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背脊挺直,神色淡淡道:“你們放心,我手下還有青天盟的弟兄,護着我秦家人不成問題。”
“可……”
“你們只管將我的話回給王爺就是,王爺不會怪罪於你們的。往後你們的任務是保護姚老太爺和姚夫人。”
十人猶豫了一瞬,只好點頭應下。
秦宜寧恭敬的與姚氏屈膝行了禮,“老夫人還有其他吩咐嗎?若沒有別的,媳婦還記着去看我們府上老太君。”
姚氏咬牙切齒,秦宜寧這話說的好像她不通人情在這裡耽誤她去看長輩似的!
姚氏惡狠狠哼了一聲,氣沖沖的走了。
秦宜寧緩緩站直了身子,揉着脹痛的太陽穴,帶上纖雲、秋露和連小粥去了老太君屋裡。
冰糖已經給老太君施診將人救醒了過來,老太君正抓着二夫人的手嗚嗚咽咽的哭。滿屋子的女眷們都在掉眼淚,秦慧寧哭的聲音最爲悽慘。
秦慧寧雖是養女,秦槐遠也曾將她送去莊子過,可是到底父女情分還是有的,人一沒了,秦慧寧想到的就只有長輩的好,這會子當真是悔不該當初,沒有與父親好生相處過。
秦宜寧的眼眶發熱,坐到老太君的身邊拉着她的手道:“老太君,您要保重身子,別傷心。”
老太君閉着眼張着大嘴哀嚎着,“我的蒙哥兒啊,我的兒,這是要了我的命啊!我都這把年歲了,我要什麼保重!如果老天爺開眼,就收了我的命,把我兒還回來,還回來啊!”
秦宜寧閉上眼,乾澀的眼角淌下一串熱淚,刺痛的眼珠和眼瞼,疼的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老太君,您別傷心,咱們一家子什麼風雨都經歷過,哪裡有過不去的坎兒?況且聖上傳回的話,說的是屍骨無存。說不定我父親只是被抓走了呢?或許他沒死呢?”
所有人都看向秦宜寧。
秦宜寧擦着眼淚,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堅強。不能讓親者痛仇者快,是不是?”
老太君緊緊的抓着秦宜寧的手,彷彿要將她的手腕捏斷,“你父親有可能沒死,他有可能還活着?”
“有可能,只要一天沒有見到屍首,我都不會相信他就那麼去了。”秦宜寧雖然是這麼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不過是爲了安撫老太君罷了,老太君做事有時做事是自私自利了一些,可對父親的疼愛卻是真心的,她怕老太君過不去這個坎……
給老人家一些希望,讓她有時間可以接受現實,總比丟了性命好。
秦宜寧伸展手臂,摟住了老太君搖了搖,“老太君,您別擔心,別怕,孫女會孝順您,咱們一家子人都會孝順您的,咱們一家經歷過了那麼多的大風大浪,最後不是都挺過來了嗎?現在咱們先收拾收拾,我在外面置好了宅子,咱們一家先回咱自己的家。”
聽聞秦宜寧忽然說這個節骨眼上要搬家,大家都有幾分疑惑。但是看到秦宜寧憔悴瘦弱的模樣,又想想這裡是王府,一家子與姚氏也打過交道,心中猜測出幾分其中的蹊蹺,也都默契的沒有多問。
二夫人吸了吸鼻子,道:“宜姐兒,這次置辦宅院又是你出的銀子,咱們家遭遇洗劫後,公中的銀子根本就不夠在京城置辦宅院,二嬸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二嬸說這話就太外道了。咱們是一家人,不必計較這麼多。”秦宜寧站起身,安撫的對每個人微笑,“大家都收拾收拾,咱們儘快搬過去吧。”也好設立靈堂。
衆人都收起了方纔的悲愴,各自回房去收拾起來。
“王妃。鍾大掌櫃來了。”寄雲氣喘吁吁的跑來回話。
秦宜寧點頭,又帶着婢女們去了前院。
鍾大掌櫃穿了一身墨藍色的寬袖元外袍,正悄悄地抹眼淚,看到秦宜寧,急忙整理好表情,行禮道:“王妃,宅子我早就預備好了,一直安排人看屋子,咱們這就搬嗎?”
“這就搬。鍾大掌櫃,多謝你了。”秦宜寧的聲音比剛纔還不清楚,基本都是氣音。
一聽秦宜寧說話聲音這樣,鍾大掌櫃心裡更不好受,沉沉的嘆息了一聲,“這都是什麼事啊!”
秦宜寧苦笑着搖搖頭,道:“這會子城裡青天盟的弟兄還有多少?我想請弟兄們來幾位去新家幫幫忙。”
鍾大掌櫃道:“前兒的了您在宮裡傳出的消息,廖知秉帶着趙家弟兄日夜兼程往北方去了。留下的弟兄我不大清楚具體有幾位,但是我知道怎麼聯繫他們,回頭我便去找人來見您。”
秦宜寧頷首道:“辛苦你了,這個節骨眼上,我其實已經慌亂你了,多虧有你在。”
“噯,可不要這樣說,誰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不慌亂?王妃您已經做的很好了。老朽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是虧得您出手相救才保了下來,不過是跟您跑跑腿,打打雜,我還覺得不能回報您的恩情於萬一。您千萬別這樣與我客氣了。”
秦宜寧眼睛發熱鼻子發酸,差點就要掉下淚來。
所謂患難見真情。
有人雖然是她的家人,關鍵時刻卻連停靈的位子都不肯給,說什麼沾染晦氣。
有人雖然是外人,但對待她卻是一片赤誠,不怕惹麻煩上身,還在盡全力的幫助他。
與鍾大掌櫃說話時,二老爺和三老爺已經帶着秦家的男丁張羅着去僱車搬家了。
方纔寄雲出來回話時,雖然沒有細說其中緣由,只說秦宜寧見過姚氏,他們就已經猜出了一二。
二老爺雖然不如秦槐遠出衆,卻也是官場打滾多年的,三老爺更是經商的一把好手,腦子都絕對夠用,秦宜寧就算不與他們訴苦,他們也能猜到必定是姚氏和姚成谷說了什麼。
秦家有不是沒地兒去了,何必賴着這裡不走?
他們沒有人抱怨,也沒有人埋怨秦宜寧一個字,知道消息,就開始默默的命人收拾行裝。再看到秦宜寧讓鍾大掌櫃將落腳處都選好了,他們心裡對秦宜寧更是沒有半分的怨懟。
秦槐遠已經不在了,他們一家剩下的這些人,更不該彼此猜忌,更應該抱成一團纔是。
有王府的下人們聽吩咐行事,秦家的行裝收拾的很快,不多時就在側角門外裝好了數十輛馬車,鍾大掌櫃就命人引着送行李的馬車先走了,自己則是留在秦宜寧身邊聽吩咐。
一切打點妥當,啓程前,二老爺道:“宜姐兒,你去服侍你祖母他們坐上車,我與你三叔去給姚老太爺辭行。”
秦宜寧張了張口,還不等開口,三老爺已經道:“咱們畢竟借住了這麼久,臨走都不肯告別,就太失禮了。”
秦宜寧想想便道:“那我隨您二位去。”
“不用,你去陪着你祖母去。”
二老爺和三老爺打定主意不讓秦宜寧再去受氣,兄弟二人帶着小廝,就去了春暉堂拜訪。
姚成谷正在喝茶吃點心,聽婢女來回話說秦家的兩位老爺來了,忙拍了拍手上的碎末,吩咐了一聲“請進來”,就去了春暉堂的正廳。
不多時,二人並肩而來,雙雙行禮:“姚老太爺,我們家這便要搬走了,這些日多謝照拂。”
“哪裡,哪裡,都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依着我說,你們就多餘搬走,留下來一起住豈不是熱鬧?聖上賜這麼大一座宅院下來,你們伴奏了,只餘下我們豈不空曠。”
三老爺心裡憋着氣,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當即就驚喜的笑道:“姚老太爺說的有道理啊,二哥,要不咱們還是別搬了。”
姚成谷呼吸一窒,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僵了。
二老爺板着臉沉聲道:“胡鬧。一切都準備妥當了,這會子說不搬豈不是又要折騰回來?況且咱們家要辦喪事,不要讓別人家犯忌諱。”
“別人家?”三老爺滿臉疑問,“這裡是忠順親王府,做主的除了王爺就是王妃,哪裡有人有資格說一句犯忌諱?”
姚成谷的臉色已經一片漆黑,沉着臉道:“二位這是什麼意思?”
二老爺敲了三老爺額頭一記,“讓你渾說大實話!”
轉而又對姚成谷拱了拱手,客氣的道:“您稍坐,我們便告辭了,今兒個與您辭行是一樁,回頭我們也會給王爺送個信兒,給王爺表示感謝的。”
三老爺也跟着點頭,拱手道:“那邊就此別過吧,其餘若有什麼事情,與王爺信中聯絡也是一樣。”
二老爺和三老爺點點頭,便先後走了。
姚成谷面沉似水的繃着臉,想起逄梟對秦宜寧的喜愛,總覺得事情要告訴逄梟怕是不好。可是秦家人好端端的搬走了,若是逄梟問起來緣由,他也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論姚成谷如何焦急糾結,秦家人依舊是在這個時候搬出了王府,來到平安坊一座二進的大宅院門前。
此時已有下人在正廳里布置了靈堂,棺槨也預備了,只是裡頭什麼都沒擺放。
供桌上擺了秦槐遠的牌位,下面是祭品和香爐。
鍾大掌櫃道:“得知消息我就着人預備了一下,王妃瞧着若不滿意,只管反吩咐下去,咱們再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