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只是練隊形,立正、跨立、看齊、轉身。
一個班四路中隊。2班31個女生18個男生,前兩排全是女生,第三排男女生各半。楚夢在第二排末位,邵樺在第三排末位。邵樺向前看時,便能看到楚夢的後腦勺,完全不同於她的性格的柔軟溫順的短髮。短髮下伸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子,又沒入迷彩T恤裡。她真的很瘦,衣褶輕而易舉地勾勒出蝴蝶骨的形狀,似乎有一雙翅膀要破骨而出。上衣束進褲腰裡,皮帶緊緊地圈住了平時藏在寬大的校服下的纖纖細腰。肥大的褲子也掩不住形銷骨立,束起的褲腿下露出一雙脛骨分明的腳踝。
比鄉下鄰居的曉梅還要瘦。
“向左——轉!”
邵樺回過神來,反應慢了半拍。
“有人慢了啊。”邱教官踱着步,來回巡視,“向右——轉!”
三個小時在轉來轉去、立正跨立中過去了。
咬牙切齒忍了一個上午——其實是硬頂着飢餓和曝曬——楚夢終於等到了一雪前恥的晚飯時間。
她也不是什麼睚眥必報的人,只不過她小心眼起來不是人。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敢逼她吃芹菜,她也讓他吃個夠,而且還要吃她吃剩的!她可是特地向鄭喬彬打探到了姓邵的也討厭吃芹菜。他不是喜歡嚷嚷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嗎?她就“學以致用”給他看!
楚夢把夾到碗裡的芹菜挑到一邊,光速吃完飯趁邵樺不備,將自己碗裡的剩菜一股腦全扣到他碗裡。全套動作一氣呵成,顯然不是初犯。
邵樺反應過來時,楚夢已端着碗筷揚長而去。看着碗裡的芹菜,邵樺忍俊不禁:這麼幼稚的做法,是在自曝心理年齡嗎?
一旁的鄭喬彬無意中看到這一幕,彷彿看到了那些年被欺壓的自己。然而當他看到邵樺嘴角勾起時,悚然:這孩子怕不是傻了吧?
楚夢把餐具放到回收處後,回頭看見邵樺竟面不改色地吃下那些芹菜,不由大失所望。
事實上,中午鄭喬彬在宿舍玩手機時,邵樺就在一旁寫作業。鄭喬彬刷到了楚夢的信息後,順口就問邵樺討厭吃什麼。邵樺直覺跟楚夢有關,鬼使神差地就說了芹菜。
……
頭天的晚上只有一個軍事教育講座,八點結束後就是各班自行安排。
爲了給鄭喬彬慶生,2班借了飯堂做生日會場。提前一週訂的蛋糕也送到基地來了,雖然環境簡陋,但勝在熱鬧。
大夥兒用今日才學會一點的軍嗓吼了一首生日歌后,就開始送生日禮物和瓜分蛋糕。
因爲這個班有大部分受資助學生家境都不是特別好,於是幾個幾個地湊錢買禮物。
江小蕙提着個紙袋走到鄭喬彬面前,微笑道:“喬彬,生日快樂!這是我們宿舍週末一起做的糕點……”
旁邊混在人羣中的幾個舍友使勁兒地朝她擠眉弄眼。
“可以放半個月,趁早吃哦!”江小蕙端着一個甜甜的笑容,說,“如果你吃過覺得好吃的話,我還可以做多點哦!”
“啊,謝謝!”鄭喬彬有些受寵若驚,只想客氣客氣的他卻不知道接下紙袋點心爲他以後惹了不少麻煩。
汪曉淇吃得一嘴白花花的奶油,還猥瑣地朝鄭喬彬笑,意思不言而喻。
鄭喬彬自然是知道江小蕙對自己有好感,但性格很好的他從來不會拒絕女生的好意就是了。身邊不是女權主義就是女強人,他想不愛護女生都不行。說起來,某位“女強人”好像還沒送他禮物。
“楚夢!”他直接討要,“我的禮物呢?”
楚夢正巴巴地等着操刀的同學給她切第二塊蛋糕,頭也不擡地說了個手遊的名字
鄭喬彬雙眼驟然一亮,馬上拿出手機登陸游戲。
有男生怪叫:“哦~老師!有人沒上交手機!”好在老師不會在這種時候破壞氣氛。
這時,鄭喬彬突然驚叫着撲向楚夢:“我靠!楚夢!我愛死你了!”
楚夢默默地端着蛋糕躲開。
“我去我去,這是表白嗎?周圍一片瞎起鬨。”
大家都知道楚夢和鄭喬彬關係鐵,纔敢這麼開玩笑。但有人卻很在意。江小蕙故作好奇眼中卻有些焦慮地問:“是什麼呀?”聲音卻被淹沒。
鄭喬彬沒理會那些不懷好意的取笑,依舊十分激動地捧着手機:“這這這、這隻坐騎不是絕版了嗎?!!你哪裡買到的?”
“有人出就有得買啊!”楚夢像是在說什麼很尋常的事。
“臥槽!這隻醜不拉幾的公雞不是號稱史上最貴的坐騎嗎?要幾萬來着?”有認識的男生湊到鄭喬彬身邊看,頓時眼睛都瞪出來了,“真的假的?我去,這是我一個學期的生活費啊!楚夢,我叫你爸爸你也送我一隻怎樣?”
馬上引來一陣笑罵:“方毅明,你他媽節操呢?”
“兒子我養不起,小弟我還是收的。”楚夢拽拽地說。
“姐!夢姐!”這次不只是一個男生拋棄了節操。
鄭喬彬趁機佔便宜:“楚夢喊我哥,你們是不是也要喊我哥啊?”
不等男生們羣起而攻之,楚夢已六親不認地一腳對鄭喬彬踹過去。還得意忘形了,什麼都說出來!
江小蕙問旁邊一個好像聽懂了的女生:“什麼坐騎啊?”
“遊戲裝備吧。”女生也沒玩過那個遊戲。
“男生的世界,不懂。”霍明君感嘆。
“有錢人的世界,不懂。”黃淑萱感嘆。
作爲男生卻沒錢的邵樺,這款遊戲他只聽過沒玩過。對於他來說,娛樂活動只有體育運動。他和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
只吃了一塊蛋糕,邵樺便回去了。
吃完蛋糕就退場的有不少人,只留下一些平時和鄭喬彬玩得很近的人。男生加上鄭喬彬七人,女生加上對剩下的蛋糕虎視眈眈的楚夢五人。
足有十六磅的冰淇淋蛋糕,全班分完外加班主任和教官還有許多剩的。好在飯堂開着空調,蛋糕才能頑強地凹着造型。秉承着勤儉節約的精神,幾人決定玩狼人殺,每局輸了的吃一塊蛋糕,吃不下的話就要抹臉上。
餓死鬼投胎的楚夢非常“不幸”地連輸了三局,鄭喬彬不得不讓她歇幾輪再繼續。她內心是拒絕的,然而讓大家等她吃完再繼續確實不太好。那樣剩下的蛋糕都快融了。
就在楚夢美滋滋地吃着蛋糕時,來了個不速之客。
剛剛班裡連完軍歌的孫其銳去小賣部穿過飯堂,順便把生日禮物送出去。
鄭喬彬接過印有雅克德羅商標的小禮袋,道:“謝謝!來塊蛋糕嗎?我們玩狼人殺,輸了吃蛋糕。”
孫其銳剛想客氣地拒絕,但在看到只顧埋頭進食的楚夢理都沒理他後,便改口道:“小夢輸了幾次啊?”他都想直接問她吃了幾塊了。
突然被點名的楚夢鼓着腮幫子揚聲道:“三。”絲毫沒有輸家的慚愧,反而頗爲得意的樣子。
孫其銳看了半晌那桌上斷壁殘垣般的蛋糕,挑眉:“這是冰淇淋蛋糕?”
“是啊。”
“那我也加入,大家不介意吧?”
“想吃就直說!”一個男生笑罵道。
“一起啊兄弟!”男生們都不甚介意。好幾個都是認識孫其銳的,其中就包括同一個初中的顧凱晨。不過顧凱晨的臉色有點複雜,大剌剌的楚夢不知道,他卻知道,孫其銳對楚夢的心思並不純。當然,他自己也沒資格去鄙視對方。
而女生反應相對淡多了,因爲她們還沒反應過來。孫其銳甫一出現,她們就呆了,包括一心撲在鄭喬彬身上的江小蕙也不能免俗地稍微驚豔了一把。
眉如遠山,目如星,鼻若刀削,脣若勾。遭無數人嫌棄的迷彩服穿在身上,有如錦上添花爲他平添一分冷肅,似乎他本來就該是一個英姿颯爽的軍官。
丰神俊朗,大抵是爲他量身定做的。
除了楚夢,孫銘恩跟另外一個女生初中時也和孫其銳同過班,但她們印象中的孫其銳一直都是那個圍着楚夢轉的小跟班、看着比鄭喬彬還嬌嫩的小白臉,誰知道男大十八變啊!難道是因爲穿上軍裝,逼格都高了嗎?還有他以前有這麼高大嗎?這人怎麼長的?才三個月沒見!
孫銘恩很快反應過來,促狹地朝不明所以的楚夢笑了笑,然後自覺地挪了一下屁股,把楚夢身邊的位置空出來,對孫其銳招呼道:“坐這兒!”
孫其銳也不客氣,挨着楚夢就坐下。孫其銳並不胖,但骨架寬大,又有健身的習慣,所以顯得很強壯,往楚夢身邊一坐,竟襯得比很多男生都高的楚夢小鳥依人似的。
孫銘恩看這兩人這麼般配,登時也心情複雜了。孫其銳的心思那是司馬昭之心,也就自以爲鍾情於顧凱晨的楚夢自己不知道。孫銘恩也不放心上,反正她覺得全世界沒有男生配得上楚夢,所以她覺得被楚夢青睞的顧凱晨很不順眼。可她現在發現孫其銳競爭力很大呀,有種辛苦種的白菜要被豬拱了的感覺。
“不過我有個要求,”孫其銳說,“規則改一下怎樣?贏了吃蛋糕?”
“沒問題啊!”反正是志在參與。
“我有問題!”楚夢不幹了,“不準改規則!”
“好!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汪曉淇一拍大腿,十分樂得見楚夢吃癟。
孫其銳勾起脣角,湊到楚夢耳邊說:“我知道附近開了一家新開的甜品店,放假後我請你去吃?”
楚夢被少年近在咫尺混着古龍香水的男性荷爾蒙刺激得一個抖擻,心中涌起一股怪異感,不過很快被對新開的甜品店的熱情取代:“你說的!不許反悔!時間我定!”
“對,我說的,不反悔,時間你定!”孫其銳一臉寵溺的笑容和低沉的聲線,都快溺死一旁的孫銘恩了。
直到遊戲重新開始,汪曉琴使勁掐了汪曉淇一把,聽到殺豬叫才確定不是幻想。作爲超級顏控,汪曉琴簡直要羨慕死楚夢了,身邊總有美少年出沒。爲什麼上天給了他們那麼好的家世還要給他們那麼好的皮囊,簡直不讓人活了!世道不公啊!
其實汪曉琴也有一副好皮囊,至少在各色美女雲集的2班也能夠豔壓羣芳。只是這並不會阻擋她追求更多美好的存在。
江小蕙吃着無形的“狗糧”,心裡很不是滋味。她總感覺楚夢是在炫耀。於是更堅定了拿下鄭喬彬的決心。
對於同學的心思一概不知的楚夢只管珍而重之地挖着自己盤裡的蛋糕。
……
蛋糕吃完才九點多,但十點就要關燈睡覺,所以大家很利索地散席。
孫其銳和楚夢一塊兒去了小賣部。
楚夢徑直走向冰櫃,伸手就要去拉開櫃門。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搶在她之前按住了門把手。
楚夢擡眼瞪他。
孫其銳卻挑眉:“你還要喝冷飲?”
“有意見?”
“你今晚吃了那麼多冰淇淋蛋糕,還不夠作死嗎?”
“確保萬無一失。”楚夢說完才發現被套話了,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孫其銳是自己人。她纔不怕孫其銳會跟老師打小報告說她吃了很多冰的食物導致經痛從而無法參加訓練。
孫其銳卻腦殼疼。果然又要作死。同桌三年,孫其銳哪裡不知道楚夢的底子有多糟糕。生理期就沒準過,卻有一樣很準:只要一天內進食超過半升冰淇淋或冷飲,第二天絕對出事。有兩次她痛暈在地,還是他送去校醫室的。同桌突然倒地不起,他至今仍心有餘悸。中考的時候,她就是用這種方法生生提前了生理期。
“你可以發揮你的演技啊!”孫其銳說。
楚夢絞起好看的眉毛,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怎麼裝得像。於是一掌拍開孫其銳橫加阻撓的手,開櫃去取冷飲。
孫其銳沒再阻攔。第一,他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小弟”,太過分會招她討厭;第二,除了“小弟”他什麼都不是,沒有資格過問她的事。他從來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如果還想親近她,他只能事事順着她。
想到這,孫其銳有些失落。他送楚夢迴去,看着楚夢邊走邊把那瓶冷飲面不改色地喝完。他忍不住問:“你帶了那個了吧?”
女生間有時用“那個”指代衛生巾。然而楚夢向來直來直去,加上問話的是男生,一下沒反應過來:“帶什麼?”
孫其銳腦殼又是一陣抽痛,不太情願地壓低聲說:“衛生巾!”
“夠了……吧!”行李是楚太太收拾的,應該沒問題。
“那行吧……”
“……”
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伸又壓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