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也沒注意到這些,只皺着眉頭,嘆了一口氣道:“好在奶奶待您甚好,雖然下頭的丫鬟婆子有些着實可惡,倒還罷了。真要鬧出些什麼東西來,一口氣將她們打發了,卻也省事兒。只是聽着這些話,若真是有什麼藥之類的,可不是小事呢。”
“仔細些便是。”敏君稍作遲疑,便又開口淡淡着道:“不過千日防賊也不是常法,竟多使人看着些,真要有什麼舉動,只管捆了送到我跟前來。”
“有您這一番話,自是妥當了。”青鸞聽得敏君這麼說,倒是抿着脣微微一笑,眉眼宛然,卻有幾分嬌美的味道。敏君眉梢一挑,記起青鸞的年歲也不小了,她只比錦鷺小一歲,有些事兒,倒也能略略開始尋看了。由此,她便一笑,道:“看着你,倒是覺得自己越發得要老了,前些年瞅着還是一團子孩兒氣的,現在看一看,竟也是窈窕女兒了。說不得也要相看些人家。”
“姑娘,您說什麼呢!”青鸞聞言大爲窘迫,連着已經漸漸換爲少奶奶的舊稱謂也是冒了出來。她雙頰通紅,又是急急避開了些,看着樣子,竟不是說親事,倒似是在這裡看到什麼蟲蛇一般,真真是避之不及。
“這有什麼的,那個女孩兒不要嫁人的?我也是平白囑咐你一句,自己留心罷了,若是等着年歲再大了些,再現看人,卻是有些拿不準的,倒不如自己多看些日子,這般來的妥當。”敏君笑着說了兩句話,看着青鸞雖然仍舊是羞紅了臉口中說着不依的話,但言辭之中卻是多了幾分深思的味道,便知道她也是聽到心底了,也就不再多言這些,只笑着與她說些旁的話。待得身子骨舒爽許多後,她便支起身子道:“看着時辰,說不得相公也要回來了,你去廚下看看可是準備妥當了。再者,也將先前那些事兒與她們仔細說到一番。”
自打敏君嫁入蘇家,這一個小院子裡的廚房便是頭一個拿住了的。一來,這飲食入口的東西,敏君十分在意,二來,先前蘇瑾這裡雖有個小廚房,卻是沒人上來做東西的,一應也就是燒個熱湯,或是泡茶,或是熱一熱東西罷了。由此,越發得好掌控。敏君早便是將廚房拿捏在手中,她大半的人手,都是擱在廚房裡頭的,青鸞只消過去說一聲,想來這些東西倒是不必十分掛心了。
對此,青鸞也是明白,只應了一聲,便是下去做事兒。敏君靠在那裡想了一會子,便起身從一側的書架子上取來一冊書卷,隨意的翻了翻。這原是說着些遊記的雜書,她先前翻看了一半兒,卻還是重頭慢慢翻着,一面翻看,一面暗中思量,待翻看一小半的時候,卻是淡淡的嘆息了一聲。
卻不想,這會子蘇瑾提早回來了,正是往屋子裡走去的時候,聽到這一聲嘆息,他眉梢一挑,便打起簾子走入裡屋,一面笑着,一面打量着敏君的神色,道:“娘子。”
“你回來了。”敏君稍稍一驚,擡頭看着是蘇瑾回來了,她便將那書冊擱下,一面起身迎上來,與他寬衣換上家常的衣衫,一面笑着道:“今兒怎麼這麼早?瞧着天色,比平日可是早了小半個時辰呢。”
蘇瑾笑了笑,伸出手指彈了彈衣衫袖子,看着敏君臉色紅潤,目光澄淨,笑意盈盈的樣子,倒不似出了什麼事兒,便也將先前些許疑惑暫且壓下,只笑着道:“原是想趕早過來看着美人春睡的,卻不想,還是遲了些。”這般言談,細細說來,竟透着幾分調笑的味道。
敏君聽得臉頰微紅,只偏頭低低啐了一聲,就是道:“越發得沒個體面,青天白日的,怎麼又是說起這些來了?”
“這有什麼,原是如同畫眉一般,閨房之樂罷了。”蘇瑾伸出手將敏君摟住,一併在榻上坐下來,一面輕輕摩挲着掌心那嬌嫩的肌理,一面調笑道:“今日可曾掛念爲夫了?”
“想得緊呢。”敏君經他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今日的種種事來,立時就是道:“這越是忙亂,我便越是念着你過來呢。”
聽得敏君言辭之中頗有幾分意味,蘇瑾也收斂了那些柔情蜜意,挑眉道:“家中又是出了什麼事兒?倒是讓你這般忙亂?還是那顧紫瓊又是鬧出什麼來?”
“你說對了一樁,旁的卻是沒猜着。”敏君笑了笑,看着蘇瑾臉色不大好看,便先將朱欣懷孕一事說道出來:“這是頭一樁的喜事兒。等會子,我們少不得要送些賀禮的。”
聽得自己大哥蘇瑜有後,蘇瑾自然歡喜,當下臉色立時好了不少,只笑着點頭,道:“着實是喜事,這賀禮,少不得要精細些。一則是禮數,二則也是我們的心意。”
“我也是這麼想的。原還想早些送過去,後頭轉念一想,說不得你也要說道一二的,便略略擱下了。”敏君看着蘇瑾言笑晏晏,臉上也綻出笑容來:“自來這些又是要吉祥,又是要合適的,可有幾分艱難呢。”
蘇瑾點了點頭,說了幾樣東西,敏君聽了,有些駁回去,有些卻是點頭,說了半晌,定了個大致的東西后,她纔是順帶說起顧紫瓊與蘇曜的事兒來:“早間便是說道那顧紫瓊傷了臉,後頭竟是將那屋子裡的東西都是砸了。我與大嫂過去看,也是吃了一驚,只是瞧着她有幾分魔怔住了,便讓大夫過來診治。沒想着,待得嫂子這裡診出喜事兒了,她那裡又是鬧騰着說有了身孕,只將那昨日不知道怎麼傷了腿的公公也招來了。”
“真若是有了身孕,那也不是什麼稀罕事。”蘇瑾冷笑一聲,他與敏君都是知道先前馮氏做得那番手段的,說起來的時候也是格外的鄙夷:“說不得我那父親帽子的顏色變一變罷了。他那樣的人,那顧紫瓊又是那麼個賤人,便是有這樣的事,也沒什麼稀奇的。”
敏君聽得蘇瑾這麼說,嘴角微微一抽,稍稍頓了頓,纔是接着道:“這些也是沒做準的事。反正這大夫診斷了,原是沒有什麼身孕的。只聽着後頭她又是鬧騰着,自己也磕破了頭,公公的腳還被她壓了一下,傷勢越發得重了。但母親卻是沒什麼動靜,只在顧紫瓊鬧着身孕的時候過去了一趟,說着沒有,也就走了。後頭也沒過去看,倒是不知道他們兩人傷得如何。”
“哦。”蘇瑾聽得馮氏不曾過去看一下蘇曜,倒是略略一怔,腦中忽而有點什麼念頭飛快地閃過,他正有些捉摸不透的時候,偏生看着敏君眉眼間頗有幾分悵悵然的味道,便道:“這般事體,倒也不算什麼,怎麼你看着卻是幾分鬱結?”
“唉,我是看着母親,心裡不好受。”敏君看着蘇瑾,遲疑了半晌,纔是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嘆息道:“我們也好,大哥大嫂也罷,雖然受了點氣,可這小日子過得,卻都是好的。到底,夫妻都是和睦和美的,可是母親她,卻是不同。”
“都是那賤人招惹來的!待得過些日子,將她除了,我們家自然和睦,母親也不必終日鬱郁了。”說起這個,蘇瑾的臉色有些難看,只咬着牙恨恨道。
敏君早便是聽過他這麼些說法的,當時便是不以爲然,現在更是止不住的搖頭,嘆道:“不是我說的不好聽,但是母親,看得她的樣子,卻是再不願與公公過一輩子的。她今日便是說着見着公公,只覺得厭憎無比,連話也不願多說一句的。只是想着我們並日後的孫輩,方纔不曾和離。”
“母親竟有這般念頭?”蘇瑾當即也是愣住了。他卻是想不到,馮氏會有和離這樣的念頭的。在他一貫的心中,早年母親還是過得不錯的,既是如此,沒了那個顧紫瓊,自然一家子又是會好好的。現在聽得這個,不免有些疑惑:“我卻是不曾曉得。”
“便是千百好,到底意不平。”敏君隨口掉了一句文,便又是道:“真若是好,當初怎麼會那麼做……”說到這裡,她稍稍一頓,看着蘇瑾也恍悟出那棉籽油背後的意思,纔是又道:“到底夫妻一體兒,我們做小輩的,雖然孝順,但是供養的再好,卻也比不得知心知意的人攜手過一輩子。”
蘇瑾聽得這話,雖然沒有接口,但心底卻有幾分動搖的。是的,馮氏雖然吃穿用度,樣樣不愁,但這麼些年過來,卻不曾見着有幾分高興歡喜的。細細算來,便是當初自己那父親不曾有顧紫瓊,她也總有幾分愁緒的。若是從此說起,便是自己那個父親改過了與她過一輩子,只怕母親也不見着有什麼歡喜的。
“你說的也是。”蘇瑾半晌後,纔是低聲說出這麼一句話,他擡頭看向敏君,見着她微微抿着脣,又有幾分擔憂地看着自己,心頭由不得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