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到了第三週,軍訓住宿安排表發下來了,張貼在課室後面的黑板上。江小蕙還沒貼好,便有一堆人圍上來看。嬌瘦的江小蕙被擠得站不穩,手上的磁鐵沒拿住,掉了。低頭找卻只看到一雙雙鞋。
“你們別擠呀!等我貼上去!磁鐵掉了,誰幫我找找?”江小蕙一邊拔高音量,一邊把表格按在黑板上。但顫巍巍地按不穩。
這時,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從江小蕙身後擦過她的耳鬢伸出來,按住了表格的另一角。因着江小蕙有意無意給的便利而早就知道自己的住宿安排的鄭喬彬有恃無恐地幫着江小蕙喝止衆人:“別擠別擠!都別擠!”
感覺到身後少年單薄的胸膛,和撲面而來的洗衣液的清香,江小蕙聽到自己的心臟撲通亂跳。她突然盼着更擠些,她好趁亂貼近些
其實課室後頭的位置挺寬敞的,足足可以並排擺下兩張課桌。奈何第三組後面坐了尊“大佛”,此時“大佛”正凶神惡煞地坐在自己課桌上,腳踩着椅子的橫樑,姿勢那叫一個霸氣側漏,惹得旁人莫敢靠近,都自覺繞開了。
孫銘恩眼見自己也是擠不過去的了,也不急,站在桌邊仰頭問楚夢:“餵你那麼高幫我看看我和誰一個宿舍唄!”楚夢坐在桌子上和站在平地上都比她高半個頭。
楚夢看都不看姬友一眼,面無表情道:“給我一架天文望遠鏡。”
前排無意中聽到二人對話的邵樺嘴角抽了一下。
再說那人堆裡,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又撩撥了少女芳心的鄭喬彬才幫忙按着紙張兩秒,便有一隻手把剛剛弄掉了的磁鐵遞到他面前。其實是遞到他和江小蕙面前,不過他先發愣的江小蕙一步接過磁鐵,還特親切地道了聲謝,然後去把表格貼好。
江小蕙這才留意到幫她撿了磁鐵的是陳寶妮,面上和她關係不錯的舍友兼副班長。江小蕙露出標誌性的笑容,也柔聲道了謝,彷彿陳寶妮幫的忙是她與鄭喬彬共同的事。然後才轉頭跟鄭喬彬道謝,只不過這個謝甜得能冒出泡泡。
汪曉琴擠進來時,江小蕙正挽着陳寶妮和她擦肩而過。她眼尖地發現落在後頭的鄭喬彬耳尖可疑地泛着紅。汪曉琴心裡一陣惡寒。倒不是她不看好別人兩情相悅,只是她實在瞧不起江小蕙那種嬌嗲嗲的女生。不過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她不喜歡不代表別人不喜歡。
……
軍訓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楚夢反而不在乎了。牴觸還是有的,但眼下有一件更讓她牴觸的事——姓邵的也報了文學社!
說來邵樺進文學社應該是合情合理且十拿九穩的,不說他的寫作功底,就那樣簡單的面試也難不倒見過大風大浪的年級前三十。眼看邵樺過關斬將——即將計入二面,已被內定了的楚夢坐不住了。必須做點什麼阻撓邵樺進文學社!
都說一山不容二虎,既然她要進文學社,那姓邵的就不能進!
其實楚夢大可加入社團後,推掉各種社團活動,反正她也不是自願參加的,掛個名好了,學時照樣拿。這樣還可以減少和邵樺的接觸。不過自打她得知顧凱晨也想參加文學社後,她就對這個社團抱有了期待。邵樺這種礙眼的傢伙更不能讓他得逞了。楚夢當然也威逼利誘——這是個偏義詞,只有威逼沒有利誘——過邵樺,可惜這廝軟硬——這也是個偏義詞——不吃,沒辦法,她只能來陰的了。
於是二面的這天,楚夢找上了文學社的副社,高二級的白秋月師姐。雖然是師姐,卻比一米七三的楚夢矮了整整一個頭。被楚夢搭着肩膀,艱難地仰頭看她:“SK2的新品,我可以找別人代購啊,又不是非你不可。”
楚夢不依不饒:“就當是看在我們青梅竹馬的份上……”
“誰跟你青梅竹馬?”白秋月抖掉一身雞皮疙瘩,“行了,我幫你還不行嗎?不過我只是個副社,殺生大權不在我這兒。真不知道誰這麼倒黴惹上你,我反倒有點期待你看人家不爽又趕不走他的樣子哈哈哈……哎喲疼!”
楚夢默默地加大了按在白秋月肩膀上的手的力道。
“月白你們ok了嗎?面試準備開始了。”旁邊戴着圓框眼鏡的社長小姐姐做好安排後,朝這邊“密談”的兩人說,“我說師妹啊,你要那麼不想和那個同學待在一個社團,我給你支一個招,你別來面試得了!只要我們部長層聯名讓你退社。老薛也留不了你。”
楚夢不幹:“不要,憑什麼是我退讓。所以師姐——”楚夢放開白秋月,撐着桌面,把上半身探過去,“高擡貴手唄~”
“咳、咳,那你可能要失望了,”社長看着近在咫尺的表情痞氣的清秀臉蛋,“老”臉一紅,後退半步,說,“我們文學社可稀罕小師弟了,畢竟一直女多男少。”
“沒事,我頂兩個男生用。”楚夢大言不慚。
社長“撲哧”一笑:“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她的意思是,男女比例不均導致脫單率巨低啊!不過這話不能讓老薛聽到。
楚夢還要堅持,卻被兩位師姐連哄帶騙地送出門。楚夢走後,社長皺着眉對白秋月說:“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我還是想說,你這師妹的性格也太差了吧。”
白秋月聞言,眼神放空了好一會兒才道:“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
門外已經等了很多人。
文學社二面的地方是社團工作室的華陽新聞中心,而隔壁的校廣播傳媒辦公室和學生傳媒中心以及再隔壁的學生辦公室分別是華陽電視臺、電臺和學生會的工作室。由於這些社團都是在今天進行第二輪面試,所以這層樓一下子擠了四個社團的人。平時鮮有學生踏足的行政樓現在熱鬧非凡。
楚夢從新聞中心裡出來,無視周圍好奇的目光,四處張望。她心裡存着一絲僥倖,也許邵樺“潘然醒悟”,不來礙她眼了。但是她很快就找到邵樺高高瘦瘦的身影,並且發現他正和顧凱晨有說有笑。
顧凱晨沒邵樺高,所以微仰着頭。清俊的側臉,分明的頷角,還能看到突出的喉結。他總能跟不同的人侃侃而談,胸有成竹的時候整個人都似在發光。楚夢被這樣的男生深深吸引。
可是爲什麼顧凱晨在和邵樺說笑?爲什麼她喜歡的人和她討厭的人聊得這麼歡?而且詭異的是,她看着此刻眉眼帶笑的邵樺竟有些順眼。難道是因爲她很少見邵樺笑才覺得笑起來的邵樺很稀奇?還真別說,笑起來的邵樺特有感染力。那雙明眸特別耀眼,連眼鏡片都擋不住他的光芒。如果說顧凱晨是溫柔的月光,那邵樺就是明媚的陽光。
楚夢突然想起幾次看到邵樺跟別人耐心講題的樣子,好像都是和顏悅色的。果然臉色只是擺給她看嗎?
完全不記得到底是誰先擺臉色的楚夢脾氣又上來了。
許是敵意太過明顯,邵樺察覺到了楚夢不善的目光,看過來,同時笑意也淡了下去。
喲!還真給她擺譜!楚夢連喜歡的人在場都顧不上了,遙遙給邵樺比了箇中指。
旁邊學生辦公室外的走廊,來參加電視臺二面的江小蕙對同行的夥伴說:“曉琴,我們等下一起去吃飯吧?”
汪曉琴是來面試學生會的,不巧和江小蕙同路。現在到達目的地,她巴不得離江小蕙遠點,免得繼續尬聊。誰知道這貨一點都不會察言觀色,居然還約飯。她們很熟嗎?沒看到她都一臉敷衍了嗎?
“不,我拒絕。”汪曉琴毫不客氣地說,不過還是面無表情地補上一句,“我有約。”
“哦……”江小蕙似乎終於察覺到汪曉琴的不耐煩,就沒追問下去,而是問另一個同伴,“梓欣,你呢?”
譚梓欣抱歉地說:“我也有約。”她是真有約,她幾乎每天都和顧凱晨約飯。
問了一圈,江小蕙只約到了楊韻怡和另一個同班女生。除了江小蕙,都是參加學生會二面的。2班進入學生會複試的包括汪曉淇一個男生在內足足七人。還有來湊熱鬧的鄭喬彬。
約到人後,江小蕙嘰嘰喳喳的嘴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更歡快地與身邊的人交談。汪曉琴走遠了還能聽到江小蕙和鄭喬彬、汪曉淇嬉笑打鬧的聲音。汪曉琴實在無法理解江小蕙那種想和全世界交朋友的想法。雖然人際關係很重要,但畢竟過猶不及 。況且江小蕙根本沒有用心去經營。也不知道汪曉淇他們爲什麼喜歡和這種女生打交道,難怪都說男生是大豬蹄子。
汪曉琴把自己的想法委婉地說與譚梓欣,因爲兩人在這裡都沒有特別相熟的同性朋友,於是就聊到了一塊。汪曉琴打心裡對譚梓欣抱有好感,所以覺得自己有義務讓這麼好的女生離江小蕙遠點。
譚梓欣似乎永遠是一副溫和的樣子,聽完汪曉琴的話,她也只好脾氣地笑笑。良好的家教刻到了她骨子裡,所以她無論嘴上還是心上都不會輕易對任何人抱有惡意。
汪曉琴暗暗嘆了口氣,下定決心要好生調教這個單純的姑娘,讓她明白人心險惡。不過後來當她發現譚梓欣變成“白切黑”時,才驚覺自己矯枉過正。
聊着聊着,汪曉琴看到了獨自一人走向樓梯口的楚夢,便道:“唉?那不是楚夢嗎?她怎麼這麼快?”她以爲楚夢也是來面試的。
而從顧凱晨那兒聽說了實情的譚梓欣則驚訝道:“嗯?她不是免試的嗎?”
卻見楚夢被鄭喬彬叫住,江小蕙也皮笑肉不笑地和她打招呼。楚夢面無表情地回了句什麼,汪曉淇又欠揍地挖苦了一下楚夢,楚夢瞬間炸毛,擡腿就是一踹。汪曉淇閃躲不及,誇張地慘叫。鄭喬彬適時地落井下石。而江小蕙全程就跟緊鄭喬彬,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和鄭喬彬關係親密,還要很自然地談笑,幾人看起來其樂融融。然而在汪曉琴眼中,說句不中聽的,她就像某些場所裡的小姐。直到楚夢走後,江小蕙的笑臉才真誠了幾分。
天知道汪曉琴多噁心江小蕙這種表裡不一的做派,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江小蕙對楚夢的敵意。也就鄭喬彬那種大豬蹄子還在那兩人之間斡旋。就算聽孫銘恩說過鄭喬彬和楚夢之間不是兄妹勝似兄妹的關係,汪曉琴還是盼着他們真有點什麼,好讓她看到江小蕙吃癟的樣子。
……
邵樺面試的是文學社的寫作部,楚夢離開沒多久他就被點到名了。部長和副部都是扎馬尾戴眼鏡的師姐,這種打扮似乎是高中女生的標配。
部長給他一張紙條:“三分鐘內構思一篇時評,等一下口述給我們聽。”
副部指了個方向:“你去那裡準備,把那個女生叫過來。”
邵樺不疑有他,走向她指的那個角落,換了那個準備時間已到的女生。
邵樺對着紙條冥思苦想。這道試題不是一般的難,他原以爲只是“扶不扶”那樣的社會新聞材料,結果紙條上是一份手抄的美國某上市公司的簡報。超綱了!邵樺想起來剛纔桌面上明明反扣着幾張紙條,應該是讓人隨機抽題的,而那兩位師姐直接塞給他這道題目。
沒想到楚夢連校級的社團都能干涉,這就是社會上層和下層的區別麼?看來文學社的行政機構有待整治啊。
邵樺突然有點不想進這個“腐敗”的社團了,可是讓他中途退出他又做不到。因爲這正中楚夢下懷。
邵華前面面試的女生長篇大論了不到三分鐘,突然被喊停,她面色煞白:“到、到五分鐘了嗎?”
副部溫和地笑了笑:“不用到五分鐘了,你通過了,去外面把顧凱晨叫進來吧!”
女生長舒了口氣。然後喊顧凱晨進來,後者抽了個題去換邵樺。
邵樺在兩位師姐面前站定:“兩位師姐下午好。關於寶潔公司的優秀業績,我覺得和他們的管理方法密切相關……”
兩位師姐原本都有些愧疚和心虛,結果才聽了幾句,她們臉色大變,目光中是驚訝和佩服。邵樺真的就那個隨手在中國經營報上摘下來的新聞展開了評論!還分析得頭頭是道。副部有接觸過家裡的產業,聽得出邵樺絕非胡編亂造,而是真的有那麼一點專業水平,至少比這個學校裡大部分只會吃喝玩樂的二世祖懂得多。
而邵樺也是瞎貓碰着死耗子。他初中勤工儉學給一個企業家的小兒子做過家教。那個企業家似乎覺得他很有想法,便帶他見識過他們公司的運營境況,。他便懂了些金融企業管理方面的皮毛。
兩位師姐聽得驚歎,邵樺也從寶潔公司延伸到了國內企業乃至政府機構。兩位師姐臉色再變——因爲邵樺從某組織縱容賄賂爲管理失敗的例子,實則含沙射影。
“……以上就是我的見解。”邵樺面無表情地結束講話。
“啊?哦,到時間了嗎?”副部一臉呆地問。
部長面上有些尷尬,語氣因爲心虛而緩和了不少:“好的同學,請你耐心等我們的通知。去外面把安立榮喊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