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由不得沉默下來。
她對於靖難之役,對於現在的燕王以後的明成祖朱棣,仍舊存有琢磨不定的感覺。一方面,從歷史軌跡上來說,靖難之役,朱棣是成功者,朱允炆是失敗者。但這種歷史軌跡是一定的嗎?既然元朝都能消失的無影無蹤,明成祖朱棣,難道就不會失敗?
只是,眼下蘇瑾既是直截了當的詢問到了這一點,甚至還比較靠向朱允炆這一方。她若是沒有說幾句,眼瞅着蘇瑾因爲身世背景受累,自然也是放心不下的。
因此,思來想去,看着蘇瑾那深邃略略斜長的雙眼,敏君咬了咬牙,也顧不得這時候的姿態問題,只伏在蘇瑾的身上湊到他耳邊低聲道:“西周伐商,難道就不是前所未有之事?秦皇一統天下,難道不是數百年未竟之事?你只單單想着形勢,但究竟形勢如何,又有誰能真真看得清明的?只我想來,有些事,才幹手段是其一,家族形勢是其一,剩下的卻只看着自己心中如何想了。不過,不論如何,你含糊其辭也罷,故作糊塗也好,那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事兒,卻是萬萬做不得的。”
如此一番說完,敏君自己也是鬆了一口氣,看着蘇瑾神色變化不定,又是想到先前徐允謙說的那些話,心裡想了又想,方道:“這兩頭,你一頭知道的清楚些,另外一頭卻是有些含糊的,不若將這事與家中幾位長輩說一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到底是經歷得多些。”
蘇瑾聽了這麼一番話,一雙眼睛卻是有些熠熠生輝起來。他看着敏君近在咫尺的臉頰,喉頭微微滑動,就是輕輕在她右側的脣角邊擦過。這樣的行動,倒是讓敏君緩過神來。她忙不得推開蘇瑾,臉頰微微有些發紅,卻依舊維持着原來的聲音,很是自若着說了好些話。
看着敏君只拿話掩飾自己的侷促,蘇瑾也不迫她,依舊是和聲和氣說了好些話。也就在這時候,外頭忽而有丫鬟會話,說是孟氏請蘇瑾過去說說話。
聽着如此,敏君是鬆了一口氣,蘇瑾卻頗有幾分遺憾。但對這敏君,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笑着應了,就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去。敏君手指動了動,下意識地想要從他的手掌中掙出,但下一刻卻是停頓下來,抿了抿脣後,就是側過臉隨着他的意思。
出了這間屋子,一行人慢慢走到孟氏的屋子裡。孟氏擡頭看見兩人手拉着手一併進來,便是露出些微笑意,一面詢問,一面囑咐,倒都是隨常話兒。好是半日過去,又留着蘇瑾吃了飯,方送他回去。
蘇瑾見着如此,心裡倒是有些嘀咕:雖說與敏君相處時稍稍有些長久,但孟姨也着實有些不近人情,竟是就尋了話將他支應一陣就打發回來了。這般下來,自己倒是有些後悔,當初想着敏君過得好,便沒有早些定下來。
如此一番胡思亂想,蘇瑾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擡頭卻是到了自家宅子前。這一處宅院,原是其兄蘇瑜置辦下來的,雖說不過是三進的小宅子,但該有的配置都是齊全不說,連着亭臺樓閣,假山溪流都是安置得極好,頗有幾分靈秀。加之,平日裡也就蘇瑾蘇瑜兩個主子,十來個丫鬟僕婦並幾房僕從,別說是緊促,竟是寬綽到有些空蕩的。
“二少爺回來了。”因着宅子裡並無長輩,此時蘇瑾也就下馬徑自踏入正門,倒是沒有像之前一樣大抵是走角門的。邊上的門房見着是他,也是忙着行禮不迭。
蘇瑾對於這些都不放在心上,只自己踏入宅子裡,一路往前走去,沒多久就是到了其兄蘇瑜所在的蒼梧院。此時的蘇瑾,正是在院落之中,赤luo着胳膊揮舞着一把寒光閃閃的紅綾刀。
不同於蘇瑾文物兩途都有涉獵,文采出衆,武藝也是頗有幾分不俗。這蘇瑜卻是自小就是厭文習武的,因此,在這武藝上頭,蘇瑾卻是遠遠不及的。
“大哥。”蘇瑾看着在寒風枯枝之間,不斷騰挪縱躍,劈砍揮灑的蘇瑜,嘴角微微勾起,高聲喊道:“弟弟有一事須得問哥哥。”
“起早過去,這會子纔是回來。”蘇瑜聽得這聲音,便停下手,只揚眉瞪向蘇瑾,喝道:“難道這弟媳婦還沒入門,就是能挾制着你如小貓似地,什麼話都得先問了她才行?”
先前馮氏就是曾談及蘇瑾的婚事,更對敏君讚不絕口,又說蘇瑾也是十分喜歡與她,對此,蘇瑜原還只是冷眼旁觀,並不認爲真是如此。沒想到,這徐家的小姑娘纔是回來,自己弟弟第二日就是趕着過去,足足耗費了半日的功夫,方回來。
這一回來,就是說要有正事。
他趕着回來尋自己弟弟說的是什麼?還不是近來他看着舉止神色都有些不妥當,生怕他是見了血,一時熬不過那一關。可就沒想到,這從徐家回來,自己弟弟就是換了一個人似地的,竟是有了精神。
蘇瑜素來敬重強者,對於弱者是不愛看一眼的,也是因此,對於嬌嬌弱弱的女子,素來厭惡。此時見着自己唯一的弟弟卻是極爲看中一個女子,心裡少不得有些膈應,當即便是皺眉說了一通話來。
對於這些,蘇瑾瞭然於胸的,只看着自家兄長如此說來,他便是料到了幾分,當即便道:“哥哥,這件事並不是小事,敏君也不是尋常女子。您若是不覺得如此,便與弟弟到屋子裡細細分說一二。”
蘇瑜聽了這話,當即便是將手中的刀拋到一邊去,略有些古銅色的臉上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俊朗的眉眼舒展開來:“好,那我們兄弟倆就好好說一說。”說完這話,他也沒過理會蘇瑾向日的一點小潔癖,就是將帶有汗漬的胳膊一擡一彎,勾住蘇瑾的肩膀,大步往屋子裡走去。
邊上的小廝丫鬟遠遠看見了,都是嘻嘻笑了起來。還是一邊的婆子呵斥了兩句,方纔一個接一個的下去做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