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正指揮丫鬟婆子收拾屋子。她手下的丫鬟婆子原是使喚慣了的。不比敏君屋子裡的三兩隻小貓,這一天的功夫,不但自個的屋子收羅妥當,便是徐允謙的屋子、書房也是整治得差不多了。她籌算了一番,撥給自己三房的院子有六間,徐允謙住了居中靠東的青葛山莊,自己選了東邊的綠雲居,敏君緊靠在下,住在碧棠院,繁君則是葵院,餘下的聚翠齋在青葛山莊的西側,禾園在青葛山莊的北側。
既是自己婆婆打發了人吩咐了,那聚翠齋索性就打掃一二,與徐尚寧住,碧痕、碧桃、春草三個就一同住在禾園,想來那兩個也是知趣的,自會整理。
如此計議已定,孟氏就聽到外頭有丫鬟傳話,說是敏君來了。她眉梢微微一挑,臉上就露出些笑容來,忙令請進來。又與邊上的心腹青蓮笑着囑咐了兩句。青蓮自嫁了三房管家的長子周平後,越發添了幾分嫵媚識趣,此時看到孟氏這般,在應了話後,少不得添兩句話奉承:“必定是姑娘心疼奶奶受了委屈,特特過來與您說說話的。”
孟氏聽到這個,笑着點頭道:“只這個女兒還曉得些,也不枉了我素日的疼愛。”說話間,敏君已經打起簾子進來了,她面上帶着笑,上前來福了一福,就滾到孟氏的懷裡,笑着道:“娘說什麼呢?什麼不枉了素日的疼愛?”
“傻丫頭,除卻你,我還有哪個能疼愛的?莫不是這些日子瞧着兩個弟弟分了寵愛,吃醋了不成?”孟氏滿臉滿身的摩挲着,一面笑着將丫鬟婆子打發出去,一面仔細打量敏君:“家中的姐妹性情如何?可是能說得上話?素日裡要好生與她們相處,若是實在說不上話,寧可少說幾句話,也別拌了嘴。”
“娘,你放心就是了。”敏君曉得孟氏也不是尋常沒有眼色心計的婦人,遂將今日的一些事情細細說了一番,末了,少不得又添上幾句話來:“這大堂姐瞧着是個愛拿大掐尖的,素日必定過慣了順風順水的日子,沒的有的總要壓着旁人方好。二堂姐深受其害。瞧着是性子軟和的,旁的卻沒什麼。五堂妹天真嬌憨,卻也頗知道些人情事理。”
“所以,你覺得該是遠着些?”孟氏看着敏君煞有其事地細細點評了一番,便伸出一個手指頭彈了她的額頭一下,嗔道:“不過一天的功夫,能看出什麼來?你單單知道那璧君愛掐尖拿大,可不知道她的針黹女紅原是頂尖的,廚下也頗有幾手。那婉君在這兩樣上雖然不及璧君,單才學卻是頗有人讚歎,旁的不說,先前賈氏夫人的那個院子便是她與璧君籌劃的。剩下的嘉君年齡尚小,還沒什麼出挑的地方,不過,二嫂原是這府裡管家的,你說她的女兒,能調教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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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君細細聽了一會,還是笑了:“孃的意思,女兒明白了。這人總有所長所短,原還得慢慢相處來的。着實相處得不好,也要顯得親熱和氣。若是這個做不得,那就是女兒沒用了。”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眼底閃過一些清淺的光:“凡是還是心裡頭明白,知道就是了。”
“總算明白了一點。”孟氏點了點頭,看着自己女兒白皙的小臉,伸出手揉了揉,方纔又道:“這點,那繁君倒是知道些,只怕也是這些日子磨出來的。她說的話,你也記在心底,到底,那也是咱們三房的人,總不能到外頭丟人現眼的。今兒,你這件事做得很對。”
點了點頭,敏君又是說及蘇瑾的事情來:“馮姨還是老樣子,瑾哥很是擔心,請了御醫過來,也只說是好生調養等話,並無新鮮的法子。只能看着一日日熬下去。娘,過兩日,女兒也帶一點東西過去拜見吧。馮姨帶女兒甚好,總歸得去瞧一瞧的。”
孟氏帶着一點沉吟,點了點頭道:“這也好。之前你馮姨曾經提過你與瑾哥兒的婚事。娘瞧你們相處甚好,也頗有些意動。只是礙着她病重,方纔猶豫。之後她來了信箋,說是要認你做乾女兒,想來也是考慮到自己病重這點,着意增加你與蘇瑾的相處時日。”說到這裡。孟氏頓了頓,看着敏君低頭不語,便又道:“錦鄉侯的爵位,那是不用提的,自然是蘇瑾大兄繼承,娘也不看重這個,而是想着你與蘇瑾從小兒起相處,各自的性情喜好都是曉得的。此外容貌相當,家世蘇瑾雖好一些,卻到底不是承爵的,次了一等,分家後人口簡單財貨豐足,又無婆婆在側,已經是極好的人選了。難得他孝順母親,行事有度,又是好讀書知兵事的,母族是軍功起來的,錦鄉侯蘇曜素與文臣交好,兩方都有路子,瞧着就有好前程在。你若嫁與他必定事事通順。只是,你馮姨身子不好,病歪歪的難以支撐,若是她去了。來個繼母,可就難爲了。”
“娘……”敏君聽到這裡,想要開口說幾句,卻想着古代女孩子在這上頭說不上話,便只低低喚了一聲,沒說別的事情。到底,都是要嫁人的,真要嫁給蘇瑾小正太,也總比嫁個不知道哪裡的人好。
只是心底,到底有些不情願與變扭。
孟氏聽出了裡頭的情緒,卻猜錯了緣由。她笑着攏了攏敏君的頭髮,嘆氣道:“你呀,真真是個小魔星。也罷,你自己已經有些定了,爲孃的自然要爲你細細籌謀的。說到底,這件事還得看那蘇曜蘇大人的心思,那繼母沒有寵愛,萬事好說,若是有了寵愛,可也就艱難了。”
繼母、寵愛?敏君聽到這兩個字,立時想到顧紫瓊的身上,那個秀美娟麗如同青山月華的女子,可不是蘇曜的心頭肉,若是馮嫺去了,想必蘇曜怎麼也得讓她上去。孟氏雖不曉得這個,可她是知道男人的心性的,又瞧着馮嫺並不受寵,自然爲此擔憂。自古以來,色令智昏的事情不少,在那些自詡爲情癡的文人之中,更不乏其人。
蘇曜,在她看來,就是那等有些不牢靠的人。他可不見的是清明的,否則,也不會好端端將自個的嫡妻放在餘杭寺院之中一兩個月多,還是怡然自顧。要曉得,馮嫺家世人品才幹,樣樣都是拿得起的,又不是那等不賢惠愛吃醋的,生有兩個兒子,這樣的女子,有什麼不好的?
偏偏,那蘇曜就是瞧不上。
也是因爲這一點,孟氏纔在這一樁婚事上多有猶豫的地方。這有了繼母就有繼父,等那繼室來了生了兒子,那可又是一場麻煩。自己的女兒敏君,自小受了那麼多苦楚。好不容易舒服了些年,難道還要將她推進那些勾心鬥角的地方去?可蘇瑾除了這個,再無不好,自己也可藉由這樁婚事,一舉打入某些圈子。若是拒絕了,以後未必能尋到一個事事如意的女婿人選。
唉!孟氏想了一會,終究難以定下念頭來,她看着敏君小小的臉,又是說笑幾句話,外頭便有婆子要回話。
“娘這裡既是有事兒,女兒也先告退了。”敏君來了這麼久,孟氏總不提及徐尚寧的事情,就知道這件事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對此,孟氏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與爲難之處。既是這樣,她也不在這裡礙手礙腳,回去打理自個的屋子先。
孟氏點了點頭,一邊命婆子進來回話,一邊轉過頭與敏君囑咐道:“我算着後日必定妥當了,你預備一下,總歸要尋出鮮亮些的四色針線來送與你馮姨的。可不能讓她未來的乾女兒,連一點針黹上頭的活計都拿不出來。”
聽到這些,敏君低着聲音應了,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感覺,也不曉得是什麼緣故,總歸覺得有些不舒服。只是面對孟氏,她也不能多說什麼,只又說了兩句,就是退了出去。
回去後,敏君聽了錦鷺的進程,再點撥兩三句,自取了針線,有一陣沒一陣的拿着繃子繡着花。不知不覺間,這天色變漸漸暗沉下來。
“姑娘,該是去請安的時候了。”錦鷺翠鸞兩個看了看天色,便過來回話。敏君點了頭,放下手上的事情,又看着這兩個臉色發紅額間帶汗,便道:“你們忙了一日,此時歇息一會,隨便尋個小丫鬟過來撐個場面便是了。橫豎,我也是隨着娘一併去的,倒也沒什麼關係。”
錦鷺聽了,想了一想,就喚了個丫鬟喚作珠兒的,隨着敏君一併到了孟氏的屋子。可還沒到了跟前,就有個丫鬟上前來,低聲道:“姑娘,三爺在屋子裡發火呢,聽着是爲了寧少爺的事情。”
敏君偏過頭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眉眼俊秀,生得溫潤可親,倒是多了幾分好感,當下便道:“我知道了,你又是哪個?”
“奴婢原喚作林素兒,奶奶改了名,喚作素馨。”那丫鬟笑着說了一句,眉眼舒展,目光柔和,並不見多少憂愁,只覺得安寧舒適。
看到這樣子,敏君微微笑了一笑,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頭,自扶着小丫鬟珠兒進了屋子裡頭。獨留下素馨一個,站在風中,彷彿是沉思一般,良久不曾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