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聽着她這麼一番話。雖然眼眶微紅,但神情依舊是安靜柔和,彷彿是隨口徐徐道來,一絲停頓都沒有,心中轉念一想,便知道孟氏早就看出她有些不妥當的地方,只是一直隱忍不發罷了。或許,也是想要給自己一個深刻些的印象吧。
知道了這一點,敏君原本強壓下的某些念頭由不得又翻騰而上,只是細細思量,便發覺當初寒心乃至驚心的一樁樁一件件,說到本質,未嘗不是一時的衝動或者某些念頭。其中,自己誇大的或者想當然的,也不併在少數。就如同馮嫺狠辣之極的手段,雖然決絕,可夫婿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父母妻兒俱是比不過一個外來的女子,她如此,說到底不過狼狽之餘的自保罷了。
想想當初碧痕的驕橫,敏君微微側過臉。有些遲疑地道:“娘,您的意思女兒曉得了,可繁君那裡,我這一時仍舊有些放不開。她固然有她的苦衷,但我也有我的堅持,我對她留有一線心意,固然因爲她年齒尚小,還被生母所傷,存有幾分憐憫,更重要的是,她無法對您下手做出什麼事來。眼下她已經如此,我便決計不能與她再相處得好。”說到這裡,她看到孟氏眉間微皺,便再添了一句話:“娘,女兒的性子您也曉得的,雖然有些道理明白,可心思綿軟猶豫,這一時半會兒也是改不了的。”
孟氏聽得這話後,猶豫了半晌,方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拍了拍,輕聲安撫道:“人無完人,連着白玉也得添一點瑕疵,你性子雖綿軟,卻只在小處,大局上頭能把得住,知道孰輕孰重,這便極好。至於繁君這件事。你且不必理會,她近日少有出門,只怕也有些想清楚了。你又是受了傷,也好好歇一陣子,我瞧着你遇到的事,未必是那麼簡單的。”
敏君心中一凜,回想着朱欣在各家姑娘乃至於那處院子裡的地位,顯見着不是什麼普通的權貴人家出身,竟也遇到頗有些不可思議的謀殺事件,這其中的巧合之處太多,若是細細糾察後,真個是巧合倒也罷了,若還有什麼別的,倒也是一樁難事。想到這裡,敏君少不得添了幾分憂心,可瞧着孟氏神色疲倦,便收斂心思,只是輕聲陪着說了兩句,又瞧了瞧自家兩個已經回跌跌撞撞走動的弟弟,方纔領着丫鬟婆子回自家的院子裡安歇。
誰想着,敏君才走入院中。就有個小丫鬟急着趕上來回話,她見了,便略略停下步子,皺着眉道:“院子裡可又是出了什麼事不成?”說着話,她擡眼向前看了幾眼,透過花木的縫隙,彷彿看到院落裡頭有好幾個丫鬟候着。
“姑娘,您回來之後,沒多久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也都回來了。”那丫鬟偷偷用眼角瞅了敏君一眼,看着她神情冷淡,面色也不大好,再想想先前聽到的一言半句,越發多了幾分兢兢戰戰的心思,口中的話卻越發得利索:“可回來後,幾位姑娘只去請安說了兩句話,便都趕到這裡來。”
“那些院落裡的丫鬟又是怎麼回事?我便從空隙裡瞧,便也覺得足有四五人。”敏君聽着不過是一件小事,也就沒再意,一面擡起步子依舊慢慢地走,一面隨口將自己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總該不會是姐姐妹妹她們將你們都是趕了出去吧。”
“姑娘真真心思靈巧,只一眼就瞧出來了。”那丫鬟卻也是個機靈的,並沒有脫口將那些理所應當卻略有些不恭敬的話說出來,不過這話裡透出來的意思,仍舊有些埋怨的心思:“幾位姑娘一進來,青鸞姐姐便忙過來行禮問安,又令我們端茶送點心的招呼一通,自己悄悄出來打發人問了姑娘的所在,方又派我到這裡候着姑娘。我只走出幾步,就瞧見除卻青鸞姐姐外的所有丫鬟都是被打發出來。只是不曉得這裡頭的緣故。”
“竟有這樣事?”敏君不消多想,也知道這樣的事多半與璧君她們類似追星一般的心情有關,也沒十分在意,只是想着這樣的天,那些在外頭候着的丫鬟年歲多半不大,哪怕穿着厚厚的衣服,也有些難熬的。由此,她略一思忖,就是與那小丫鬟道:“只怕幾位姐妹有什麼大事要說,方纔如此。只是這樣的天色,到底有些冷了,你領着她們到水邊的碧浪閣坐一會,只每半個時辰讓兩個人過來換着班在外頭看着便是了。”
聽得這話,那小丫鬟也是喜笑顏開,口中的怨氣更是一掃而空,連說出來的話都透着笑意。敏君見着她如此,倒是打量了幾眼,瞧着雖然容貌平常,但也有幾分清秀,神情生動,瞧着便不是呆愣的人。此時她雖然已經走到屋子不遠處,那些丫鬟俱是上前來行禮,不好多說什麼。但也在心底存了個念頭。
“姑娘回來了。”就在這時候,似乎是聽到外頭的響動,青鸞低頭打起簾子匆匆走了出來,輕聲喚道。敏君與錦鷺見她臉上帶着一點笑意勉強之極,眼裡透着一股子火氣,可話卻不多,便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疑惑:這青鸞的性子最是好琢磨,雖然心直口快總說些不大合禮數的話,但也是明白通情理的人,若不是說直性子的話的時候。便總憋着半個字都不願說的。瞧着她的樣子,這幾個姑娘來了才一會,竟是將她招惹到這地步了?
心中這麼想着,敏君與錦鷺使了個眼色,令她安撫一二,自己便先走進屋子裡,誰知一擡頭,連着早有準備的她都是嚇了一跳,看着眼前這四個略有些狼狽的姐妹,一時有些愣,了,半晌方纔道:“大姐姐, 你們這是怎麼了?”
“你……”璧君原是臉色極難看地坐在一側的,見着敏君過來頭一句便是這話,一時由不得惱怒起來,正是要嗆聲責問兩句,沒想到眼角卻瞧見敏君的左手臂上裹着一層紗布,白的刺眼。她當下愣了一下,臉上的惱怒漸漸緩了下來:“到時我們忘了,你原隨着蘇芸姑娘一併走的,說不得也要遇到那件事。雖沒有我們一般的受氣,但也不是好過的。”
這話一說,敏君越發有些疑惑,當下便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在那頤安社裡,竟是有人不顧身份體面,折辱於人不成?咱們姐妹雖不是什麼皇親國戚,世家大族裡頭的,可也不是奴婢僕役一流,如何會有人這般行事?”
“若是旁的倒也罷了,可照着那說法,倒也有一點應當的。”見敏君說起這個,幾個人相互對視一會,那嘉君方纔輕聲問道:“三姐姐,當真有丫鬟背主,對你們動手了?那蘇、你可還好?”她中間略略頓了頓,見着敏君沒說話,方纔又低着頭道:“蘇姑娘她們可也都還好?”
只怕自己倒也罷了。不過一個說是堂姐妹,實則沒見過幾面只相處過的陌生人,那蘇芸方纔是最爲重要的吧。敏君打量了眼前四人,除卻繁君在她來了後總低着頭沒有說話,一雙手將衣襟擰地皺巴巴的,另外三個都是伸長了脖子等着敏君的回話。她略略側過臉,將視線投在紗窗上,隨意尋了個話,將這件事含糊過去,不過蘇芸只是略有驚喜啊,並沒受什麼傷的事卻是着實講了一通。
聽着蘇芸沒有什麼不好,璧君三人都是鬆了一口氣,擡頭看到敏君正是坐在那裡,心裡也難免生出幾分慚愧來:雖然不是自小一起,但敏君爲人行事着實不錯,又是在血緣上極親近的親戚,蘇芸不過是個外人,自己這麼做,着實有些不好。
也是因此,璧君等人說了好些話,起身要離去的時候,她們都尋了個空子,或是低聲囑咐,或是留了個紙條,還有的在她手掌寫了幾個字——不能親近朱欣。
敏君抿了抿脣角,雖然不曉得這裡頭有什麼危險或者別的,但她卻並不想隨意放棄朱欣,也是因爲她的緣故,自己慢慢有些體會到在這古代生存的某些必要手段與智慧。而且,朱欣雖然警惕性高,卻也不是難以相處的性子,而孟氏似乎對於她與朱欣兩個相處,也頗爲高興。
至於這裡頭的巖谷,既然幾個小姑娘家都曉得,孟氏必定也是清楚明白的,明日再向她問清楚了,也就是了。
心裡這麼想着,敏君雖然心中存疑,倒也沒有十分在意,只是自己令人打了熱水過來盥洗梳理一番,再安安靜靜躺在牀榻上頭,正是預備要歇息一二,忽然就聽到不遠處糊着綠紗的窗牖有些響動。擡頭一看,竟是有個人影在那裡!
敏君吃了一驚,正是要喊人,那窗子已然被推開來,隨後,敏君的嘴脣便被堵在對方罩在自個脣上的手掌之中。
“是我,敏君。”就在這時候,對方也是開口了,他看着敏君臉上的神色從疑惑到驚恐,再從驚恐換爲愣怔。蘇瑾臉上難得露出一副笑吟吟的神色,伸手彈了自己身側猶是帶着幾分愣怔的敏君,視線卻往下移動,定在敏君的手臂上:“瞧着並沒有受傷,只是從今日起,只怕你就得好生在屋子裡帶着,沒事兒少出門方好。”
比昨天略微好了一點,只是時間太少,大晚上的總算趕着回來了,還要洗澡整理,只能暫時寫到這裡……