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君一來,敏君也是有些高興的。近段時間以來,甲骨文的事兒蘇瑾公佈於衆,因着他們也沒有多少的文學才幹,忙碌了好幾個月,也就是略略猜測整理出些許來。既是如此,他自然也放棄了這方面的研究,只求個有個敲門磚,得個名聲而已。
沒了這一樣事兒,雖說每日也是學這個弄那個的。但一來,繁君是打定了主意不說不談的,蘇嫺又是要備嫁折騰得天翻地覆——她可不同於敏君,到底是大了幾歲,趙家的那幾位老大人又急着將媳婦娶進來,明年就是得出嫁的。偏生生母趙氏身子也不好,這一番嫁妝什麼的,多是她自己籌備,自然越發得走不開身。
至於燕京裡的姑娘奶奶們,雖然見過幾次面,但也發現幾個能說得入巷的同齡姑娘,敏君越發得覺得氣悶。沒想着,璧君竟就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倒是讓她心裡歡喜得緊。
“大姐姐來了,我可透一口氣,能舒坦舒坦了。這些日子總沒個人說些話,竟是沒意思得很。”待得璧君過來的第二日,敏君便上門來說話,一面又是打量,一面又是笑語,頗爲熱情。璧君見着她如此,倒是抿嘴兒一笑,眼含笑意着道:“白日裡閒着是閒着,但要有個事兒做,也是不難。妹妹若是有閒心,不若爲我做個荷包香囊什麼的,再不濟,也當準備準備繡個鴛鴦枕頭合歡被了”
敏君臉上微微一紅,便不自在地轉過臉,嗔道:“這是姐姐好說的話兒?虧着我盼着姐姐過來,再三催娘寄信過去,原是催來了個嘴碎的”說完這話,她就是扭過身,只瞅着窗子外頭的景象,沒有再說話了。
“好好好,我的好妹妹,原是我錯了,就饒了我這一遭吧。”璧君拉着敏君笑着鬧了一場,眼瞅着她的臉放晴了,方鬆開手,略有幾分感嘆道:“說來這一遭,我只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每日父親回來,話裡話外說的那些個話,雖說沒個什麼特別的,但我瞅着,彷彿是要撤藩的模子。”
“什麼”敏君聽得這話,臉上一白,卻是忍不住緊繃起來——怎麼可能按照歷史來說,這新皇登基還不到一年,如何敢做這樣的事要知道,這底下的臣子,邊上的宗室,現在都是在看着新皇是怎麼樣的。這大小的事兒都沒有齊全,怎麼就鬧出要撤藩的新文?這可不是一點半點的小事,在這才登基的節骨眼兒,新皇這麼做實在是大大失策,平白給燕王機會。
她心裡頭這麼想着,臉上由不得露出幾分疑惑來:“這樣的大事,怎麼會傳得人盡皆知?姐姐是聽伯父親自說出來的?”
“那倒沒有。”璧君聽得這話,也是反應過來,她深思了半晌,仍舊將近段時間自己父親所說的那些話一一說出來。待得這些說完了,方吃了一口茶,有些猶豫着道:“你聽聽這些話,哪一樣不像是要撤藩的樣子?雖然父親沒有明說,可我思來想去,總覺得像是要撤藩。自然,你也被笑我,也許也是我近來翻多了史冊,自己心裡想多了呢。”
“我倒是覺得姐姐說的有幾分影子。”敏君沉吟半晌,卻是慢慢將緊張地情緒壓下來。雖然說按照史實,是建文帝登基數年之後方撤藩的,但之前如何,確實沒有說太多的。不過當初看電視連續劇什麼康熙大帝的時候,那個撤藩也不是鬧得人盡皆知,從頭到尾折騰了好些年才真個動手的?
想來,這撤藩的事也是差不多的,雖然燕王朱棣是建文帝的親叔父,但君臣名分已定,大義是站在建文帝的那邊。雖說有些事情還有幾分顧忌的,不過他這麼明白地說出來,自然有臣子獻忠心表才幹籌劃謀策的。就是幾個藩王那裡也是能探問出些苗頭來。
這一番舉動,若非遇到燕王朱棣這樣的風流人物,自然也不算是走了一步臭棋。
心裡這麼想着,敏君神色也安定下來,這些年她冷眼瞧着,這燕王朱棣着實能耐得住。雖說行事籌劃什麼的她是一丁點也瞧不出來的,可蘇瑾、徐允謙兩人偶爾說漏了嘴,卻是能說些大小的事情的,這些事情一一放在她眼前,在細細考量之後,總有那麼些可供思量的內容在。一來二去,敏君倒是覺得這個時代,估計靖難之役難免,而永樂大帝朱棣大抵還是能勝過建文帝的。
想想也是,中國曆來北伐難成,南下的成功率卻是蠻高的。敏君心裡頭這麼想着,臉上也露出幾分放鬆來。雖然說起來有些不道德,但想到現在孟氏等人都是在燕京,自家也是站在燕王朱棣這一方的,她總是能鬆一口氣的。至於旁的人,她也說不上一句話。畢竟,這些事情自己都是有些確認不了,何況再將這些事情說出來?
燕王朱棣會真有反叛之心,預備舉旗相抗,這是有人會相信的,可要是說他一定能成功,成爲一代帝王,這有幾個人能堅信?哪怕就是他自己,也不會真的是覺得自己指定能成功。
如此一想,敏君雖然有些說不出來的悵然與緊張,但神情卻還是略略放鬆了些。一邊的璧君看着她神色變化不定,倒是想起敏君未來的夫婿蘇家的次子彷彿是在燕王身邊做事兒的,當即由不得訕訕起來,忙就是拿話勸道:“都怪我,竟是忘了你那一位是燕王身邊的侍衛,沒得說這些做什麼,白白讓你緊張。燕王在金陵的名聲不差,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姐姐說的是,到底是一家人,縱然一個是帝王,一個是藩王,都是尊貴的人。可也有血脈至親之情的。”敏君抿了抿脣角,也是露出幾分笑意來:“只是我白操心罷了。總覺得天子之家,自個鬧騰,可不比咱們這些小家小戶的,就怕被牽連到裡面去,恨不得離得遠遠的,方纔放心。”
璧君聽到這話,也是小了,當即便是道:“正是呢,不是有一句話,說什麼天家無小事,這話誰說的且不理會,可這道理不就是明擺着。說得難聽一點,就比如咱們家的僕婦,怎麼樣的能耐,也得離着主人家的事兒遠些,做好自個兒的本分。”
敏君笑着應了,兩人又是說談一番,璧君方提起繁君來:“怎麼不見她?往日裡在這些規矩上頭最是盡心盡力的,今日倒是奇了,竟不能過來說話。”
“還能爲了什麼,還不是大哥的事兒。”敏君臉上依舊是帶着笑,抿了抿嘴,便是溫聲道:“前兒大哥讀書太過辛苦,又心急,兼着天氣也是一陣冷一陣暖的,一來二去,竟就是這麼病了。請了好幾個大夫過來診治,都說是氣血有虧,心思太重,又是受了風寒,方纔病了的。她最是關心大哥的,正趕着過去探問呢。”
聽是這麼着,璧君眉梢一挑,卻還是沒說太多的話。雖然照着她想來,孟氏待這一對庶出的兄妹太過優容,但徐尚寧倒也罷了,那繁君卻是頗爲知進退,待她也是頗爲友善的。因此,璧君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吩咐丫鬟補送一份探病的禮兒過去,也就罷了。她到底不算得自家兄妹,年歲也大了,便也不能過去探問的,送一份禮過去,這件事也就罷了。
兩人又是說了一通話,方各自散了。
這璧君倒還罷了,只不過笑笑就是將今日的話拋到腦後,也不理會。敏君在回來的路上卻是着實籌劃思量了一通,只覺得燕王什麼的着實棘手,心裡頭又是一番暗歎。沒想到,這一路走回來,她正是有些覺得懶懶地提不起精神勁兒,那邊卻是有婆子候着了。
“姑娘萬福。”眼瞅着那婆子過來請安,敏君忙就是令人攙扶起她,又是請她坐了,又是吩咐香茶細點,半晌過去,方笑着道:“怎麼又是派你過來了?可是瑾哥有什麼話兒吩咐的?”
“原是我們小爺吩咐送東西過來的。”那婆子說這是個婆子,其實按說來原是蘇瑾身邊的一個年輕媳婦子,人人喚她張彩家的。因着蘇瑾常囑咐她過來送東西什麼的,倒也與敏君頗有幾分相熟,此時說到起來,也是乾脆簡便:“說着是新鮮採買來的上等胭脂水粉,並一些好簪環紗花兒——權與姑娘插戴用的。姑娘若是覺得好,下回與奴婢說一聲,小爺再去置辦。”
“哪裡短得了這個。”敏君聽得是這等小事,倒是抿了抿嘴,笑着應了:“瑾哥費心了。你回去便說,我也不大弄這些的,他堂堂大丈夫,到底是不好買這些胭脂水粉女兒家的東西。若是真個短了什麼的,我必定與他說去,他平日裡就不必費心費力弄這個了,沒得倒是讓自己不安生。”
“姑娘說的話,奴婢都是記住了。”那張彩家的聽得這話,忙起身恭敬應了。敏君見着忙就是重頭讓她坐下來:“快些坐下來倒是我擡着脖子費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