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就帶着人站在逄梟身後,將這慘狀聽的分明,心裡就像被刀割一樣的難過。
去年冬天,那些降臣的隊伍分成幾批離開了舊都去往大周都城,將荒年後那麼個餓殍遍地、千瘡百孔的城市留給了百姓。
她雖然竭力收留了許多百姓,在周邊縣城裡到處都有她的土地,收留那些人去幫她做工也能換口飯吃,但她就算再富足,到底也不能救所有的人。
更何況遭遇地龍翻身這種事,不論是逄梟在街面上的那些門面,還是她在遠近鄉間的那些田地,都不可能不受一點侵害的。
他們受損失尚且如此。尋常百姓們所受的傷害,就更是難以預料了。
恐怕如同他們剛進城來時看到的劉嫂子一樣,許多人最後都寧願以如此決絕的方式結束痛苦,選擇去與故去的家人團聚。
滿屋的沉重之中,鞏優又道:“王爺,朝廷裡沒有派賑米下來,去年的災荒早就把這座舊都掏空了,百姓們雖然死了一大半,可是剩下的人一張張嘴也是天天要吃飯的。
“這裡的位置又特殊,因爲是曾經大燕朝的都城,裡頭住着的許多高門大戶,都是曾經燕朝的高官。那些官有的是不願意去咱們大周朝廷當官的,也有真正年紀大了致政在家的。
“王爺,我可以負責的說,這些大戶,在舊都和周邊的縣城裡足有十多家,而他們手中囤積的糧食,卻足佔了整個舊都糧食的七成!”
鞏優捏着手指,憤慨道:“這些大戶人家,一個個佔了那麼多的米糧,我去與他們買,他們竟坐地起價,原本九錢銀子一石的糙米,他們現在賣八兩銀子一石!你說他們,這不是發國難財嗎!”
逄梟聞言,臉色都陰沉下來:“那些大戶鞏大人都去尋過了嗎?”
“都去了。”鞏優苦着臉搖頭:“他們似乎都串通好了,他們要是想賣米,就是八兩銀子一石,老百姓們去零買根本就不買。你說地龍翻身,倒黴的怎麼都是百姓呢,那些大戶人家雖然也受災了,但是人家有人手啊,很快就把個宅子收拾的固若金湯的,我想翻牆都翻不過去!”
所有人的臉色都好看不起來了。
原來都城不是一點糧食都沒有,而是這些糧食,被囤積在了大戶的手中,而大戶們合夥起來,就是不肯鬆口。
“那有沒有想過,去周邊其他地區運糧?”
“王爺。”鞏優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這次地龍翻身,大的有兩次,小的不計其數,受波及的城鎮足有二十餘個,往南方去的路就沒剩下幾條好的,就是我去周邊的縣城商量買糧食,都是靠一雙腳一雙手又走又攀巖怕過去的。若就算買到糧食,運輸也着實是個難題啊。”
逄梟算是徹底明白了,“鞏大人。難爲你了。”
大手拍了拍那矮個子的文弱書生肩頭,“聖上一心牽掛着這裡,偏偏攤上了燕郡王那樣的人,而且想必本王不說,鞏大人也能清楚,連年戰亂,國庫空虛,聖上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王爺說的下官都懂。”鞏優嘆息一聲,隨即站起身來,意氣風發道:“正是國朝這樣艱難的時候,纔是真正需要咱們做臣子的努力的時候,不用往好聽了說,也不提什麼爲聖上分憂,下官可憐的是百姓!”
猛然回身,鞏優看着逄梟苦笑着道:“王爺是沒看見,這座城裡的百姓們太苦了!攤上尉遲家那羣混蛋掌握政權,被盤剝了那麼多年,又是旱災又是饑荒,剛好轉一些,又攤上地龍翻身了,您說說……下官親眼看着,那些慘狀下官都看不下去啊!
“偏偏下官還沒本事,這個節骨眼兒上,下官既沒銀子又沒糧,還沒本事……說句不好聽的,現在就是有銀子,都未必買的來糧食。”
說到此處,鞏優已是滿臉淚痕,傷心的趴在桌上嗚嗚大哭起來,引得周圍的衙役班差們都跟着抹眼淚,就是逄梟帶來龍驤軍的漢子們也都悲傷的垂着頭。
秦宜寧抿着脣,將這一切看在眼中,暗暗的下了一些決定。
逄梟由着鞏優哭了一陣,才嘆息着道:“鞏大人不必傷懷。爲今之計,咱們就是要往前看,已經罹難的百姓咱們已經無能爲力,接下來咱們要做的,是要讓那些活下來的百姓都能夠活下去。”
“王爺。”鞏優聞言,頗爲動容的看着逄梟,“好!有王爺這一句話,下官願意追隨王爺,效犬馬之勞!”
“咱們都是爲了百姓,談什麼追隨不追隨?相信你我二人同心協力,總能夠看到轉機的!”逄梟微笑着道。
鞏優這才意識到逄梟曾經功高震主,自己剛纔那句“追隨”“犬馬之勞”,容易被人曲解。
但是他不後悔自己說了這句話,因爲這位戰神王爺,看着便是個靠得住的人,他不像那些沽名釣譽之輩。他的心裡是真正裝着百姓死活的。
正事告一段落,逄梟這才叫了秦宜寧過來,給鞏優介紹道:“鞏大人,這是拙荊。”
鞏優早就看到了秦宜寧,畢竟那麼一個大美人,只要不是眼睛有問題,第一眼就都看得見,起初她跟着逄梟進來時,鞏優心裡還有些腹誹,還以爲她是逄梟帶來的侍妾。
誰知這位竟然是王妃!
“原來是王妃,失敬失敬。”鞏優行禮。
秦宜寧屈膝還禮。
鞏優忙側身避開,“王妃,這可使不得。”
“使得的。鞏大人堅守舊都,方纔一路看來,雖然災民情狀慘淡,但一切善後事宜都進行的井井有條。我們來的晚了,此處全靠鞏大人支撐,能讓存活下來的百姓沒有感染瘟疫,沒有讓瘟疫傳播下去,鞏大人勞苦功高!妾身一介女流,於正事無助,鞏大人是功臣,又哪裡受不得妾身一禮。”
秦宜寧說着再度屈膝。
鞏優手足無措的再度避開,心裡卻是暖的。
看來謠言真的不可盡信,忠順親王和王妃與都不是傳言中那種靠不住的人。忠順親王不殘暴,王妃也不妖媚,他們都是極爲百姓着想的人。
“王爺,這些日就安置在後衙吧。下管這就讓拙荊去安排住宿。”
“有勞了。”逄梟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