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天關山上。
雖然如今已經稍顯沒落,此山中,天關弟子只剩下十餘人而已。但從這層巒疊翠間,那一處處道觀樓閣中,依然還能依稀看出,當年天關流派千百弟子的盛況。
沉舟揹負着那柄長劍,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居住了數載的木屋。
這應該就是他在這天關山上待的最後一晚了,按照和軍部方面的協議,等明日中都青年武道大會開幕後,他便很難再有重回天關山的可能了。
屆時他將在中都,在山下,重建天關流派.....
不過,只是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這座建立在亂石谷旁的木屋,沉舟的眼中卻是沒有任何的不捨與感慨。
或者,對於這座天關山來說,他其實一直都只是個過客吧?
沉舟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作爲一名命宮境界,宗師級的強者,他此刻好像感覺到了些冷意。
不過,還未等他邁步,不遠外卻是傳來了些腳步聲。
“師弟,還沒有睡嗎?”
十幾步外,一位身着道袍的年輕人面上帶着笑,手中還提着一個竹筐。只是看一眼,沉舟便望見,那竹筐內裝着的只是一些尋常的瓜果蔬菜。
不過......看着這位將道袍袖子擼起來,拎着個大竹筐,額頭上還冒着些汗水的年輕人,沉舟實在是難以將天關流派第二十七代大弟子這個名頭與之相連。
但沉默了一下,沉舟還是側過身子,向着這位大師兄行過了一禮。
“大師兄。”
“哎呀,不用這麼正式,我就是來看看你.....”
天關流派大弟子擺了擺手,隨後很是小心的將手探進了自己的竹筐裡。再抽出來的時候,他的掌心中已經攥着兩個古樸的酒壺。
“臨別在即,師弟,來一杯如何?”
沉舟看了一眼那兩個古樸酒壺,卻是搖了搖頭。
“不必了師兄,你知道的,我從不飲酒。”
“我當然知道,不過你這不是要下山了嘛......”
這位天關大師兄搖了搖頭,卻也沒有強勸什麼。轉過身子,他便直接坐在了木屋前的石桌上。
至於那石桌石椅上的灰塵,他只是擡手一按,便將之盡數掃清了。
不過等坐下了身子,小心翼翼的將手中酒壺打開,小酌過了一口後,這位天關大師兄卻還是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師弟啊,爲兄還是想不明白,爲什麼你當初上山的時候,非要選這座亂石谷邊作爲安置之地呢?這裡別說是值得欣賞的風景了,就連根雜草都沒有,一到夜裡那過穀風聲更是跟鬼哭一樣,呼啦啦的嚇死個人。”
“咱們山上那麼多閒置的道觀樓閣,它們就不香麼?師弟你非得選這麼一個破地方,真不怕鬧心啊......”
拎着酒壺,這位天關大師兄搖頭說着。而另一邊,在稍作沉默後,沉舟卻也緩步來到這石桌前坐下。
這石桌石椅雖然是用來接待外人的,但沉舟上了天關山後,卻好像還是第一次坐在這裡。畢竟天下之大,還沒有客人來招待主人的時候。
而等沉舟坐下身子,一旁的天關大弟子,這纔將手中的酒壺放下了些,隨後便是一聲嘆息。
“.....所以說師弟,早在你當初上山之時,你便沒有想過在這裡長住吧。”
不是感嘆句,而是陳述句,看起來這位天關大師兄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而坐在一旁的沉舟也沒有掩飾什麼,只輕點了下頭。
“果然如此啊....”
天關大師兄的面上沒有帶着什麼憤慨和不滿,反而有些釋然的意味。其實這幾年間,他從自家師父對自己這位師弟的態度上,便已經看出了些什麼。雖然在培養上不遺餘力,殺伐之術亦沒有什麼隱藏。但對於天關流派來說,最爲重要的那些旁門奇術,卜算術法,這位師弟卻是沒有任何的涉獵。
這只是在鍛劍而已,也只有如此,這位師弟才能在五年內學遍天關流派殺伐之術,鑄就命宮境界,宗師層級......
天關大師兄搖了搖頭,在他的眼中,好像有一絲遺憾流露。
雖然心中或許已經釋然,但實際上,這位天關大師兄還是希望,這位天賦卓絕的師弟,能夠真正融入天關流派。
在這個夜裡,木屋旁的那座亂石谷內,果然和他所說的那般,傳出了宛若鬼哭的呼嘯聲。但在這呼嘯聲中,天關大師兄將手中那個已經空了的酒壺輕輕放下。
“師弟啊,你別看師兄常年待在山上,但其實,師兄對山下的情況還是有些耳聞的......臨別在即,師兄還是有一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當初,師弟你爲何會答應師父那般苛刻的條件,上了這天關山呢?”
“甚至不惜當着你那位師父的面,廢掉了自己一身內氣境的修爲......”
天關大弟子輕聲問着,而坐在一旁的沉舟,面上卻是依然沒有任何的改變。一直等木屋旁亂石谷內的呼嘯聲漸低,他這才緩緩的擡起了頭。
“沒有別的原因,只是看不見前路而已.....繼續在那條路上走下去,也許直至今日,我亦不過是內氣境武者而已。”
沉舟說的很平淡,言語中好像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是在闡述一個簡單的事實而已。但聽見這話,一旁的天關大師兄卻是搖了搖頭,略帶些奇怪的笑了起來。
“真就如此?”
“真就如此。”
面對着這位師兄那古怪的笑容,沉舟輕點了下頭。但轉而,他便看見,這位天關大師兄直接站起了身子。
星光下,這位天關大師兄伸了個懶腰。隨後,他將眼光落向了沉舟。
“那就奇怪了,我可從不覺得師弟你是如此的一個人.....”
說過了這一句,這位天關大師兄伸手拍了拍沉舟的肩膀,隨後轉身拎起那個大竹筐,邁步走開。
“.......陳舟師弟,若有一日還能回山,師兄我便在此地等你。希望到時候,你我師兄弟可以把臂言歡。”
聲音漸遠,這位天關大師兄的背影也逐漸消失在了夜色中,只能聽見幾聲踏落在青石臺階上的脆響。
而等這踏落聲也消失不見,沉舟這才收回目送的眼光。在擡眼看去,他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在自己面前的那個石桌上竟然擺着一個古樸的酒壺。
天涼了,有黃酒尚溫,或可驅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