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到了屋子裡頭,孟氏便打發了丫鬟細細地問起敏君諸般事情,敏君自是一一回了,只是說到些讓人難爲情的話題時,略略紅了臉。
看着敏君色色都是好的,孟氏心底也是快慰,只是想着女兒已是有了身孕,心底便想着通房之類的事,稍微遲疑了會,便問道,“親家母並女婿可說了些什麼不曾?”
敏君聽得一怔,思量一番,也有幾分明白了,當下也微微變了臉,低聲道,“並不曾說什麼。”孟氏看着敏君,如此想着先前馮氏並蘇謹的行止言談,也有幾分踟躕,半晌纔是道,“我也是女子,自然曉得女子的心思,多半是不願意再擡舉通房小妾的。若是旁的人家,我也便多勸你幾句,索性擡舉了自己的丫鬟。但是親家母也是,蘇謹也是,待你都是十分用心,你們小夫妻倆又是極好的,若是擅自夾了一個人,倒也有些不相宜。也罷,你便不說不談,我瞧着那朱欣,也是不曾擡舉小妾通房的,你眼下先不言談這些,待得她那裡扛不住了,你再思量也不遲。”
說到這裡,孟氏看着敏君臉色略有幾分不好看,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臉,輕聲道,“自然,我也曉得這一份不甘心。只是素來女子便是難做的,只要這男人心裡花花,我們做女人的又能如何?若是蘇謹不願,自然會擋着這些事,你且看着吧。若是他真的有心,你順勢而爲也是好的。到底做夫妻的一心一意才能家和萬事興,多了一個人在心底,便擱着一根刺,眼底多了一根針,哪裡還能好生過日子的?”
敏君點了點頭,想着馮氏素來的言行,便低聲說道,“您且放心,婆婆並相公都並無此心的。”說着,又是將馮氏素日的言行說了一通,再說及蘇謹時,倒是微微紅了臉,只低聲道,“便是相公,也是幾次一番說着,不願再做公公那樣的人。”
“如此,我也能放心了幾分。”聽得敏君這麼說,孟氏自然是高興的,她伸出手揉了揉敏君的臉頰髮髻,心底大爲快慰,“我本是擔心,你心思太重,又是遇到這樣的事,少不得心底隔應的,便過來勸兩句,倒是不曾想着他們帶你這般誠心真意。如此我也能放心了。唉,也是這兩日聽着那蘇嫺的事兒,心底有此擔憂。且繁君那裡也是淡淡的,越發得讓我擔心你了。”
“蘇姐姐並二妹妹怎麼了?”聽得孟氏這麼說,敏君也是順口相問,她原是新婦,倒不好整日地出門的,比之原先更少出去了,蘇嫺也好繁君也罷,雖是有信箋相通,但是也沒瞧出什麼不好來。這會子孟氏說起來,她便問了兩句。
蘇嫺在趙家原還是過得尚可,但前兩日那個懷孕的通房忽而便是落了紅,說着孩子也沒了,那麼樣的婆婆,她便頭一個受了懷疑,這兩日正是煎熬着呢。繁君只是淡淡的說及,“她的相公也不見着有多少喜色,我瞧着竟也只能說是相敬如賓。”孟氏說及這些,也是感嘆,“再過些日子,你大姐姐璧君也是要出嫁了,只盼着她能過得好,免得受了那婉君的牽連。”
看着孟氏頗爲感慨,敏君便也勸了兩句,母女兩人又是說了半晌的話。孟氏好一通囑咐叮嚀,看着敏君這裡色色都是預備妥當了,過了兩個時辰後,也是放心離去了。敏君坐在牀榻上想了半日的事,便起身寫了一封信箋與蘇嫺,令人送了過去,這一日纔算無甚旁事兒了。
此後一個多月,顧紫瓊依日是被囚在自己的那一處小院裡頭受冷落,而紅錦也是消停了,只是據說每每與蘇耀服侍倒是漸漸得了不少寵愛。朱氏與敏君依舊是養胎,偶爾走動走動,也是歡喜得多憂愁的少,漸漸地人也慢慢地豐腴起來。
也就是在這麼個時候,紅錦終究將蓮花兒託與綠綺暗暗探訪來的一戶外頭的好人家,好生地將她嫁了出去。而後她過了兩日,便是到了顧紫瓊的院子裡。
“哎呦,您怎麼來了這裡?真真是貴腳踏賤地。”這看守顧紫瓊的幾個婆子,正是閒着無事磕瓜子說着閒話,看得紅錦隻身前來,都是嚇個了一跳,其中一個能說會道的精明婆子,便忙是湊上去與紅錦賣乖,“但凡有什麼事,您只消使個人過來吩咐一句,我們自然是無有不從的。這會兒可仔細髒了那鞋面裙子。”
“我自是有我的想頭。你且讓我到屋子裡去,我有幾句話可得與那顧姨娘說一聲。”紅錦說着話,隨手就是從荷包中抓住一把銀裸子,扔給那幾個婆子,口中也是淡淡的,“緊着些,我還有旁的事兒,早辦完了早好。”
見着紅錦這麼說,這幾個婆子自然忙忙點頭,一面又是趕緊將那拋過來的銀裸子抄入手中,一個婆子眼疾手快,得了不少的好處,忙就從裡頭擠出來,笑着與紅錦帶路開鎖,一面嘀嘀咕咕笑着巴結,“這個顧姨娘近來可真是變了個人,什麼餿的雜的東西都吃,嘿嘿,聽着說前頭還嬌貫得什麼似的,這會可不是老實了。”說着,她又是說了一大串的話兒,無非是顧紫瓊如何的低賤落魄。
紅錦自是明白,這婆子大約是想着自己過來無非是嘲弄作踐一下昔日的顧姨娘的意思,纔是這麼一番話來討好的。對於這麼些想頭,她自然也願意順着過來,當下就仰起頭,嗯了一聲,隨便抓了一把銀裸子扔給這婆子,淡淡着道,“你只好生照料便是。”
這照料兩字,卻是加重了音調的,那婆子自以爲是明白了,忙是兜着銀子笑呵呵地退下,一面還偷偷地道,“您放心,這裡再無旁人,我們恰好都是取吃東西了。”言下之意,也是隨紅錦怎麼發作了。
紅錦點了點頭,便跨入屋子裡,頓覺得一股酸腐之氣撲面而來。她皺了皺眉頭,用帕子掩住口鼻,往前走了幾步,再用另外一塊帕子蓋住手指頭,小心地掀起裡屋的簾子,就看到裡頭蹲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顧姨娘。”紅錦淡淡地喚道,看到蹲在那裡的女人慢慢地擡起頭,將頭髮撥開,面上漸漸露出兇狠猙獰的神色,她神色不動,只慢慢着道,“你可知道,爲什麼你這麼些年總沒個孩子?”
聽得紅錦這麼一說,原是咬牙切齒的顧紫瓊由不得一怔,她死死盯着紅錦,看着她神色淡漠,目光彷彿有絲譏諷的味道,心底由不得一顫。半晌後,顧紫瓊纔是按捺住心頭那些妒忌,只咬牙道,“你知道什麼?”
“原先奶奶兩年前生了兩個哥兒後頭,她便使人用了一種東西,棉杉油。”紅錦說得十分簡略,連着證據都不透露分毫,只淡淡着道,“這東西,我們女人吃了沒什麼不好的,便是男人吃了也就是子嗣艱難,旁的也無甚不好。”
“現在你知道爲什麼了吧。”
“ 什麼?!”顧紫瓊聽到這個,一時間腦筋一片空白,她喃喃唸叨了一句,過往的種種並無數個念頭在腦中閃過。她許久也不能說出半句話,只呆愣地張大了嘴瞪大了眼,臉色卻是漸漸地灰敗下來。是的,否則當初那馮氏怎麼會那麼的冷淡,彷彿自己根本不能對她產生任何的威脅一樣。
是的,她沒有任何問題,當初也就是一兩個月就有了江頤的,怎麼會這麼些年都不會有孩子,一定是的,一定是馮嫺那賤人做得手腳……
想到這裡,顧紫瓊將那牙齒咬得格徑作響,臉色也是一片激怒後的潮紅,她猛然擡起頭,瞪着紅錦,一雙眼睛生生透出紅血絲來,“你說這些,存的是什麼心思?”
存的什麼心?紅錦味嗤笑一聲,一雙眸子卻是漸漸紅了起來,乃至於後頭留下來兩行淚來,“我的親孃因爲我沒了命,這是我的罪,更是馮嫺那賤人犯的罪,我要她過得不安生,至於你,若不是那蘇耀心底還有你的位置,我想着能利用你打擊馮嫺那賤人,你與我有什麼干係?橫豎日後也沒了孩子這個指望,你也好蘇耀也罷,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要是我早知道這件事,就是一頭碰死,也不會順勢讓那蘇耀佔了我的身子。”
說到這裡,紅錦再也不說自己地事兒,轉身便是離去,一面又是道,“過兩日那蘇瞪便是會放你出來。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吧。蘇耀不信我卻是信你的,那賤人讓你落到這個地步,你還要看她活得這麼好這麼幸福?”
這話一落地,顧紫瓊的臉色由不得紫脹起來,她咬了咬牙,心裡頭一陣針刺刀砍般地劇痛,但心底卻有幾分放鬆,不是、不是我的緣故,我還是能生孩子的。
她心裡頭唸叨着,臉色卻是漸漸地好了起來,待得兩日後,她熬着熬着竟是真個能出來了。顧紫瓊心中狂喜,也不急着梳洗,就是匆匆跑了出來,她臉色猙獰,直接闖到了馮氏的院子裡,看到正是在散步的馮氏,猛然就是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