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着這麼一個場景,敏君與繁君都是腳下一頓,不過須臾之間也就照着往常的樣子,徑自擡步離去了——張氏雖說先前對着孟氏說起姨娘一事,十分的賢惠,但是怎麼着,心底也會有幾分不自在的。這會子自己還是少理會這素馨錦葵兩人爲好,免得鬧出什麼來,膈應了張氏。
存了這番心思,兩人越發得不理會,只徑自離去。誰想着,這走出院子還沒多久,後頭便傳來一陣呼喊聲:“大姑娘,二姑娘,且留步。”
敏君與繁君兩人聽得這聲音,轉過頭看去,竟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與素馨說着什麼的錦葵。她神色略有幾分焦灼,面容微微發白,眉頭也是緊緊鎖着,可饒是這麼着,也是掩不去秀色。身後跟着的那個素馨,也忙忙跟在後頭,兩人一色的臉色都略有幾分發白的樣子。
“怎麼回事兒?”敏君與繁君對視一眼,看着錦葵臉容有幾分驚惶之色,便皺了皺眉,還是停下步子來,看着她小跑步上前來,便開口淡淡着道。
錦葵聽得出敏君言辭之中的那幾分淡漠,臉上略略露出幾分畏縮,但半晌之後卻還是鼓起勁,先是與敏君繁君行了禮,而後纔是吞吞吐吐着道:“大姑娘,二姑娘,奴婢、我,似乎、似乎……”
“似乎什麼?”敏君聽得有幾分不耐煩,直接開口問道。而繁君瞅着這錦葵說着說着,臉頰一片火燒雲似的騰地紅了起來,當即心頭一凜,立時打發旁的丫鬟婆子下去:“你們先下去,隨便去哪裡逛一圈,等過個一盞茶的時間,再回來。”
衆人聞言,知道這裡頭必定是有什麼說不得的事兒,便一個也不敢多說,紛紛退下去不提。只青鸞並那碧綾兩人想着自家姑娘還在,竟不能走得太遠了,便度量着步子,徑自走到一處敏君等人能看到的遠處,也不敢聽,只擡眼望着。這般,繁君也便不理會了,只盯着這錦葵,道:“好了,這該走的人也走遠了,你有什麼話,便說罷。”
“奴婢,奴婢似是有了身孕……”錦葵低下臉,神色有幾許不安,臉色也有些發白,只垂着眼低低着道。然而,這話一說,敏君與繁君都是爲之色變,她們相互對視一眼,十分詫異:“這、這事兒也不過十幾二十天,你怎生知道的?”
“奴婢葵水極準,自打十四歲那年起,從未差過二十八日的,今次屈指一數,已經差了十來日了……且,且也聞着魚腥等忍不住嘔吐……”錦葵低着頭,吞吞吐吐說了自己的種種異狀,一張臉原是有些蒼白的,但到了最後,卻有些潮紅起來。
敏君與繁君兩人聽了,都是半晌無言。許久之後,敏君纔是開口道:“這事,你很是該與嫂子說的,怎麼瞧這樣子,竟是先與我們說了?”
“奴婢,奴婢只是怕這不過一時哪裡出了點差池招惹的,未曾作準的事兒,不敢驚動少奶奶,只求姑娘能請個大夫過來瞧一瞧,也有個準數。”錦葵臉色又是有些蒼白起來,她雖說不過是尋常的小姑娘,並不知道多少事兒,但是有些東西卻還是明白的。自己若真是懷孕了,說與張氏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但若是說與敏君繁君兩人聽,將事兒鬧大一點兒,或許會更好些——畢竟,現在的張氏雖然瞧着還算和氣,但這內宅裡頭女子最重的也不過子嗣兩個字,先前張氏如何刻薄與視她如仇讎的樣子,她並不敢或忘。此時與敏君繁君兩人說兩句,也是盼着因爲這一樁,她們說與孟氏聽,這事兒能有幾成把握罷了。
對此,敏君與繁君自然明白的,當即,敏君便道:“這事原該嫂子張羅,我們是不敢多插手的。你也不必多想了,橫豎,該知道的,也是知道了。你且回去好生與嫂子細細回了,她自會與你安排妥當的。”
錦葵眼圈兒微微一紅,低頭應了。
敏君繁君兩人瞧着她如此,心底有幾分酸楚,這一大半爲的是張氏,一小半爲着的是錦葵。張氏先前那般忌憚錦葵,最後還是隻能擡舉她,心裡指不定怎麼樣的。這番好了,這錦葵做了通房沒多少日子,便是有了身孕,那心裡頭該是怎麼樣的滋味。可這錦葵也是有幾分可憐,先前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潛心勸服尚寧讀書上進,這麼些年的辛苦,先前礙着一個不存在的正房奶奶,不敢親近,眼下有了一點前途,又擔憂懼怕。這兩個人,竟都不得好的。
“這世事真是艱難。”繁君看着這錦葵與素馨兩人一前一後行禮後,慢慢走遠了,當即便由不得低聲嘆了一句,而後擡起頭往青鸞與碧綾兩人所在的地方招了招手。她們便忙不迭一面喚着丫鬟婆子的名字,一面趕着上前來扶住敏君繁君兩人。
敏君淡淡笑了笑,看着漸漸走近的青鸞碧綾兩人,輕聲道:“有些事兒,是命中註定說不得的,有些事兒,卻是自個選的。不管是哪一樣,只要我們好生安排,未必不會人定勝天。不過,我瞧着嫂子並那錦葵,都不是那種會翻江倒海的,只怕從頭到尾,也是你忍着,我耐着,這一輩子囫圇兒過了。”
“照着姐姐的意思,若不是這般忍耐着,竟有旁的日子過不成?”繁君爲之一笑,正是要說,卻忽而記起自己生母碧痕與孟氏之事,當下由不得一怔,下面的話便說不出口來。
敏君倒是沒想到那麼多,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搭在走過來的青鸞手腕上,一面笑道:“她們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的。凡事兒,先動手的總失了先機,又不是什麼事兒,都是能一擊必中的。”
“這卻也是。”繁君心裡有些堵,聲音便有些許低沉下來,連着話也少了許多。敏君偏頭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怎麼了?可是那裡有些不舒服?”
“許是天氣熱,忽而覺得有些胸悶了。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繁君聞言擡頭一笑,與敏君輕聲道,但眉宇之間仍舊有幾分鬱郁的樣子。敏君看着,就勸她快些回去:“既是如此,我們便不必等那些丫鬟婆子了,只怕餘下的三兩個也是走得遠了些,留下個人與她們說信便是。”
微微點了點頭,繁君應了一聲,就是與敏君一道兒走回去。及至到了敏君的院子外頭,敏君還勸着她到屋子裡吃一盞茶,卻是被推辭了:“原沒什麼事兒,且我那屋子離着也不遠,竟不打攪姐姐了。”
聽得這麼說,敏君也只得點了點頭,應了一聲,看着她遠遠地走了,方跨入院子裡,回到自己的屋子坐下歇息。一側錦鷺早便備下各色點心並蓮子銀耳羹,看着敏君過來,便從食盒中端出來送到敏君手邊,一面笑道:“姑娘且吃一盞蓮子羹。”說着話,邊上的小丫鬟便送了巾帕溫水過來。青鸞用溫水絞了巾帕,與敏君擦臉擦手。
這麼一過來,敏君也覺得精神振奮了許多,自端着蓋碗慢慢地吃了兩勺蓮子銀耳羹,就放下來,隨意挑了一塊綠豆糕,一面嚼着,一面道:“我出去後,屋子裡可有什麼事兒?”
“回姑娘的話,原沒什麼事兒,只那蘇家的婆子送了些東西過來,說是蘇公子送來與姑娘耍着玩的,奴婢便收下了東西,再給了她一把錢,打發她回去了。”錦鷺一面說着,一面轉回去將蘇瑾送來的那個匣子捧出來,送到敏君手邊:“姑娘可是要看一看?”
“好端端的,怎麼送了這麼些東西過來?”敏君有些訝然,除卻定時送來的一些小東西外,因着兩人離着近,平素裡蘇瑾並不送多少東西的,此時忽而送了東西過來,她便有幾分疑惑,當下便道:“打開來與我看一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錦鷺聞言微微一笑,將那附着的瑣用鑰匙打開,再將那蓋子翻開,就是瞧見好多一疊疊的紙張並三兩樣上等的綢緞料子。敏君翻了翻,這綢緞倒還罷了,雖說顏色質地都是一等一的,但那紙張竟是各色的花樣子。她稍稍怔了一怔,就是將附在綢緞料子間的信箋取出來,拆了蠟封,細細看了一通,登時爲之一囧:原來這蘇瑾也不知道是哪裡知道的她做嫁衣等物需要各色的花樣子,便巴巴地找了這麼些東西,再添上進來得的新鮮的紅色的綢緞料子,一併送了過來。
“巴巴地送了這些過來做什麼?”敏君雖然有些囧,但想着他有心至此,自然也是高興的,口中說着話,卻不見多少嗔怪的意思,反倒帶出一絲笑意來。
“這也是人家的好意兒,姑娘不感懷在心,倒是沒得嗔怪,奴婢倒是爲蘇公子委屈了一把。”錦鷺笑了笑,知道敏君並不是心情不好,便特特道:“若是旁的人,斷然不會像姑娘這般狠心的。”
“又是渾說。”敏君白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卻是更盛了:“我只是想着他一個男人,在這些上面能有幾分知道的,難道比我們女人知道的多些?這不是關公門前耍大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