這個字也有點一言難盡,沒有任何維護措施,風化了些許,本來就有些潦草的字跡更加難以辨認了。
但好就好在勉強能讀,祁竹月湊近了看,試着理解。
“祭祀……以活人獻祭……最早開始於……溫——”唸到名字那,祁竹月忽然停住了。
沒理由的,她的腦袋酥酥麻麻地開始發癢。
她似乎記得這個名字,應該是在“溫桃”的記憶裡。
是……是,好像是溫桃的童年玩伴,還就是被高天逸在夢中夢到過的那一個。
當時“溫桃”想不起來,村子裡的人也只口不提,現在卻是能夠知道答案了。
——被獻祭掉了。
溫家村第一次嘗試活人祭祀,用的就是溫桃年少時的玩伴,要問爲什麼的話……他冒犯了……“溫桃”?
同樣的名字出現了兩邊令人類女性感到困惑,她倒回去看,發現自己沒有看錯。
祭祀的是“溫桃”,冒犯的也是“溫桃”。
可是,她不就是“溫桃”嗎?
祁竹月覺得,她是不是昏睡太久了,把關鍵劇情都給錯過了。
牆壁上後面那些全都是血淋淋的祭祀描述,密密麻麻的人名代表着有多少人葬身於此,祁竹月數着數着,發現最近的日期是一年前。
一年前的……十月十號?
祁竹月想了下,他們進到溫家村是十月七號。
要不要去找……要不要去找一下白僳?
人類女性的視角朝一旁偏移,就在她開始糾結的那一刻,通道盡頭刺耳的尖嚎聲傳了過來。
尖細而又稚嫩,聽着像是孩童的聲音。
孩童,溫家村的小女孩。
腦內立刻將這兩者劃上了等號,祁竹月身形一轉,便想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跑了沒兩步,人的速度重新慢了下來。
她……應不應該靠過去?
……
唔——人類有句話怎麼說來着?
反派死於話多?
不過在場的他不算反派,“溫桃”也不算反派,真正像拿了反派劇本的村長本人估計還在外面大放厥詞。
白僳婉拒了“溫桃”的自薦家門。
食物就要有食物的定位,要是“溫桃”只是個人類他說不定會多考慮兩下,畢竟人類某種程度上還能間接給他提供點食糧。
被婉拒後的小女孩見談崩了,也不再收斂着自己。
它與白僳的目的相悖,兩者的身份也完全成了捕食者與獵物的關係。
接連幾聲尖嘯過後,洞口周遭四壁棱起的那些弧度裡,有什麼爬了出來。
魚的腦袋、人的身體,溼噠噠的宛如剛從卵中破囊而出,它們先是摔到地上再是緩緩爬起,死寂的眼睛滋溜溜轉着,最後朝向白僳。
有點熟悉的造型。
長着魚腦袋的人身體赤裸,踩着滑膩的黏液就搖晃着伸出尖利的魚蹼一爪揮下。
白僳往後一讓,然而身後也有悄無聲息靠近的魚人,無聲的吼叫伴隨着氣泡噴吐的,它們一擁而上。
黑髮青年讓了幾次便覺得礙事,只好伸出手,揪起離他最近的一個。
但白僳的握力太大了,也可能是剛誕生的魚人骨頭太脆,咔嗒一聲,魚人疼得張大了嘴。
“嗷嗚——”它疼得發出了脫離了魚類的聲響,魚頭抽搐兩下,竟是像人一般翻起了白眼。
……像人一樣。
辨別出了什麼,黑髮青年繼而將魚人如丟球般擲了出去,撞倒一片魚人的同時,他手向後一背,作爪狀扣住了後方的來襲者。
接着手腕一翻,狠狠地把後方來襲者砸到地上,悶響過後,一腳踏了上去。
白僳舔了舔牙齦,舌尖在脣縫間一閃而過。
不行啊,怪物想道,這些魚人根本上……說白了也還是人類啊,一點不可口。
連張嘴咬下去嘗一口的興趣都沒有,怪物的眼睛朝後望。
果然……還是得去棺——啊,現在得找那個小女孩了。 視線的盡頭,棺木之邊,人比棺材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正從棺木中翻出,在兩名魚人的攙扶下,懷裡抱着被它攏在一起的骸骨。
女孩感受到了白僳的視線轉回了頭,兇狠地呲牙咧嘴,再往下一跳,是要往洞外跑。
這可不能讓到口的食物跑了。
源源不斷的魚人從四周以及地面爬起,有的腦袋徹底變成了魚的腦袋,有的臉還有些人臉的痕跡,像是沒有進化完全。
如果有溫家村的人在這裡,說不定能喊出一兩個還沒徹底化作魚臉,名字,可惜在場的沒有對溫家村瞭解深入的。
小女孩衝向唯一的出口,啪嗒啪嗒朝前跑動,所有的魚人都被它驅使着去堵路。
但,用處不是很大。
在過於懸殊的力量對比之下,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勞。
黑髮青年垂在身側的手驟然化作了一團正在膨脹的棉絮,一路垂到地面,觸碰的瞬間便猶如汲取到了養料的黴菌,眨眼的功夫就長滿了魚人的軀體之上。
黑髮青年似乎還是覺得這速度慢了,他沒有變化的手朝前一揮,凸起幾枚眼球,蠕動的白絮散開成霧,瘋狂地朝前涌去。
無論是絮狀的還是霧氣般的白色都在轉息之間接近了小女孩的後背,眼看着就要摸到了,爲首的那枚眼球卻停住了。
他觀察到了什麼,感知到了什麼。
緊接着,菌毯般的白色與白霧如潮水般褪去,不多時,在洞穴中隱匿了蹤跡。
黑髮青年咂了下舌,邁開兩腿,跨過地面躺伏一片的醜陋人魚。
他朝外走去。
……
祁竹月走了沒兩步就停下了。
她豎起耳朵,聽着裡面的動靜。
有人的說話聲、有物體的碰撞聲……還有什麼滑膩膩的東西擦過地面的動靜。
再多祁竹月就聽不清了,她只好收回耳朵,背過身往外走了些。
剛走出一段距離,她的背後響起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根本來不及躲閃,啪嗒啪嗒的動靜就靠近了她。
接着是一個有點重的分量撲在她腿上。
“姐姐!”清脆的女童音響起,還帶着一些哭腔,“姐姐……姐姐……溫桃姐姐嗚嗚嗚嗚嗚。”
祁竹月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溫熱且冰涼的觸感從腿後傳來。
溫熱她可以理解,人的體溫是帶有溫度的。
那麼,冰涼的是什麼?
沒等祁竹月細想,背後女孩的哭聲變了調,她哭哭啼啼地說着自己好害怕,她說有人要吃她,她還說那個黑頭髮的大哥哥變得好可怕。
“他……他的手會動。”磕磕絆絆的,冰涼的觸感在脫離,“黑髮大哥哥的手散開了……像好多線……白色的、白色的,它們都在動……”
祁竹月不是很明白小女孩在說什麼,但是她設想代入了一下,感覺那是一副挺掉san的場景。
黑髮大哥哥……指的是白僳吧?
祁竹月呼了兩口氣:“溫、溫紅?”她記得,溫家村的那個小女孩應該叫這個名字纔對。
女孩悶悶地應了一聲,接着祁竹月讓女孩鬆開一點力道,她纔好轉過身。
鬼知道一個小姑娘怎麼會這麼大力,就算被嚇到了也有點……
女孩鬆開抱住祁竹月腿的手,轉爲拽着她垂下的衣角,人類女性微不可聞地抽動兩下,沒抽出來。
等祁竹月轉過身了,她才能藉着兩側的燈光看清小女孩的臉。
女孩哭花了臉,眼睛紅腫一圈,嘴巴撅得能掛下油瓶。
她身上的穿着有些凌亂,衣袖和裙襬不知道從哪裡蹭上了深褐色的污跡,很是扎眼,再細看一圈,鞋跟後面還有未完全乾涸的粘液。
但,這都不是最令人矚目的。
祁竹月垂下視線,她看到小女孩手裡抱了一捧衣物,從衣物的大小和款式來看,應該是她自己穿着擋風的外套。
現在,這件外套被脫了下來,整體捲了卷團在懷中。
……不止是團着。
祁竹月睫毛一顫,她看到了布料褶皺間不怎麼明顯的怪異棱角,是硬物才能頂起的弧度。
沒理由的,她聯想到了剛剛那冰涼的觸感。
女孩與她面對面了後,臉上的哭意重新涌現,鼻子一抽一抽的,試圖抓着祁竹月的衣襬往上爬,或者是將成年人給拉得蹲下來。
祁竹月感到領口一陣縮緊,擺脫不了的她只能微微俯下身子。
她剛低下去,女孩就更進一步,從祁竹月的衣襬抓上了她的袖口。
“剛剛……剛剛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半推半就的,祁竹月被一股來源於身前的力道抓在那,聽着小女孩控訴剛剛在前方洞穴內發生的一切。
些許是爲了符合小孩子說話的語氣與邏輯,女孩的語速很快,說出來的話前後顛倒還偶有矛盾,但祁竹月能大致拼湊出女孩想表達的意思。
她想說……她想說,黑髮青年是怪物。
白僳……是怪物嗎?
祁竹月茫然地擡了兩下手,她沒能擡動,但她還是要說:“那我們是不是得先跑出去?留在這裡豈不是很——”危險?
“跑不掉的。”女孩一反常態,死死扣住了祁竹月的手腕,“他、他太可怕了,我們跑不掉的。”
女孩的視線越過祁竹月的肩膀看向後方幽深的通路,也像是停留在祁竹月的頸間,不知看些什麼。
小女孩:“那個大哥哥要追上來了。”
祁竹月:“所以我們——”
人類女性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看到了正前方的來人。
黑髮青年慢悠悠地走着,單手插着口袋,一派閒適的模樣,與這片空間的氛圍就格格不入。
他看見了祁竹月,還擡起手打了個招呼。
“嗨。”
“是會吃人的大哥哥!”
小女孩搶白道,她半轉過身,一手繞過祁竹月的手臂,將疊起的衣物架在其中,另一隻手指向白僳。
頗有種惡人先告狀的意味。
可是,小女孩說的也算是實話。
剛打過招呼的手就這麼放了下去,黑髮青年歪歪頭,看向了祁竹月。
他好像在問,你相信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