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聚賢坊的一場大火直到清晨時分才被撲滅。但奇怪的是失火宅院的鄰居竟都是空宅子,最多隻留了一兩個人看屋子,是以並未造成傷亡。
更奇怪的是失火的宅子裡原本的主家人居然只剩下四個,且各個都像是鋸嘴葫蘆一般不發一言,水龍局和五城兵馬司的人親眼看到了宅子裡曾跑出去不下三十個漢子,現在那些人竟彷彿一夜之間消失了。
徐茂等人隱隱察覺事情不對,急忙給曹國丈遞了消息。
曹家。
外院書房的僕婢們都被管事安排去做別的事,管事的站在院門前,不許任何人靠近半步。
曹國丈面色陰沉的端坐黃花梨官帽椅上,戴着了翡翠扳指的大拇指微微顫抖,泄露了他的憤怒。
在他對面坐着的,是一位身材高挑豐滿,濃眉大眼的十七、八歲的女子。女子容貌並不算十分出衆,但輪廓頗深,大紅色的交領牡丹花開褙子襯着她蜜色的健康肌膚,略卷的長髮挽成一個隨雲髻,雖做大燕閨閣女子打扮,可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倔強和強勢的氣息,根本不似大燕女子的嬌柔。
她便是韃靼公主阿娜日。
“曹國丈!你不是說那一處宅院是最天底下安全的地方,周圍的一切你都安排好了嗎!爲什麼我韃靼三十多個勇士現在就只剩下四個,其他人全部失蹤了!”阿娜日憤怒的擰緊眉頭,“曹國丈必須要給本公主一個交代!”
曹國丈冷笑了一聲:“公主稍安勿躁。老夫的確將宅子的一切安防都安排妥當,甚至花大價錢,將那宅子周圍的幾處宅院也購置下來做了掩護,老夫在此事上下了多少工夫,即便阿娜日公主看不清楚,思勤公子也應該看的清楚。公主如此吵嚷,難道是對老夫有意見?”
坐在阿娜日下手位的一身文人打扮的思勤只是抿着薄脣,並未回答,英俊的面孔上也顯出幾分憤怒的情緒。
曹國丈又道:“至於今次之事,分明是你的手下太過愚蠢,即便被抓了也是因爲他們自己暴露了行蹤,此時公主該做的應該是好生想想如何善後,而不是在此處對着老夫大吼大叫吧?”
阿娜日怒火更炙,狠狠一拍桌面,“你就算安排再多,現在我的勇士也都不見了!當初來你們燕朝那麼多人,兩次刺殺不成損失了那麼多的勇士本公主也沒有生氣,我們韃靼的勇士都是草原上的雄鷹,他們就算戰死,也是回到了長生天的懷抱。可現在呢?因爲你的疏忽,那麼多的勇士還來不及拔刀就失蹤了,你還怪本公主帶來的勇士愚蠢?”
“不愚蠢嗎?不愚蠢,宅子怎會夜半三更的失火?怎會在撤離時慌亂了手腳,被人給一鍋端了?阿娜日公主着實應該惱,若老夫有這般不中用的下屬,恐怕這會子老夫也會如此着惱。”
“你!早就聽說你們中原朝廷裡的人不做實事,就會耍嘴皮子,今天本公主也是見識到了!”
“比起公主治下無方,老夫還要遜色幾分。公主行事詭譎,老夫也甘拜下風,老夫好意贈送給公主的繪春園,不想公主轉手就贈給別人,老夫還未請教公主是何意思,公主反倒來老夫面前叫囂起來!”
眼瞧着阿娜日與曹國丈針尖對麥芒,甚至牽扯到韃靼與大周之間的事,思勤連忙打圓場。
“曹國丈不要介意,公主殿下也是因爲關心這些勇士的生死,日後合作的路還很長,不必要爲了這些傷了和氣。曹國丈說的對,現在重要的是考慮如何善後。”
阿娜日積了滿腹憤怒無從發泄,但聽聞思勤一番話後,竟奇蹟般的消停下來,雖依舊怒容滿面,但也沒再出言不遜。
曹國丈目光在阿娜日與思勤之間一轉,面色稍微緩和,“這些人不會平白無故的失蹤不見,必定是被什麼人抓了去。若是旁人還好,一旦被皇上的人抓去,事情便難做了。”
思勤聞言,鷹隼般銳利的眸子中精芒一閃,隨即便被溫文的笑容取代:“不論是被誰抓去,人就已算廢了,也不必再考慮了。依曹國丈之見,若是貴國皇帝陛下抓了這些人,會如何處置?”
曹國丈挑眉,思勤的前半段話,意思是若能妥善處置,那些失蹤之人就只做棄子,可以當他們不存在了。
這個韃靼人行事言語竟有幾分大燕人的風格。
曹國丈不動聲色的道:“思勤公子不必試探老夫,這事若真被皇上知曉,你我都很難辦,不過要想妥善行事,有思勤公子的話在先,老夫心裡便也有數了。”
“國丈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思勤微笑着。
阿娜日見思勤與曹國丈之間談笑風生,望着他那英俊深刻的面容時,眼神不免癡然。
思勤銳利的長眸看過來,對上阿娜日的眼神時,忽而收起所有的鋒芒,對她微微一笑。
阿娜日只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一灘溫水之中,整個人都暈陶起來。
曹國丈將這二人模樣看在眼裡,也並不多在意,只叫了心腹來低聲道:“去將咱們安排在五城兵馬司和水龍局的人都叫來,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甚至是用刑,必須讓這些人吐出一些有價值的消息來。這些日都有何人路過那宅院,還有何人行跡詭異,一個都不要放過!”
“屬下遵命。”下人領命而去。
阿娜日和思勤見曹國丈對此事有了具體的動作,也便暫時放了心。
此時的秦宜寧正和秦槐遠對坐在秦府外院的書房。
秦槐遠臨窗斜倚着羅漢牀,秦宜寧則搬了個交杌坐在腳踏旁。父女二人一面吃着點心喝着茶水,一面分析今日之事。
“那些人我交給父親,後頭的事就是父親解決,女兒可不管了。”秦宜寧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熱茶,沖淡了點心的甜膩。
秦槐遠挑眉道:“你這樣做法,爲父懷疑你根本是特意拉着我去給你善後的。”
秦宜寧笑了起來:“的確是善後啊。我即便自己抓了人也無法處置,還是要交給父親,這些人對父親必定有用。”
秦槐遠一夜沒睡,此時有些疲倦,看着秦宜寧神采奕奕的俏臉,不僅笑容漸深,有意考校她。
“那麼你說,這些人到了我手裡,我該如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