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天半個月,敏君雖說沒有死盯着,但也多多少少有幾分察覺,只是沒有聲響而已。也還是那錦鷺,瞧這有些過了,少不得與敏君說兩句:“那纔來的青雁三個,着實有些可憐呢。”
“可憐?”敏君眉梢微微一挑,眼底便有幾分笑意:“好端端的,怎麼說到這份上了?難道說咱們家還能虧待了她們不成?你又看到聽到了什麼?”她笑眯眯說着話,神色之間並不見多少溫和。錦鷺素來是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的,見着她這麼反着問,由不得一笑,道:“姑娘素來是明白人,何必說這些呢?什麼您沒瞧在眼底的?雖說那墨鵑這丫頭性子不大好,可她年歲小,不知道事理也是有的。青雁確實不錯的,就是這麼着,還不是謹言慎行自個做自個的事兒?便是那紫鴛,比我當初那會子強多了,好不好,還是能念着衆人的好,便自己多了些自高自傲的念頭,也不算大錯了。”
“偏偏你的話比旁人更多些。”敏君聽得她這麼說,由不得笑了笑,一面將自己有些鬆了的髮髻稍稍攏了攏,一面漫不經心着道:“那照着你的意思,這事兒該是如何處置?若是不處置一二,這事兒就不算了結,若是做了些什麼,這三個還美景事的,只怕出點什麼事。”
“這捻鍼的活兒哪裡能用千斤力,姑娘只消多說兩三句話,將她們貶一下,也就好了。旁人瞧着,自然也不會太過高看,她們自己也會明白過來的。”錦鷺笑着將一盞茶遞與敏君,一面柔聲細語着道:“說不得三五日,這事兒也就緩過來了呢。”
“你這心慈手軟的性子,也不知道日後能不能改過來。這麼一點磨礪都不與她們,日後她們也不見得能有幾分出息的。”敏君聽得搖了搖頭,看着錦鷺只嘻嘻笑着看着自己,便接過茶盞吃了兩口,纔是道:“這話是你說的,我也隨了你。只不過這三個丫頭的事,你既是插了手,少不得也要多經心些,莫要真的出點什麼事,反倒讓我臉上無光。”
“是,姑娘。”錦鷺笑着應承了,便將話題扯開來,取出自己的針線活計遞與敏君,一面道:“再過些日子,就是奶奶的大壽,說不得要穿着整齊些,您瞧着這花樣兒擱在裙子上如何?”這花紋用的是喜鵲、竹子並牡丹三樣的,喜鵲意爲喜事兒,竹子意爲平安,牡丹又爲富貴之花,三樣合在一起,諧音便爲喜祝富貴。且這錦鷺針線活兒極好,絲線細細密密的,紋路清晰,顏色也擇得不錯,竟是讓人瞧着十分舒服的。
敏君細細打量了幾眼,便是點頭道:“這圖樣不錯,意思也好,瞧着針線的模樣,怕是做了好些時日吧。怎麼也不早些拿過來與我瞧一瞧,說不得還要借鑑一二呢。”
“姑娘素來的針線活兒便不差的。哪裡用得着從奴婢這裡借鑑的?”錦鷺笑着將那活兒重頭取過來,一面笑着道:“前些日子您選得玉堂富貴的紋樣的衫子便是極精緻的,裙子用的鳳穿百花紋樣的也精細得不得了。奴婢這一點活兒,還不入您的眼呢。”
“就算再好,這紋樣也是尋常的樣式,倒不比你這個新穎。”敏君擺了擺手,心裡卻也有幾分高興,說來這祝壽的衣衫都是她自己製作的,裁衣刺繡,樣樣都是自己過了手,即便當時便是贏得一片贊聲,此時再提一提它的好,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欣喜來。因着這個由頭,兩人又是順口搭了好幾句話,正是說在興頭上,外頭一陣吵鬧聲卻是將這興致給敗壞了。
敏君眉頭一皺,與錦鷺遞了個眼色,瞧着她走出門後,自己也是將手中的茶盞擱在一側,坐直了身子。不過片刻的功夫,外頭便是安靜下來,而錦鷺則是領着三個丫鬟走了進來:“姑娘,倒也沒什麼事,只是這三個丫頭做事兒粗略,偏又愛排揎,這不鬧出些事來了,沒得倒是驚擾了您。”
“什麼事兒大呼小叫的?好好的日子,就不能細聲慢語地說話兒?”敏君掃了一眼,瞧着裡頭有個墨鵑,眉頭便是微微一皺,再看着邊上兩個小丫頭都是臉色微微發白跪在那裡不敢說話,獨獨她擡着下巴一臉的不服,心裡一陣膈應,便道:“行了,我也懶得問這些雜七雜八的小事。錦鷺,將這三個丫頭都拉到外頭去,革了一月的銀米,讓她們在外頭站半個時辰。若是再有下次,直接打發出去。也不曉得怎麼回事,這一陣子屋子裡的丫頭越發得沒規矩,不好好警戒警戒,竟是要翻了天去。”
原本,敏君也不想做得如此決絕,但看着那墨鵑滿臉憤憤不平,眼看着就要起身張嘴嚷嚷出什麼來,便直接拿話堵住打發下去。她就不信,過了今日這一遭,這個丫頭還真是能再趾高氣揚的。哪怕屋子裡的丫鬟瞧着,也不會像之前一樣想着她是個着緊的人呢。
“姑娘……”墨鵑聽得這話,原本憤憤然的神情由不得一變,竟是有些怔住了。她本也不過是個小姑娘,自是愛臉面的,兼着自打來到這裡,多少小丫頭眼熱她,自己少不得如同吹鼓起來的氣球兒,越發得自高自詡起來。此時見着自家姑娘兩三句話過來,不但不將她看在眼底,連着什麼事兒也不願多聽,就是將她和那兩個小丫頭一併處置了。
這墨鵑的心底,彷彿用錐子戳破了一般,空落落的,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恐慌,一言未了,就是急着起身要往敏君身上撲去:“姑娘,您聽我說……”
“憑什麼我要聽你說這說那的?”敏君看着往自己身上撲卻又被錦鷺攔住了的墨鵑,神色淡淡:“一個小丫頭罷了,縱然是娘送來的,也不是她身邊伺候多年的婆子,我需要將你看在眼底?你也想一想,自打你到了這屋子裡,鬧出多少話來?真當我是聾子瞎子,什麼都看不出來聽不進去的?就你這般性子,就是做到底也就是個粗使的婆子,我還要聽着你說什麼?”
墨鵑聽得腳下一軟,便是有些癱在那裡,一張清秀的小臉都有些發白,眼圈兒更是紅了起來。錦鷺瞧着也有幾分可憐,忙就是伸出手將她拉了出去,一面與另外兩個聽呆了的丫鬟使了眼色,讓她們趕緊出來,自去安慰不提。敏君也沒心思看着這屋子裡的丫鬟怎麼說話,只再吃了兩口茶,就是喚了青鸞過來,自到繁君那裡坐一坐。
卻不想,這纔是踏入繁君的院子,便是瞧着這裡有些鬧哄哄的,敏君眉頭微微皺起,往前走了兩步路,就瞧着兩個丫頭正是相互斥罵不休。她臉色一沉,邊上的青鸞便是高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地竟然在這院子裡公然吵鬧起來,還有沒有個規矩了”
這邊上的丫鬟纔是看到敏君等人,當下忙就是上前來拉開了兩個吵架的丫頭,又是上前來與敏君訕訕着道:“大姑娘好。”敏君瞟了她們一眼,見着那兩個吵架的丫鬟都是眼生的,便也沒多說什麼,只淡淡道:“托賴你們的福氣,若是日日都撞見這樣的事,還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好呢。”
“大姑娘……”說話間一干婆子丫鬟都來了,瞧着敏君這麼說,登時笑得都有些訕訕的。敏君也不理會,只擡步就忘屋子裡走去,一面與邊上略微熟稔的一個丫鬟問道:“你家姑娘可在屋子裡?”
那小丫鬟還沒回話,只見簾帳微微一掀,繁君已是款款走出來相迎了,她臉上依舊是帶着淡淡的笑意,柔聲道:“姐姐來了。”敏君看着她神色自若,並不見多少氣惱的樣子,便搖了搖頭,道:“這兩個丫頭在院子裡這般鬧騰,你怎麼也不拿出款段來懲治一二?沒得倒是越發得縱了她們無法無天去。”
“姐姐……”繁君喚了一聲,正是要說什麼,那邊敏君便打斷了她的話,直接道:“你這屋子裡的丫鬟我也認得幾個,那兩個眼生的,想來就是娘給的丫鬟。縱然是有這個臉面,也沒得爬到你頭上的道理。你忍着一時,還忍着一輩子不成?我只當我那屋子裡的墨鵑已是反了天去了,沒想着你這裡更是鬧騰。”說到這裡,她略路一頓,看着院子裡的那兩個丫鬟臉色已是有些發白,旁的丫鬟也有些出神,便自拉了繁君的手,道:“我思量着,竟不必多想了,直接與娘回一句,將這不省事地打發了出去。你的心思,我也明白,我幫你說兩句便是了。”
繁君聽得一怔,剛要說什麼,敏君便是讓邊上的紅綢碧綾兩人跟在後頭,自己拉着繁君到了孟氏的屋子裡,如此這般與孟氏說了一通:“我原也不想與娘多說這些的,只打壓打壓,也就過去了。但看着二妹妹那裡,竟是不成樣,方拉了她過來回話。便真是家生子,也不該這般擡着,眼裡沒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