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外頭的兩個婆子便是領着一箇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這回原不是請得先前那老大夫,而是新近一個說着極不錯的大夫。錦鷺幾個丫鬟此時打量幾眼,看着這大夫鬍鬚微白,神情安和,一雙眼睛也是微微垂着的,並不往四周多看,心底便更多了幾分安心,只賠笑着與大夫坐下,又是請他號脈。
這會敏君早便是伸出右手,上頭也是擱着一塊素白的帕子,那大夫只略略瞟了一眼,便是伸出兩根手指頭輕輕搭在那帕子上面,細細診斷,只是半晌過後他臉上微微露出幾分異樣,倒是出奇地說了兩句話:“可否能號一下這位奶奶另一隻手的脈息?”
若是小小的症狀,自然不必再另外診脈的,錦鷺等人聽得這話,臉色由不得微變,當下也不敢怠慢,錦鷺忙是上前來擋住這大夫的視線,又是低聲問道:“少奶奶?”
敏君沒有應聲,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又是將左手伸了出去,錦鷺早就快手將那帕子提溜着一角了,見着敏君換了手,忙便將那帕子重頭遮掩妥當,自個也是退了下去。那大夫見着這般,臉上也更寬鬆了幾分,只又細細號脈之後,終於點了點頭,露出笑容來:“恭喜主人家,這位奶奶有喜了。”
這話一說,不但原本擔心不已的錦鷺等人怔住了,便是敏君也低低地呀了一聲,臉上露出幾分不安,幾分無奈來:她這個歲數,又是在古代這個環境,生孩子可真是一腳踏在棺材板上面。可是到底是在古代,有了孩子這日後纔算有了底氣。
再者,想到蘇瑾的身上,她心底又有些歡喜與柔軟,只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腹,想着這裡頭有一個自己與他的孩子,當下竟將先前得幾分擔憂拋了一大半。思量着自己到底是在現代學了不少護理地知識,好生細細地養護着,多半也是能順順利利的。
她這廂想着,那邊的錦鷺等人也是回過神來,當下都是歡喜不盡,只聽着敏君不做聲了,纔有幾分擔心,又是問大夫可都是妥當的。那大夫自是一一回了,說着都是好的,脈細穩健,若不是細細診脈,只怕有幾分拿不定,但後頭細細尋思,再是斷定了。
聽得這話,敏君思量一番,自己的月事的確遲了幾日,差不多也算應景,便低聲說到了兩句話,令人好生將這大夫送出府,又是加倍與了診金。這事兒一完,青鸞自是眉開眼笑這嘴巴只差沒裂到耳根,就是青雁與錦鷺這素來穩重的,也是歡喜不盡,只與敏君笑道:“恭喜少奶奶,這可是大喜的事兒,若是少爺知道了,想來這會子都要緊着趕回來呢。”
“怎麼你們也是混說起來。”敏君臉上微微一紅,卻仍有幾分思量:“雖然這大夫後頭是定了,但我想着他說得卻有幾分遲疑,若不是,可不是空歡喜一場。與人說了,也顯得我們上不得檯面,落人笑話。竟重頭再請一個老大夫過來,若那也說是的,纔算穩當。”
“您說的也是。”這話一說,錦鷺也是點頭,只思量一番還是與敏君道:“不若請先前那位老大夫?說着那脈細也是極好的呢。”
“這卻不必了,那老大夫年歲也大了,且先前過來,看着神色頗有幾分不虞,想來是不喜人拿着一點小病症打攪的。我只不過問一問脈細罷了,又不是什麼病症,沒得倒是讓人看着不順。雖然那也不過是個大夫,可在這府裡也是有些往來了,說到起來,並不好聽。”敏君想起先前那老大夫的言行舉動,又是思量着他在蘇瑾面前也是作色,自己未必能請得來,且也用不着他這等的,何必過去討晦氣,便攔了下來:“只打聽着好大夫,過來細細診斷一番也就是了。”
這說話間的功夫,外頭卻又有丫鬟通稟道:“少奶奶,奶奶使了人過來。”
“快請進來說話。”聽得是馮氏使人過來,敏君微微挑了挑眉頭,便將這件事按下來,自己則支起身子,又是讓人將先前診脈的擺設都放回去,一面令人將馮氏遣來的人請進來。
這說話的功夫,來人便是走了進來,敏君擡頭打量,卻不是旁人,正是馮氏身邊得用的一個丫鬟,喚作蜜蠟的,她穿着青緞小襖,灑花綾裙,只笑吟吟地上前來行禮。敏君忙笑着免了禮,又是讓青雁端了腳凳過來與她坐下,一面打量,一面笑着道:“母親可有什麼事兒吩咐?”
這蜜蠟容貌只算得清秀兩字,但笑起來兩頰卻露出酒窩來,平添了許多的可愛甜美,性情也是極好的,由此,敏君與她平日裡說到兩句也是有的,此時方這般自然而然地直接詢問。
“回少奶奶的話。原是奶奶聽得有人趕着過去回話,說着您這裡請了大夫,生怕您有什麼地方不舒坦,卻只瞞着不說,便使奴婢過來問一聲。外則,奶奶也是說了,這外頭的大夫有些是不大妥當的,又是讓婆子重頭請了好大夫過來,說不得過些時辰,便是要過來了。您也準備一二。”蜜蠟笑着將事情說了一通,看着敏君若有所思,便又偷偷地湊過去低聲道:“原是那紅錦姨娘鬧騰的,奶奶聽得那些話有些不妥當,便與您重頭尋了好大夫過來。”
聽得這話,敏君眉梢微微一挑,倒是有幾分好笑,只點了點頭與蜜蠟道:“放心,我省的。我原也沒什麼不妥當的,只是這兩日吃得少了些,這幾個丫鬟便有幾分擔心,非得請個大夫過來診治一下。”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臉上露出幾分緋色,只低下頭又道:“沒成想,這大夫過來一號脈,卻是說好像是喜脈。我思量着先前顧姨娘的事兒,生怕有些拿不準的,後頭反倒沒臉,正是想着重頭要請個好大夫過來,也好作準了。卻沒想到,母親與我真真是心有靈犀,這會子便送了好大夫過來。”
蜜蠟倒是沒想到,跑了這麼一趟,竟得了這般喜訊,當下也是滿臉光彩,又是極歡喜地,只連連道:“真真是大喜事!少奶奶大喜,少爺大喜,奶奶也是大喜!”
這連番大喜,聽得敏君也是一笑,她微微抿了抿脣角,還是低聲道:“到底還沒十分作準,竟不好多聲張的。姐姐回去與母親說道一聲,也就是了。旁的,遲一點子時間也是無礙的。”
“您真是太過謹慎小心了。這大夫旁的能號脈錯了的,這喜脈卻是名堂堂的,素來沒聽過有幾個出錯的。且那大夫,聽着也是好大夫,來過府裡幾趟,必定是不錯的。但您說的也是,總歸小心謹慎是好的。”蜜蠟想着馮氏對敏君這二房媳婦素來極看重喜愛的,自己報了這等喜信,卻是個好彩頭呢。自然越發得高興,與敏君說了兩句,應了她至於馮氏說的事兒,便忙忙起身告辭而去。
敏君也不留她,只含笑說了兩句,又是與錦鷺使了個眼色。錦鷺見着,忙是點了點頭,又是笑着送了蜜蠟出去,左手還遞了個荷包過去,一面笑着道:“雖然少奶奶還做不得十分的準,但到底讓你頭一個通報喜信的,便討個彩頭吉利也是好的。”
這也是慣常的禮兒了,蜜蠟自然不會拒絕,只笑着接了過去,一面瞟了一眼,見着是個大紅彩繡百子石榴花紋的,還道:“也是你們幾個精明能幹,這須臾的時間,便是尋出這荷包來。色色都是妥當的。”
錦鷺只是笑,又是送了她幾步,見着她遠遠地去了,纔是緊走幾步回到了屋子裡。這會的功夫,擺設又是重頭設置妥當了,只那帳子還未撒下來,敏君靠坐在榻上,正是閉着眼睛想事兒,見着錦鷺回來了,便點了點頭,道:“你瞧着樣子,可都還好?沒有什麼旁的話兒?”
“都是好的,也不曾說什麼旁的話。看着是那紅錦姨娘有些什麼話鬧得。”錦鷺自是回了話,臉上卻有幾分疑惑:“只是素來奶奶是個精細能幹的,怎麼今兒倒是着了紅錦姨娘的話兒?”
“原是想打磨打磨我罷了。我卻真個有些想不明白,那紅錦姨娘爲何屢屢與我過不去?說到起來,我卻與她無冤無仇,又是沒什麼妨礙的。便是前頭的掌摑,她也當明白一個道理我可不是任人欺負的軟貨,真的鬧開了,她不會有什麼好的!她卻是非得過來抓我一把。難道真是打量着我是個好欺負的?”敏君眉梢一挑,臉上便露出幾分冷然來。
“您且消消氣,什麼事兒能比這肚子的小主子更緊要的?”錦鷺忙是與敏君開解,只怕她心底存了些氣惱,反倒傷神傷身:“憑着什麼,只要您順順當當地生兒育女,少爺又是這般看重您的,奶奶也是十二分地喜歡您,低下有兒女撐腰,自然是穩穩當當,再無不妥的。”
這話說得十分合理,敏君聽得,也只得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