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敏君吃了一驚。連手上抓着的帕子掉下去都渾然不覺,只瞪大了眼睛看向蘇嫺,看着她臉上露出無奈羞憤的神色,再想想先前曾見過的蘇嫣,立時怒道:“姐姐如此謹小慎微,只怕日後越發得受氣。她蘇嫣是什麼的人,我們也是什麼樣的人,一般都是家裡的姑娘,縱然她的父親位高,年歲也長,卻也不能如此行事!她當你是什麼?這樣的事,很該回了趙姨,請她做主。”
“敏姑娘說的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也都如此想,偏生姑娘怎麼也不願意。這一次便是將臉都打得紅腫,還有幾道刮痕。俗語道有一就有二,姑娘退讓隱忍,究竟也不是個法子啊!”一邊蘇嫺的心腹丫鬟聽了這話,也是忙忙點頭,她自小就服侍蘇嫺,情分也深。也是因此,這裡獨獨留了她一個在邊上。
這些蘇嫺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也有爲難的地方。先前母親趙氏方纔囑咐自個要與堂姐蘇嫣好生相處,說是在父親的官職上頭有求到大伯家的地方,眼下自己就出了這樣的紕漏,如何對得住母親的吩咐?除此之外,她也是怕這件事要是鬧出來,以母親對自己的疼愛,或許會索性橫下心直接當上門評理。那時候,只怕先前做的那麼多事都是白費了,還拖累父親。由着如此,她方是想要忍氣吞聲。若非今日敏君來得着實巧,她是怎麼都不願意將這些事透露出來的:“妹妹不曉得,這裡頭的事極大,我只怕壞了父親母親的事,哪裡還顧得上這一點小傷。”
“難道說,趙姨有求於人?”敏君看着蘇嫺雙眉鎖愁,無可奈何的樣子,心裡一動,立時想出幾分由頭來,可再細細一想,卻又搖頭:“若真是如此,更該與趙姨細細說了。我聽着這事情的由來,只怕也不簡單。沒的說昨日的事,那蘇嫣不回來立時尋你的不是,反倒在第二日我來之前過來尋隙,還生生落下痕跡來。也是我罷了。若是旁的人瞧見了,姐姐的臉面何在?只怕趙姨並蘇伯伯的臉面也失了。那隻顧自個,連自己女兒被人作踐也不顧的名聲……”
這話一說,蘇嫺也是有些愣住了,她擡頭看向敏君,見着她一臉整肅並不是說笑的樣子,當下由不得垂下眼簾來:“妹妹也是這麼覺得?我還當只我一個如此想過……可這樣的事,若是真的鬧出來,這後頭就真的難說了。母親的性子,不說我,就是你也是知道幾分的,原是個爆碳,我那伯母更是刻薄護短的,她們若是爭執起來,我……”
“這原不是姐姐該想的。”敏君聽了這話,暗地裡搖了搖頭,自己這次倒是多說了一句,也是,蘇嫺這樣的人怎麼會看不出來?若真是要隱瞞到底,只怕那些丫鬟也不敢透露出一絲與自己的。也是她自己猶豫不決,方纔想要向自己探問一些:“說個實在些的。我們到底還小,能知道多少事兒?到底姐姐的大伯與蘇伯伯原是親兄弟,哪裡能爲着兒女小事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且那蘇嫣行事蠻橫,又是這麼個年紀,真要鬧出什麼好的歹的話,只怕那邊更是要比姐姐更急上三分的……”
這話一說,蘇嫺的臉一時由不得通紅起來,她瞪了敏君一眼,纔是低着頭道:“瞧你說的是什麼話。前頭還是正經,後頭的,我竟是聽不懂了。”越是說到後頭,她越是壓下聲音,到了最後敏君竟是幾乎聽不見一般。
知道這個時代的女子素來對結婚之類的話題十分羞澀,蘇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敏君瞧着她今日臉上有傷,自然不會再與她鬧騰,倒只是抿着脣笑了一笑,便沒再多說。
蘇嫺略略吃了兩三口茶,壓下心頭的熱火,便將話題轉了過去:“這事我記在心裡,這會母親只怕還在理事,倒不好過去,等會再去回她。倒是敏妹妹,你近來如何?前些日子我便聽聞有些風聲,只是隱隱約約的有些不大分明。”
“倒沒有十分重要的事。”敏君笑了一笑,並沒有將碧痕的事情說出來,畢竟這樣的事比不得流言,可是實實在在的,若是傳出來也不是什麼好的。因此她沒有透露一絲,反倒轉口問道:“姐姐聽到了什麼?可又是有什麼流言不成?”
“倒沒有旁的話,只是聽說那位碧痕姨娘,彷彿又有些不安穩。這也是我去拜見母親的時候聽到了一點零碎,倒沒有什麼旁的大事。”蘇嫺笑了笑,看着敏君並無說這個心思,就又尋了個話題,說起花草針線等事兒來。
只是敏君看着蘇嫺臉上的那一片,到底擔心自己再留下來,反倒礙着她早些與趙氏將事情說清楚,再者,也着實是受不住蘇嫺臉上這一片礙眼的痕跡,看着總覺得心裡頭煩悶難受,越發得說不下話,因此,竟沒說多久的話,便要告辭而去。
蘇嫺也是體貼的,並不強留詳問,只囑咐兩三句話,便親自將敏君送到屋子門口,令丫鬟將她送到外頭,眼瞅着人影漸漸消失無蹤了,方纔轉回來坐下。輕輕嘆了一口氣,打發個丫鬟去問趙氏現在如何,可是有空閒。自己卻是倦倦地靠在一側的枕頭上,閉上眼睛暗暗養神,想着待會如何說話。
這蘇嫺如此,那邊敏君也是閉眼深思之中。她這兩日在繁君身上看到了自己素日的矜持傲慢,自以爲是的地方,卻總還存着一點幻想,希望能在保存自身的情況下,略略緩和一分,雖不巴望着能如何手段厲害。總歸不到一點點墮落下去,連自己的心也留不住的地步。
可今日蘇嫺的事情一出來,又算狠狠給了她一巴掌。那蘇嫣與蘇嫺本是堂姐妹,卻仗着一點情勢上頭的優勢,肆無忌憚,雖不算是常情,可到底也昭示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那些森嚴的味道。
不是有一句話,超越時代半步那是天才,超越時代一步那句是瘋子,自己總想着是穿越來的,雖然先前還是小心翼翼地融入,可這些日子竟也是得意忘形了,失了謹慎不說,再明悟過來後,還東想西想,巴望着能保持着一點現代的靈魂。
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或許只需要爲自己設置一個障礙,讓自己不要越過那個底線,至於別的,還是一點點融入,更爲妥當。畢竟,雖然這各家的正房大婦行事手段高超的極多,孟氏也是其中一個,可她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做來,雖然壓倒了旁的妾室,可都沒有下死手。連着春珠一個丫鬟也不過打發出去罷了。
或許,自己能設定第一個限定,儘量不害人性命?敏君心裡琢磨着,正是想要說些什麼,一邊伺候的錦鷺忽然驚呼了一聲,到讓敏君愣了一下,她側過臉看去,這才發覺自己眼下已經出了蘇家,正坐在馬車在街道的一側。
而錦鷺驚呼的,卻是她將簾子掀開一部分後,看到了前面的一場爭執——前面十來米的路中央。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輛藍綢馬車被人攔了下來。攔轎的也不是尋常的,瞧着那爲首的兩個人一身華貴的綢緞衣裳,以及後頭跟着的一干壯實的穿着小廝服飾的青壯男子,只怕來頭不小。
“這是怎麼回事兒?”敏君打量了幾眼,皺了皺眉頭,對趕馬車的人還停在這裡看戲十分不滿:“既是前頭出了事,咱們轉頭便是,如何還在這裡呆着?等會鬧出什麼來,咱們這不遠不近的算什麼?”
“姑娘,您沒仔細看,這前頭不過百來米就是咱們徐府了,再調轉車頭也要往這裡湊的,且這會子邊上的人都聚在一起,要轉過來也是難了。”錦鷺聽得敏君如此說,忙就是將事情揭示了一番,末了,才悄悄湊到敏君的耳邊,輕聲道:“姑娘,先前聽着說是那車裡頭是什麼妙香樓的漣漣姑娘,還說到什麼錦鄉侯之類的。我想着蘇瑾小公子不就是錦鄉侯府的?怕是與他有關係,便做主讓車伕留了一會。”
“什麼妙香樓……”敏君纔開口問了幾個字,立時回過神來,這什麼什麼樓什麼什麼姑娘,說得如此仔細明白的,能是什麼清白人家,自然是青樓裡頭的,當下立時收口不提。只是想到蘇瑾他身上,纔是皺眉又道:“既是如此,那等一等也無妨,想來着天子腳下也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說話間,敏君到底有些好奇,當下往車簾外頭看了幾眼,正是要收回視線,猛不丁竟看到那車轎帳子微微一掀,走出個蒙着面紗扶着小丫鬟的絕美婦人來。
這個女子,似乎有些面善?敏君看着對方的款款走出來,眉頭微微一皺,視線頓時凝滯了,總覺得在哪裡看到過一般,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就在她思慮的時候,那女子忽然開口道:“兩位公子,我原非那什麼漣漣姑娘,還請兩位自重,莫要以爲這京城天子腳下,還是能任意行事的!”
這話說雖然說得義正言辭,可她的聲音清澈如溪水,婉轉如流雲,竟是透着一股子嬌滴滴的柔美,非但沒了那嚴正之意,反倒透出一絲嬌嗔來。那兩個攔路的見着如此美嬌娘,一是骨頭都是酥了,暗想着良家女子如何會下車落轎,出來說話的?便不是那青樓的,也多半不是什麼能站得住身的。
想着如此,他們竟露出幾分垂涎欲滴的神色來。而另外的敏君,卻是在這樣的聲音中,腦中迸出一個人名來:顧紫瓊!
呼呼,小三出頭露面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