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錦只覺得臉龐刺痛無比,當即便忍不住要尖叫出聲,卻被那婆子瞅準了時機又是掛了幾個耳光,兩頰腫脹青紫,口中吐出一口血,竟不能做聲了。敏君瞅着她如此,倒是覺得有幾分過了,當下便是挑了挑眉頭,淡淡着道:“好了,將她拖出去便是。”
那婆子見敏君看着自己的目光裡帶着些許深意,忙是擠出一臉的笑,伸出手就是將那紅錦拖了出去,邊上的婆子看到這般情況,也是不敢再怠慢敏君的吩咐,也是急急上前來幫着一併將紅錦拉了出去。
“使人過來將這地面沖洗一番。”敏君轉過身吩咐一句,就是徑自往屋子裡走去。身後的錦鷺等人雖然心驚,或是忍不住瞟了那尚在晃動的簾帳幾眼,但也忙是跟着敏君,一面又是伺候着敏君褪了外頭的披風,取下那些金光閃爍的首飾配件,與敏君換上一件家常的錦緞褙子,一面則是端茶送水,盥洗梳理,好生伺候着敏君舒爽地坐在榻上。
“這外頭走了一趟,回來擦一把臉喝一口熱茶,真真是渾身都是暖和起來了。”敏君被熱熱的巾帕擦拭過的臉頰紅潤微溼,脣角帶笑,只將手中的茶吃盡了,纔是感嘆般地說道。
看着敏君似乎對於之前紅錦的事並不放在心上,心情也不甚壞,錦鷺等人相互對視幾眼,錦鷺便是起頭兒開口問道:“您對這紅錦姨娘這般,是不是有些太過了點?到底,她比那顧姨娘還多一點身份呢。”
“不過是母親擡舉的丫鬟,有什麼身份不身份的。”敏君冷笑一聲,看着錦鷺仍舊有些踟躕不定,便想了想,安撫道:“她若真是個好的,自然不會這麼沒眼色,輕浮如此,倒是要爬到我的頭頂上作威作福。我如今也就是給了幾巴掌拖出去罷了,若是讓她赤眉白眼地再這裡胡說八道的,不但讓自己生氣,便是婆母那裡,又有什麼好的?竟早些趕出去的好。再者,前頭一個顧紫瓊,後頭再來個紅錦,難道我這屋子裡,竟真是成了集市,誰愛來便來,誰愛說便說?沒得倒是失了臉面體統,讓人看輕了。”
這話一說,青雁青鸞雖然覺得有些過了,但想着先前顧紫瓊與蘇曜闖入一事,再思量着這個紅錦,卻也沒有那顧紫瓊當日的寵愛,又是馮氏擡舉起來的,想來卻也好處置些的,便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了。而錦鷺卻是聽出敏君話中三番兩次說及馮氏加重了音調,她思量一番,也是明白過來:到底,自己姑娘還是新婦,這紅錦又是大爺的寵妾,竟不能自己處置的,還是將這事兒捅開了與奶奶說仔細,與她處置,纔是正經的。且瞧着自己姑娘的樣子,彷彿已是與奶奶有了些默契的……
這般轉念一想,錦鷺自然也就鬆了一口氣,臉上略路露出幾分笑容來,與敏君端來茶點湯羹:“您說了這半日,先前又是到了奶奶的屋子裡,也是伺候了好些時候,想來腹內必定有些飢餓的,竟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這倒還罷了。”敏君聽得一笑,伸出手揉了揉眉頭,只隨口讓錦鷺勺一碗核桃羹來:“母親那裡吃了點東西,卻不覺得腹內飢餓,只覺得口乾。還是將那核桃羹與我一碗嚐嚐味道。”
錦鷺笑着應了,自去做事兒。青鸞與青雁兩人見着,也少不得過去幫一把手,口中與敏君也是說着些逗趣兒的話。屋子裡頓時熱鬧歡欣起來。
而在另外一邊的紅錦,自打被敏君令人拖出來了後,只覺得渾身被磕地生疼生疼,臉頰上仍舊是刺痛,卻又添了幾分發麻發脹的感覺,讓她又是怨恨,又是慌亂:不會自己的臉也會破相吧。
想起之前看到那顧紫瓊臉頰上的紅痕,紅錦雖然渾身痛楚不堪,但也勉強擡了擡身子,咳嗽兩聲後就是想要叫喚人過來扶起自己。卻不想,她纔是擡起身子,那邊拉着她的手地婆子正巧將她摔在地上,當下一個湊巧,她下巴便是磕到了地上,一小截舌頭差點兒便是被咬了下來,這會子,更是半句話也是說不得,只疼得眼淚汪汪,口中嗚嗚作響。
那幾個婆子原本大多還有幾分惴惴然的,但看得紅錦這般神態,卻都是鬆了一口氣不說,只齊齊嗤笑起來,或是用腳尖動一動紅錦的胸腹等幾個地方,或是低聲嘲笑,或是高聲說兩句明面上恭敬暗地裡嘲諷的話,一番戲弄之後,她們纔是嬉笑着散去。
紅錦躺在那裡,一面痛楚不堪,一面卻是恨得咬牙切齒,渾身發顫:竟然敢這麼對我!這幾個老貨,我一定會報復的!還有那個敏君,你也不要想着有好日子過!她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卻不防喉嚨之中一陣腥氣上涌,張口便是吐出一大口血來。
原本站在一側屬於紅錦的丫鬟婆子見着,臉色都是唬得發白,卻想着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只不敢上前來。還是那蓮花兒,雖然開始的時候也是嚇得愣住了,但等回過神來,立馬就是撲上前來,連聲道:“姨娘,你怎麼了!”說完這話,她瞅着紅錦已經開始有些翻白眼的樣子,又是慌慌張張地轉過頭跟那兩個小丫鬟,兩個婆子喊道:“還不快過來扶着姨娘回去!姨娘出了什麼好歹,仔細你們的皮!她若是不好了,我們都是要陪葬!”
那幾個人這纔是想起來,自己可是屬於紅錦的人,這內宅裡頭素來如此,主子不好,下面的丫鬟也不會有什麼好的歸宿。紅錦雖然不過是個小妾,但若是迴轉過來,自己幾個沒能做事兒,必定不得好的。由此,她們忙就是帶着些驚恐慌亂,扭手扭腳地上前來,只將紅錦上半身擡起來,一面連聲叫喚不絕。
“我說你們,這叫魂也得看看地方,若是再驚擾了少奶奶,哼哼……”邊上的丫鬟聽得這聲響越發地大了,皺了皺眉頭,便是過來說話,一面瞟了那紅錦一眼,一面斜着眼道:“也就是颳了幾個耳光,再被拖出來罷了,作死一般,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你們要她活,便趕緊擡出去,或是使人請了大夫診治,或是讓她躺着。若是要她死,便再留着叫喚吧,等着吵醒了少奶奶,也就成了你們的一段心事。”
這話一說,旁的人還沒回過神,那邊的蓮花兒便忙不得地啐了一聲,喝道:“趕緊擡姨娘回去,使大夫過來看一看。”只是這麼說着,她臉上卻有幾分怨憤之色,待得那邊說話的丫鬟回過神來,她便狠狠瞪了那丫鬟幾眼,壓低了聲音恨恨道:“狗仗人勢!”
“姐姐不要說了!”與蓮花兒靠得最近的小丫鬟聽得蓮花兒這麼一句話,原本蒼白的臉色越發得難看,只偷偷瞟了稍遠處的幾個丫鬟好幾眼,見着對方都還是意態自若的樣子,纔是呼出一口氣,手腳卻是覺得越發得綿軟了:“這可不是玩笑的,要是她們多嘴回了少奶奶,只怕我們便是被打死,也是有的。”
“你怕什麼!真是能把我們打死的,就不會留着姨娘這一條命了。”蓮花兒冷笑一聲,看着這個丫鬟臉色難看,卻也覺得沒有什麼意思,只悻悻然回過神來,打量了那兩個婆子一眼,就是讓右側那個更是健碩地揹着紅錦,自己等人在身側服侍,等會兒那背的婆子受不住了,再一個個輪換着來。
饒是如此,這一路過來,幾個人還是累得滿身都是汗,心裡又是有幾分害怕的,行走間尋的都是大路,邊上往來的丫鬟婆子瞅着這一幕,多有指指點點,嬉笑之聲不絕於耳。她們更是覺得面上羞得發紅,只低下頭疾步向前走去,不多時,就是汗流浹背了。到了最後,還是那身體不見着多健壯的蓮花兒背的時間最長,步子邁得更穩當,甚至,若不是蓮花兒出了院子後,便是拿出紗帕子遮蓋在紅錦的臉上,這會子,只怕看笑話的人更多,而從頭醒過來的紅錦,也是真的要氣死了。
及至到了屋子裡,將紅錦從背上擡到榻上歇着,蓮花兒口中一連串地吩咐不停歇地數出來,又是身先士卒,先是取了乾淨的巾帕與上等的金創藥消腫藥,與紅錦擦拭了些許,就是將藥膏一一灑上塗抹妥當。紅錦看着這蓮花兒香汗淋漓,滿臉潮紅,連着鬢角髮絲都是滴着汗珠子的,卻還是忙個不停,原本怨恨咒罵不停的心中,也生出幾分溫熱與感動來。
她沉默着想着自己先前做的事,又看着這蓮花兒乾乾淨淨的目光,心底忽而有幾分酸楚:當初的自己,何嘗不是這麼一個清清白白的人?只是時移世易,有道是人心善變,一時的貪念,不知不覺就是落到了這麼樣的境地……
如今,已經是身在其中不能自主了,那麼,或許該是要與這蓮花兒一個好的歸宿?也算、也算成全了自己當初的那一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