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的話一出口,便讓身旁的陸衡擔憂的蹙起眉頭,不由得拉了拉她的袖子。
他也看出思勤有些不對,可這畢竟是韃靼的國事,到底外人不必要開口,何況還是當着思勤的面將話說出來。
陸衡有些埋怨秦宜寧的衝動,更擔心她會被遷怒。
果然,思勤這時起身走到阿娜日跟前,用森冷的目光看着秦宜寧。
秦宜寧這樣說當然不是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韃靼的統治者若是鐵板一塊,對大周又有什麼好處?最好是讓阿娜日與思勤相互猜忌,讓他們無暇外侵纔好。
而且她看得出,思勤是個對權欲特別重視的男人。阿娜日若是再繼續傻乎乎的下去,早晚要被篡位。若思勤成了韃靼的主人,南侵的腳步就會加快了。可現在的大周國庫空虛,到時又哪裡來的力量反抗?
逄梟和季澤宇帶兵征戰艱難,又該有多少將士血灑疆場,多少百姓無辜死去?
秦宜寧不想看到戰爭,最好讓阿娜日和思勤忙於內鬥纔好。
秦宜寧無畏的看着思勤,微微一笑,道:“駙馬是否也覺得我說的有理?”
“看來忠順親王妃讀書不少。你們大周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女子無才便是德嗎?王妃這樣,豈非成了離經叛道的異類?”
阿娜日聽思勤這樣說,也道:“看那狐媚樣子便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人。”
秦宜寧一看阿娜日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提醒算是白費力氣了,對上阿娜日憤怒又妒忌的眼神,她搖了搖頭,嘆息着道:“可汗說話,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纔是。”
阿娜日這纔想起自己是在大街上。她是韃靼的可汗,這麼多人都在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如此悍妒的說法,着實會引人非議。
阿娜日便回頭道:“回宮。”
隨行衛兵立即應是,吩咐啓程。
隊伍再度向前,朝着宮殿方向而去。百姓們分散來開來,再度恢復了方纔的熱情。
秦宜寧坐回板車,陸衡便低聲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也要爲自己的安全着想,總要留下命回到大周纔好。你也不想平白的在這裡丟了性命吧。”
秦宜寧知道陸衡是真的關心自己,便低聲道:“我知道。思勤還要利用我,暫且不會殺我。總覺得他那模樣必定還有更深的陰謀。你也要小心一些,你雖出身陸門世家,但失蹤了這麼久,還不家中到底什麼變動,你與他們談條件時也想想退步,別太相信家族了。”
秦宜寧是個知恩圖報之人,現在她和陸衡一同落了難,陸衡既然真心爲她着想,她便也真心提醒陸衡。
雖然是兜頭一瓢涼水,可於陸衡來說,這種真心關切還是讓他感覺溫暖。他又何嘗不明白呢。
陸家是百年世家,其中勢力盤根錯節,也並不是擰成一股繩的。他出門來這麼久,如今更是“失蹤”了,家裡的勢力說不定已經開始洗牌。思勤雖然礙於陸門世家的身份沒有殺了他,還留着他談條件用。但若陸家有放棄他的意思,思勤是絕不會放過他的。
說起來,他們兩人如今的處境都一樣。
韃靼的皇宮與大周的皇宮建築風格完全迥異。此處殿宇少了幾分精緻,多了幾分恢弘,宮中女侍們齊齊行禮,恭迎可汗。
阿娜日憋着一股氣,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盤,當即一指秦宜寧:“將她給本汗關進地牢!安排人好好看着她,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他出來!”
“是。”侍衛們立即就要上前來綁人。
可思勤卻一擡手製止了侍衛。
“可汗,咱們還要利用這二人,地牢裡陰暗潮溼,女流之輩關進去萬一生了病有個閃失,會影響咱們的大事。”
阿娜日眯着眼看着思勤,湊近他跟前抓住他領子,咬牙切齒的道:“捨不得了?”
這一路上,思勤早已對阿娜日這般強勢的態度厭煩,此時她竟還這般無理取鬧,讓思勤越發的怒氣翻騰。
他壓着火氣道:“可汗,請你不要再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我們是夫妻,不是仇人。我對你是什麼樣,難道這麼多年來你都看不到聽不到?你對我在意,我很清楚,也很感動,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冤枉於我,讓我心裡很難過。”
思勤生的文質彬彬,一身儒將氣質,此時皺着眉頭負手而立,自帶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勢。
阿娜日早就對他情根深種,二人又一直扶持至今,對這個男人既愛慕又崇拜,此時聽他這樣說,阿娜日的心裡咯噔一跳,回想自己的一舉一動,有些懊悔。
可是身爲可汗的驕傲,容不得她低頭,她就只倔強的咬着嘴脣不說話。
思勤嘆了口氣,轉而吩咐宮女:“將兩位客人分別帶去側殿休息,安排人貼身照顧。”
“是。”
宮人領命,帶着秦宜寧與陸衡往相反的兩個方向去。
秦宜寧看了一眼帶着她的兩個年長的女侍,見她們步履輕盈,訓練有素的模樣,便知他們都是有功夫在身的。
且不管思勤是如何安撫阿娜日,秦宜寧跟隨在侍女身後,仔細觀察着走廊兩側的院落和一座座高大粗獷的建築,並且將四周的景物,路線,都記的清清楚楚。
關押她的側殿非常寬敞。一進門,便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殿內地面是鋪設整齊的石磚,石磚上鋪着正紅色的地氈,兩側月窗緊閉,屏風後頭便是一張寬大的坐榻,榻前擺着陷入地中的方形地竈,裡面的篝火併未點燃。
“請夫人暫且在此處休息。”侍女的大周話說的很好,在空曠的偏殿中帶着迴音。
秦宜寧點了點頭。
另一侍女就上前去點燃了篝火。
秦宜寧在坐榻上坐下,雙手伸向篝火取暖。
這時便又有幾個侍女送來了棉被和毛皮的褥子。
秦宜寧也不客氣,將自己裹在棉絮裡,臉的埋進去半張,烤着火長吁一口氣。
韃靼比大周京城還要偏北。現在這個季節,在大燕都城已是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季節,在這裡,已經能感受到北風刀子一般刮人了。
秦宜寧發着抖,暖和片刻就蜷縮着躺下休息.
這時便有侍女來傳話:“可汗吩咐,明日上午狩獵,請夫人務必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