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姑娘說的話,竟是不將這個放在眼裡了。”錦鷺一面使喚人好生熬藥,一面將那垂下來的簾帳重頭收攏掛在銀鉤之上,笑着將一碗原就是熬好了的棗兒湯端來:“這可是不是小事兒,若是早早沒處置妥當,日後可得受苦呢。您也瞧一瞧那杏葉兒,她可不是吃了好些苦的?”
錦鷺所說的杏葉兒,原是伺候孟氏的一個丫鬟,近來孟氏瞧着敏君屋子裡雖然丫鬟不少,可能撐得住場面的也不過錦鷺青鸞兩個,便想了想,將先前看中的一個家生子喚作杏葉兒的派過去與敏君使。沒想着,這杏葉兒雖說容貌性子,針線言談都不錯的一個人,偏生血分上頭不大好,竟是月月都得痛得脣白臉青兩日的。此時,錦鷺將她提了提,自然也是拿着這個來勸敏君好生吃藥,調養身子的。
“罷了,隨你們處置分派去。”敏君原本不願意吃藥,也不過是出於一種是藥三分毒,等閒少吃一些,寧可熬兩日或者一兩次,若是再發,便再行診治的想頭,此時被錦鷺這麼一提,倒也沒心思再說。畢竟,這中醫調養是好的,遲一點子藥養身,倒也罷了。
如此一想,她便沒有再說什麼別的話,只自個端過那碗棗兒湯,一勺一勺吃完了,再漱口清理妥當,自歪在牀榻之上養神去了。錦鷺見着,也沒十分在意,上前將那被褥掖好,就是放下紗帳,自個坐在牀榻邊上的一個腳凳上慢慢地做起針線活計起來。
敏君拿眼瞧着,見着是一個荷包的樣式,用五彩絲線繡了紅蓮碧葉,碧波錦鯉,針線細密,頗是費心費力。她在腦中猜測是給繡的猜了一會,一雙眼睛瞧着來來回回的針線,不知不覺竟也就這麼睡了過去。
只不過,今日本就有事兒,敏君自覺也沒睡多久,就是被人連聲喚醒了:“姑娘,姑娘,快些醒來,蘇姑爺來了,夫人遣人過來尋您去說話兒呢。”
“嗯?”敏君有些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晌過去方是眨了眨眼睛坐起身來:“什麼時辰了?竟這半晌都沒叫我起身?”先前那婆子說的話,錦鷺也是聽見的,怎麼這會子倒是忘了叫她醒來。
“原是奴婢糊塗了,竟沒記着這一樁事兒。”錦鷺聽得敏君這麼說,臉上頓時露出幾分慚愧來:“倒是誤了姑娘的事兒。”
“罷了,今兒事多,你也不要十分掛心了。”見她這麼說來,敏君都鬆融下來,畢竟也不過些許小事,先前又有自己吃藥診治之類的事出來,一時渾忘了也是有的。且不說錦鷺,就是自個,也不是有點忘了麼。心裡這麼一想,她便沒再這上面說一個字,只將手搭在錦鷺的肩上,借力從牀榻上推被站起身來:“且不用理會那個,快點幫我整整衣衫妝容,趕着過去方是真的。”
“是,姑娘。”錦鷺等人聽了,忙就是上前來,或是打水盥洗,或是梳理頭髮,或是取來釵環衣衫,不多時,便是將敏君妝容妥當。瞧了瞧鏡子裡頭的人影,大抵過得去的,敏君便沒再多說什麼,只扶着人趕到了孟氏的屋子裡。
待得她走入屋子,就瞧見蘇瑾正是與孟氏說着話。彷彿因着她來了,蘇瑾並孟氏都停下話頭,笑着往她這裡看來。孟氏更是伸手招了招,笑道:“可算是過來了,真真越發不成樣兒,竟遲了這麼久方過來。”
敏君笑着行禮問了好,又是與蘇瑾福了福,方笑着道:“原是出了點小事,方遲了。不過,這遲了就是遲了,娘與瑾哥有什麼罰的,我必是認了的。”孟氏見着她這般說,便笑着與她說了兩三句話,瞅着蘇瑾只是含笑相對,並無旁的說法,心裡鬆了一口氣,只打發他們自去說談去了:“既是如此,你們自去說話,我卻得歪一歪,昨日夜裡落了雨,睡得頗不安穩,正好這會子補上。”
見着孟氏這麼說,敏君與蘇瑾相視點了點頭,又是配着孟氏說了兩句話,只被她趕了出來,方相攜往敏君的院子走去——且不說繁君,這會子璧君也是過來住在園子裡的,若是在花園子裡頭逛,許是會迎面撞上。
雖說這蘇瑾已經算作是敏君的夫婿了,但就算是真個成親,這也不算的什麼好的,更何況璧君先前那一樁事兒發生不久,她若是想得多一點,還不知道會往什麼地方想去呢。自然,蘇瑾也是知道這裡頭的事的,當即與敏君到了院子裡頭,各自坐下吃了一點子茶湯,兩人又是說了幾句場面話。
敏君素來知道蘇瑾的爲人行事,看着他說的都是沒什麼關係的閒話,當即便皺了皺眉頭,再瞧着他咳嗽一聲往邊上丫鬟婆子瞟了兩眼,心裡更是有數,不多時就是尋了幾個由頭將那邪惡丫鬟都是打發了,自己往蘇瑾那邊坐近了一點兒,低聲問道:“怎麼了?倒是鬧得你這麼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樣兒?”
“原說着這事不該與你細說。”蘇瑾略微遲疑了半晌,方擡頭與敏君道:“只是看着岳父着實做的有點過了,少不得點兩句——時至今日,燕王殿下有心,便是無意也是有意,倒是不必兩面受敵的好。”
“這話怎麼說?”敏君聽得心裡頭一驚,忙就是更坐得近了一點,臉色卻是有點發白:“聽着竟是了不得的樣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琢磨琢磨這裡頭的意思,只越發覺得這事兒頗有幾分波詭雲譎的味道,難道是那個燕王朱棣他……
蘇瑾皺了皺眉,思及此事,心裡頭仍舊有幾分咬牙。今日他一過去,燕王便是使人將他喚了過去,話裡話外的意思,竟是對徐允謙頗有幾分掂量的味道,又是讓他過來勸說一二。對於這些話,他心裡頭自然有數——只怕是自己這個岳父,也是瞧出了這裡頭的些許異樣,不同於他們兄弟無從選擇的立場,他選擇了離着遠遠的。
只是這般立場,卻仍舊是讓燕王心裡不舒坦——這般大事,卻是要守口如瓶的人知道的,若是一個靠不住的人知道了,他縱然能將局面控制手中,也平白多了不可預測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