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夢迴到宿舍的時候,舍友都洗漱好躺牀上了。舍長陳寶妮提醒她抓緊時間。
楚夢收拾好東西就進浴室了。換下來的衣服她隨手就扔地上,反正她買了五套,換一套扔一套。只不過要忍受劣質的染料味。所以她使勁兒搓了好幾遍沐浴露才沖掉泡泡。
浴室門還在緊閉着,宿舍裡的大家就能聞到濃郁的沐浴乳的香味。
“啊,好香!”陳寶妮下鋪的陳晨猛吸了一把空氣,“沒想到女漢子私底下也這麼精緻!”
當“精緻”的女漢子楚夢只穿着剛過臀的長T恤、用毛巾就着腦袋一通亂擦地走出浴室時,大家不由看向她的腿——高蹺似的一雙大長腿。傳說中的鉛筆腿!
早知道楚夢瘦,但真正見識到還是很有衝擊力的。那可是一米七幾的高個子啊!這腿就有一米了吧!又高又瘦,真不會風一吹就倒嗎?
其實宿舍裡也不止楚夢是鉛筆腿,霍明君和黃淑萱同樣是典型的鉛筆腿。只不過個兒沒楚夢逆天而已。
一個女生忍不住說:“楚夢你這腿其實是雙筷子吧?感覺很容易折哎!”
衆人:“……”你也太耿直了吧?
楚夢也很意外,很多人都誇過她的雙腿又瘦又長,卻第一次聽到這種形容。她也很誠實地回答:“會啊,經常骨折。”好幾次打架都折過。不過她還是很滿意這雙腿的,“遠程攻擊”很方便。
大家愣了愣,都笑了起來。說來開學都快一個月了,連女生中都還有人沒和楚夢搭過話的。因爲楚夢對生人的態度實在不友好,以至於很多同學都不大敢主動招惹她。不過現在看來,楚夢好像也蠻可愛的。於是氣氛一下子恢復到了楚夢迴來之前的融洽——楚夢迴宿舍後,她們就不太敢大聲聊天,畢竟摸不準她喜不喜歡聽閒話,而且她午休時也一直在寫作業就沒搭理過她們。
其實舍友們也沒有猜錯,楚夢確實不大愛聽閒話。因爲她覺得人和人之間的彎彎繞繞實在太複雜了,還不如解個方程來得簡單。
楚夢吹乾頭髮洗漱完爬上牀時後,剛好到熄燈的點。但由於在學校習慣了學到十一點才睡,現在十點對於學生們來說還是精力充沛的時間。何以解悶,唯有八卦。
“……其實我覺得鄭喬彬要不是特別好看,我們班長得帥的男生太少了。”黃淑萱繼續楚夢迴來之前她們在聊的話題,“也不知道江蕙爲什麼就看上他。”
“因爲我們班男生本來就少。”陳寶妮一針見血。
“哈哈哈!”幾人忍不住笑了。
“小蕙是真的想追鄭喬彬嗎?”那個說楚夢的腿像筷子的女生江海靈問。
“是的吧,”黃淑萱含糊道,“我以前跟她一個班的,很多男生跟她表白都沒成功。她說她想高中再談戀愛。”
“那你們覺得能成嗎?”江海靈下鋪的江敏問。
問話落下,兩秒都沒有迴音。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3號牀。雖然四周一片漆黑,但身在3號牀的楚夢還是感受到了異樣。爲什麼突然安靜了?
“楚夢睡了嗎?陳晨探出頭往對面上鋪看,並低聲問。
睡在楚夢下鋪的黃淑萱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她沒感覺到動靜。隨即纔想到大家看不到她搖頭。
哦,原來是以爲她睡了嗎?那敢情好。楚夢剛想將計就計告訴她們自己睡了,身邊忽然發出一聲輕語:“楚夢沒睡。”
柔柔的月光從窗戶灑進來,楚夢依稀看到緊挨着3號牀的5號牀上的女生正面對她側躺着。狹小的兩張單人牀並在一起也還是很狹小,兩人的距離不過半米。
楚夢第一次意識到她在某種意義上正跟別人同牀。她居然沒有牴觸的感覺。
“我感覺到你沒睡。”霍明君語氣中帶了一絲俏皮的笑意。
也是,睡着了跟沒睡的呼吸頻率是不一樣的,仔細聽便感覺到了。被揭穿的楚夢難得沒有計較,大方地承認:“我沒睡。”
“那楚夢,你覺得鄭喬彬喜歡小蕙嗎?”江海靈抓緊機會問。
“我怎麼知道。”楚夢不明所以。
楚夢的語氣在別人聽來很不耐煩,好在大家都習慣了楚夢的這種態度,又因爲楚夢開了“金口”而窮追不捨:“楚夢你和鄭喬彬關係那麼好,不如你旁敲側擊一下唄!”
“對啊對啊,你不關心一下鄭喬彬會和誰談戀愛嗎?”
“你這話說的,人家楚夢又不是鄭喬彬的誰。”
放開了之後,舍友和楚夢講話也大膽起來。
“不一定哦!楚夢你老實說你和鄭喬彬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他說你喊他‘哥’?”
天知道這個問題她們憋在心裡多久了。
“初中同學。”楚夢如實道,末了又補充,“小學同學。”也是武術班的同學,俗稱同門師兄妹。如果再細說,那就是雙方的父母都很熟吧。
雖然楚夢惜字如金,但想象力豐富的少女們還是強行從中嗅到了“姦情”的味道:“哦——原來是青梅竹馬!”
“不過都說青梅竹馬敵不過從天而降,看來你和鄭喬彬是沒戲了。”腦洞大開的少女們羨慕完後又惋惜。
楚夢:“……??”請問你們在腦補什麼?!
“哈哈!開玩笑開玩笑!”江海靈打圓場。
“其實小蕙真要追鄭喬彬的話,我覺得成功率蠻大的。”陳晨說,“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是小蕙這類型的。”而且楚夢要真和鄭喬彬有什麼,早就有了。初中那會兒,誰不知道這一個“情聖”一個“學神”是情同手足的關係,那些像衣服一樣更換頻繁的女票算個啥。不過這話當着楚夢本人面不好說。
話題又回到了鄭喬彬個人身上。
而後幾人又聊了好一會兒4班的帥哥、7班的美女,將近十二點才陸續睡去。
……
第二天,軍訓的強度開始加大。應該說第二天開始的強度纔是正常的。
這天早上楚夢是被痛醒的。冷汗涔涔地爬起來上廁所,出來時腳步虛浮,似乎換上白衣戴頂假髮就能化身阿飄。
昨晚“作死”成功了。今天姨媽果然來勢洶洶。
雖然楚夢下腹宛如絞腸般劇痛,但面上輕易看不出來。還是陳寶妮發現她脣色比平時更慘淡才問她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楚夢搖搖頭。她要的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怎能現在就“收網”。是的,她還要繼續“作”。
於是作得一手好死的楚夢連晨跑都在飄,別人是跑在塑膠跑道上,她卻似踩在雲端,總有要摔下去的感覺,耳不清目不明,所有感官都在給痛覺加持。連早餐入座時,邵樺不小心碰了她的手臂都沒察覺。往日如果邵樺敢跟她有一丁點兒肢體接觸,她都會發飆。
邵樺心下怪異,便看楚夢撐着椅子坐下了。好像……情況不太對勁?
訓練的時候,邵樺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何止是不太對勁,簡直是不要太糟糕!
一次向右轉的時候,楚夢一轉完就晃了兩晃,而後順着慣性直愣愣地向後栽去。
邵樺餘光瞄到動靜,下意識地伸出手,卻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姿勢去扶她纔不會被推拒。然而反應過來時,楚夢已掛在他臂彎上。
事發突然,邵樺被帶得一個踉蹌,還好楚夢不重,很輕易就穩住了。他一手託着她肩膀,一手箍着她的腰。這麼親密地接觸一個女生讓他心尖兒顫了顫。不過忽略楚夢的性別,這硌手的觸感讓他覺得像是在抱一具骷髏架子。不小心發散了一下思維就聯想到了唐三藏和白骨精,害他大熱天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過楚夢一動不動地躺在他懷裡,真的像一具毫無生氣的骷髏。
整齊的隊伍裡出現不協調的動作,教官第一時間就察覺了。他快步走過來,不用邵樺解釋,他便差了旁邊傻了眼的鄭喬彬去找醫療人員。
教官認爲是中暑了,讓邵樺把楚夢轉移到陰涼處。邵樺也不扭捏,直接把人打橫抱走去尋最近一處樹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楚夢身上在發冷。
鄭喬彬很快把附近待命的醫生帶過來了。當一個男醫生加一個女醫生擡着擔架急吼吼地趕過來,麻利地放下東西。
“醫生,”邵樺把楚夢放上擔架後,才發現楚夢臉色乍青乍白,乍紫乍黑,中毒似的極其可怕,忍不住說“她好像是從早上就開始不舒服了。”
倆醫生一看楚夢冒着冷汗,這哪裡是中暑,分明是女生的老毛病犯了!
“正常,不是大問題。”年輕的女醫淡定地從藥箱裡翻出藥油,“輝子,你幫忙解開她褲帶……”
看了沒啥事了,鄭喬彬正要叫邵樺歸隊。他也知道楚夢的身體是個什麼情況,每次都把身邊人嚇個半死。
這時,3班的體委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醫生!3班有人暈倒了!”
“臨時醫療點不是還有個醫生嗎?”被叫做輝子的男醫生說。
“啊……好像被7班的人叫走了。”3班體委撓撓頭說。
“你們班暈倒的是男生還是女生?”女醫生問。
“男生。好像是中暑了……”
“輝子你去吧。”女醫生讓男醫生去,然後喊住邵樺他們兩個男生,“你們等等,你——留下。”她眼神示意邵樺。
邵樺和鄭喬彬對視了一眼,指着自己:“我?”
“對。”女醫生點頭,邵樺一看就比旁邊那個比女生還白淨的男生靠譜,“等一下還要麻煩你幫忙把人擡去醫務室——如果她自己走不了的話。”
鄭喬彬一臉“沉重”地拍了拍邵樺的肩膀:“兄弟好走。”溜了。
女醫生往手上倒了藥油,塗在雙掌後準備上藥時才發現楚夢的褲子還沒解開。她現在兩手都空不出來。看向一旁待命的邵樺,她說:“你來幫個忙,鬆一下她的腰帶和褲子,我要塗藥。”
“??”邵樺以爲自己聽錯了或理解錯了,所以沒有動作。
女醫生見他沒反應,知道這個男生是在顧忌什麼,催促道:“愣什麼?快點!又不是讓你脫她褲子,如果是性命攸關哪有時間讓你矯情?”
邵樺被說得面紅耳赤,怎麼說他也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母胎單身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碰過——不小心碰到的不算——不難爲情纔怪。但女醫生說得不無道理,他也只好依言把手伸向楚夢褲腰。只是不管做多少心理建設,他還是覺得這個行爲很猥瑣。
然而女醫生還“得寸進尺”,讓邵樺把楚夢衣服拉上去。邵樺一聽,扒拉着楚夢腰帶的手僵住了。
“快點兒!”女醫生再次催促道,“藥油都揮發了。”
羞恥心爆表的邵樺在女醫生的慫恿,啊不,吩咐下,把楚夢衣襬從褲腰裡頭抽出來。
“好了。”女醫生雙手按上去,擠開了邵樺的手,順便把楚夢的褲腰褪到髂骨下。
邵樺沒來得及收起雙手以及視線,指腹不經意掃到一截柔軟細膩的皮膚,目光不經意觸及楚夢露出一瞬又馬上被女醫生的手遮住的平坦光潔的小腹。
邵樺慌忙別過頭,同時嗖地把手縮回來。冷靜、冷靜。
女醫生抹了藥油的雙手捂着楚夢的小腹,擡眼瞧見邵樺侷促得眼神無處安放,她語重心長道:“女生痛經呢多半就是宮寒,鬆一下褲子可以緩解痛感,但治標不治本。抹藥油也是。平時不能着涼,少吃生冷……”
邵樺:“……”原來又是痛經啊,之前也碰過這一出。他光知道女生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不知道原來這麼駭人。不過這醫生跟他說這些有什麼用?
“同學你別不以爲然啊,”女醫生接着道,“這女生的身體不止女生自己要了解,男生也要了解。男生只有瞭解了女生才知道怎樣愛護女生是不是?”
邵樺尷尬地眨了眨眼,總覺得這醫生意有所指,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但這話也無法反駁,他只好囫圇地點了點頭,心裡卻道:楚夢她不欺負人就好了,還需要人愛護?
……
失去意識前,楚夢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勇氣,痛到渾渾噩噩卻又清醒地感受到疼痛。痛到她都想原地爆炸直接昇天了。最後痛到不省人事。
從混沌中醒來,楚夢聞到了空氣中非常熟悉的味道——比醫院稍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她發現自己平躺在一張牀上,身上蓋着與牀墊同色的軍綠色薄棉被,四周圍着白色簾子。清醒過來後,楚夢一腳踹開被子跳下牀,彷彿多躺一秒就會得痱子似的。卻因爲起牀動作太猛,腦部供氧不足,一陣暈眩。她咬牙原地站了一會兒,等緩過勁後,蹙着眉拍拍後腦勺和衣服。睡在一張不知多少人睡過的牀上,心裡總有些膈應。
這一拍打,楚夢才發現原本束在褲子裡的衣襬被放了出來。撩起一看,皮帶只鬆鬆地扣着,空氣灌入,肚皮上還有未散去的清涼。
有人給她搽過藥。
有人碰過她的肚子。
她心裡更膈應了。
整理好儀表,黑着臉扯開簾子,楚夢這纔看到所處空間的全貌。一間不大的醫務室,窗邊擺着兩張辦公桌,門邊掛着一件白大褂,牆邊有一排椅子。椅子上坐了個馬尾辮女生。
那女生聞聲擡頭,道:“你醒了,醫生讓你喝了那杯薑茶。”說着,指了指辦公桌。
楚夢順着她的指向茫然地看了一圈。
女生看楚夢呆呆的樣子,便起身過去拿起那杯裝在玻璃杯裡的黑乎乎的東西。
待女生走到跟前,楚夢才發現她和自己差不多高,也比較瘦,但瘦得很勻稱,該有的都有。眉毛細而淡,雙目桃核狀,鼻樑光潔漂亮,粉脣微翹,還是標準的鵝蛋臉。她皮膚沒有楚夢白,但光是臉蛋就足以讓她鶴立雞羣。她那幾乎扎到頭頂上去的長長的馬尾,顯示出了她的矜傲。
楚夢掃多了她一眼,覺得有幾分眼熟。大概是平時在學校打過照面吧。
低頭看那杯薑茶,楚夢猶豫了一下接過。並不燙手,只有餘溫。室內開着空調,不涼纔怪。這都放了好一會兒了吧?也不知道有沒有異物吹進杯子裡,纔不要喝。
楚夢端着玻璃杯慢吞吞地走到桌邊,放下杯子之際手精準地一歪,深紅色的液體順着桌沿淌了一地。
楚夢淡定地擡頭:“手滑了。”
歐陽婉夢:“……”你敢不敢再假一點?
“唉?醒了嗎?”女醫生從門外進來,瞥見一地狼藉,詫異道,“怎麼?灑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楚夢擡頭看向醫生:“我要回宿舍了。”
女醫生懵了懵,似是沒料到楚夢這麼急着離開,便道:“那你讓這位同學陪你一起吧。”說着向歐陽婉夢示意。
“不用。”楚夢徑自出了門。
女醫生更沒想到楚夢拒絕得這麼爽快,心裡覺得她是怕生。收拾完灑了的杯子後,才猛然想起一件事:“哎呀!忘了讓那個女生登記一下班級姓名了!”
“我知道她的班級和姓名。”歐陽婉夢出聲,“她是2班的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